第六章 大買家

　　燦雪看著小胖墩將門緩緩關(guān)上，她站在太陽底下像個行走的直冒熱氣的蒸籠。頭上的汗水泡著頭發(fā)根，黏膩的感覺讓她心里一陣煩悶。

　　好像被抽走了最后一絲希望和力氣，燦雪沒有擇地方，直接就坐在這間飯館門口的一小塊青石板上。

　　一只潔凈的手帕遞到面前。

　　燦雪順著一只骨節(jié)分明修長白皙的手看到一雙深邃的眼睛，“有事？給我的？”沒動那只隱隱飄香的手帕，兩手竭力擦干凈臉上的淚痕吸了吸鼻子，好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可憐。

　　“你要賣柴？”男子將手帕收回放倒袖籠里，蹲下身，平視著燦雪。

　　“嗯，你是收柴的？”燦雪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燦雪第一次打量這男子的穿著，一身褚紅色行頭，里衫領(lǐng)口到外衫再到靴子，全都一個色。這眼色雖然看上去像僧人穿的道袍眼色，可面料并不便宜，就算是以將軍府里嫡長女的眼光來看，也不是便宜貨。

　　此人不是騙子就是大老板。燦雪心里一通分析下來，已經(jīng)決定好了要和眼前這人攀扯上關(guān)系了，人脈么，有總比沒有好。這人眼神干凈，是騙子的幾率可以忽略。

　　“老板，要不你看看我們家的柴？現(xiàn)在都忙著春耕，往后想收不一定收的著?！睜N雪站起身，說完話之后她緊張地咬著嘴唇等候答復(fù)，她從來都是買東西，賣東西出去的經(jīng)驗是零。

　　“你們想換菜油？”男子似乎反應(yīng)遲鈍，正當(dāng)燦雪等了快一分鐘都沒聽到回答的時候，他才像做了強烈的思想斗爭般緩緩開口。

　　“是呢，換點菜油。當(dāng)然，你可以和我姨母談?wù)剝r格，我也不知道家里還需要什么?！睜N雪干脆將許氏搬出來，不然自己肯定吃虧，她對這里的行情真的是一無所知，“你的店在哪？去你店里談?！?p>　　男子低頭將腳邊一塊石子踢開，抬起頭，歪著，充滿好奇的看著燦雪：“你姨母在哪里呢？我的店在那里！”說著男子伸出那只爆出青筋的白皙手指向右邊一棟建筑。

　　比村里的祠堂更恢宏，隔這么遠(yuǎn)都看得到招牌：故莊酒樓。

　　沒聽許氏提起過。又是這么遠(yuǎn)的距離，燦雪光是看一眼就想倒在地上算了。。

　　“是去哪里談？”燦雪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雖然記憶里將軍府的奢靡生活她都見識過，可這種尊卑分明的階級生活方式還是沒能改變她現(xiàn)代的生存理念。

　　“哈哈哈，那么，你想去哪里談？”男子沒料到燦雪會問這個問題，幾捆柴而已，好像是要談筆大買賣似的。他露出潔白的牙齒，整齊的像假的。

　　“如果是我想的話，我想去前面那家飯館門口談，我姨母和哥哥在那里等著?！睜N雪不喜歡這種有錢就了不起的派頭。他的笑容在她看來就是明目張膽的嘲諷。

　　“走吧?！蹦凶犹_走在前面，“折成銀子或是直接去酒樓去菜油都可以?！?p>　　燦雪快兩步走到男子旁邊，“看我姨母怎么說，我不懂！”

　　“好好好！”男子偷瞄了一眼燦雪，雖然衣衫上污跡斑駁，卻未見一絲諂媚之色，和他比起來，她更像是個飯館老板。

　　“小雪，怎么樣？關(guān)門了？”見到燦雪許氏快步迎上來，“我還準(zhǔn)備和羽飛去找你，嚇?biāo)牢伊?，真怕你走丟了?！痹S氏邊說邊將燦雪往懷里拉，謹(jǐn)慎地看了一眼燦雪旁邊的男子。

　　“姨母，這是那故莊酒樓的老板，他們家還收柴呢?！闭f著又指了指地上三捆柴問男子：“你看看，這些值多少？”

　　“你是故莊酒樓的？”許氏神色怪異，沒等男子回答又將燦雪拉到一旁背對著男子問燦雪：“故莊酒樓是鄉(xiāng)紳和官府集會的地，你怎么碰上這個人的？這么年輕怎么可能是那里邊的人?！?p>　　“那現(xiàn)在怎么辦？”燦雪心里沒底，賣個柴，又不是銷贓，價格公道就好。

　　“您看看，這柴值多少錢？”許氏見這人兩手空空，小心翼翼試探著問道。

　　“按行情你這值多少？想換菜油的話我給你留給條，你拿條上酒樓去領(lǐng)?！?p>　　“不了，就按行情給50文吧，不換菜油了?！痹S氏局促地?fù)u頭，手無意識地在地上三捆柴上劃來劃去，‘“甜心餅店’的柴一直都是我送的，一捆是20文?！笨赡苁菗?dān)心這男子不信，許氏解釋道。

　　“以后就往故莊酒樓送柴吧，一捆就按20文算?！蹦凶訌男浠\掏出一錠銀子遞給許氏。

　　“這，以后還不知道有沒有空去砍柴，農(nóng)活多的很?！痹S氏見這銀子訕笑著，想伸手去拿，卻極力控制著自己推辭道。

　　“有空就送，沒空也不差你幾捆柴?！蹦凶訉y子往許氏面前送了送，算是寬了寬許氏的心。

　　“那就是50捆柴的錢，現(xiàn)在就還差47捆半。你放心，我只會給多不會給少?！痹S氏拿過銀子，攥的緊緊的，向男子保證。

　　“那我們到時候去酒樓找誰呢？”燦雪舒了口氣，她真害怕許氏砸了這筆買賣，現(xiàn)在看來吃喝暫時不會愁了。

　　“找桂姨，就說是明景介紹的?！蹦凶映了剂艘幌抡f道。

　　“哦，你是明景？這柴給你搬過去？”燦雪看著男子又看看柴。

　　“不用了，你們走吧。等會有人來拖走?！蹦凶訑[手示意她們可以離開了。

　　“娘，我們是不是有很多錢了？”許氏走在最前面，羽飛和燦雪快步跟著都要趕不上了。

　　“嗯。”許氏邊回邊抹了把臉，“很多錢?！?p>　　“那還得砍好多好多柴是吧?！庇痫w接著問。

　　“是的。咱們這個春天不愁吃了?！痹S氏哽咽著。

　　“那你怎么哭了，哪里疼嗎？”羽飛也聽出許氏的不正常，有點慌。

　　“哪里也不疼，是高興。娘從來沒有這么有錢過?！痹S氏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羽飛和燦雪。

　　“小雪，謝謝！”許氏快走兩步，一把抱住燦雪哭起來：“謝謝你，我這么幾十年第一次拿了一錠銀子在手里，原來一錠銀子是這個重量，讓你見笑了?！闭f完放聲慟哭。

　　燦雪拍著許氏的背，輕聲耳語道：“我們以后就是一家人，都得過上好日子，不怕的?！?p>　　這積聚已久的情緒終于得到釋放，許氏心里輕松了很多。她擦了擦

　　眼睛，放開燦雪的時候，依稀看見一輛馬車將那幾捆柴拖走了，不是去往故莊酒店的方向。她又揉了揉眼睛，馬車已經(jīng)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