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外海。
薅著南洋季風(fēng)最后的尾巴,兩艘載滿了兵士的福船從海澄出發(fā),來到了這里。
出海已有兩三日,前方澎湖影子還沒見著,身后的大陸已然是漸漸遠去,見不著蹤影。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大海商,葉祝心里有些打鼓,和他同樣如此的還有他那五百半個月前還是山賊的弟兄。
葉祝也曾想過趁機奪船跑路,但鄭家小將施瑯與鄭森的姐夫安東尼也在船上,除此之外還有八十個黑番鬼與一百二十名鄭氏老兵組成的隊伍,另有兩船水手一百多人。
鄭森雖然同意了他率先前往臺灣勘探的請求,但也并不是沒有防備,一想到黑番鬼的厲害,葉祝就打消了這不切實際的念頭。
他和他的弟兄們雖是閩人,但多是漳南山里的,平日雖去過沿海,也會水,但只限于沿海與山澗溪流,這深入大洋還是頭一次。
在海澄的半個月時間,葉祝多方打聽,也找了不少去過臺灣的海商水手了解情況,甚至派了幾個弟兄前去臺灣探路,得到的消息確實沒有自己以前聽聞的傳言那般夸張,可回來的弟兄也說沒聽聞臺灣有什么金礦,莫不是鄭森誆人之類。
葉祝倒不這么覺得,且不說鄭森在他臨走之前派人送來了標有金礦大致范圍的地圖,有板有眼容不得他不信。
若真是誆騙,那又何必呢?自己等人已在鄭氏屋檐下乞食,鄭森根本沒必要浪費力氣誆騙他們,想殺早殺了。
船開出海后,葉祝越琢磨越覺得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就是不知鄭森從哪里得來的這金礦消息,怪不得人堂堂福建總兵之子,堂堂的秀才公子會如此給他面子,根源不就在這金礦上嗎?
頭一次坐海船,出海兩日便遇見了風(fēng)浪,葉祝等人吐的七葷八素,好在閩人的身子夠硬,也似乎是航海的天賦天生刻在閩人的骨子里,這一番吐過后,他們大體也就適應(yīng)了一些,不再像剛出海時那般不堪了。
兩艘福船都是鄭家的,船上的水手也都是經(jīng)常來往臺灣與安平,所以對航路很是熟悉,盡管當下的季節(jié)不是最適合前往臺灣的時候,不過出海前看過天氣,沒什么大風(fēng)大浪的情況下繞一繞路還是能有驚無險抵達臺灣的。
出海第四日,葉??偹闫骋娏岁懙氐挠白?,他心里剛一高興,就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個小島。
“這是,澎湖?”
看到澎湖外嶼水寨上值守的明軍士兵,葉祝怔怔問道。
作為前往臺灣的補給站與中轉(zhuǎn)站,同時也是大明實際控制的離臺灣最近的地方,這里不乏南來北往船只停靠休整,補給些淡水食物之類。
葉祝他們也不例外,在澎湖下了地緩了口氣,觀察天氣并沒有風(fēng)浪出現(xiàn)的跡象后,就于當日再度出發(fā)了。
從福建前往澎湖的海路其實還算好走,不然澎湖也不會在南宋就被中原王朝所管轄了,而距離澎湖咫尺之遙的臺灣在這幾百年里遲遲沒有像澎湖一樣被中原王朝所占據(jù),橫曳在澎湖與臺灣之間的澎湖水道,俗稱黑水溝的一條海溝絕對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難以琢磨的水道與氣流風(fēng)浪使得這里海難頻發(fā),以至于到了明末引進西方航海技術(shù)之后,大規(guī)模開發(fā)臺灣才得以現(xiàn)實起來,在此之前,臺灣只不過是些許海盜的藏身之所,鄭芝龍就曾在雞籠附近設(shè)寨屯田。
風(fēng)和日麗最好行船,葉祝等人從澎湖啟程,一路避開澎湖水道小心的朝熱蘭遮城駛?cè)?,明明近在咫尺,卻足足耗費了三天時間才繞開澎湖水道來到臺南。
“到了!”
葉祝扒著甲板興奮的說道,遠處,一個瀉湖后是大片的平整土地,沿著一條匯入瀉湖的河流兩岸,升起炊煙的村莊零星分布著,和閩南的遍地皆人不同,這里充滿了荒涼的氣息,即使最繁華的臺南,目之所及也能看到不少長著林木草蕩的荒地,至于更遠處則更是一片原始氣息,隱隱能見到一些與漢人不同模樣的番人村落。
總之,臺灣這片土地給葉祝的第一印象有好有壞,而當他隨同安東尼施瑯來到熱蘭遮城所在的大員沙洲,在這里見到了一群紅毛夷時,臺灣這片地方能夠生存念頭愈發(fā)堅定了。
“哦,葡萄牙人?”
“請注意你的用詞,我現(xiàn)在代表鄭氏大公子鄭森!”
安東尼強調(diào)了自己的身份,作為虔誠的天主教徒,對于這群背棄了上帝的新教荷蘭人,安東尼是沒什么好感的,更何況他曾經(jīng)還在澳門抵御過荷蘭人的進攻。
荷蘭東印度公司福爾摩沙長官保羅對這個來自澳門的葡萄牙人不甚感冒,他倒是聽說過這家伙的名號,有船只跑澳門與馬尼拉的航線,不過這又算什么呢?
唯有當安東尼提起自己是鄭芝龍的女婿,代表鄭森前來臺灣時,他才重視起來。
“請問閣下來大員是為了什么?我的部下看到你帶來了很多士兵呢?!?p> 保羅不太友善的問道,臺灣早已被公司劃為了勢力范圍,這里的鹿皮、蔗糖、大米、硝石、硫磺等商品為公司賺取了不菲的利潤,所以,對于這里曾經(jīng)的主人鄭氏,加龍自然是不歡迎的。
奈何鄭氏勢力龐大,在東亞海域稱霸一方,即使鄭芝龍將業(yè)務(wù)搬到了福建,也未曾放棄過對臺灣的宣稱,鄭氏的船只依舊能每年前來臺灣向當?shù)氐臐h人收取賦稅,而荷蘭人對此毫無辦法。
“哦,這個你大可放心,我們是文明人,不會像某些人一樣野蠻,我此番來是為了收取明年的賦稅,至于那些士兵?他們是投降一官大人的軍隊,要被安置到臺灣的,并非士兵?!?p> 安東尼對荷蘭人瞧不上眼,這全是因為此刻站在他背后的已經(jīng)并非澳門,而是鄭氏,就連荷蘭人的商船也要懸掛“石井鄭氏”的令牌才能通販五洋,現(xiàn)在來這鄭氏起家之地遷移人口又算得了什么?
保羅一時語塞,他自然知道這理由有些牽強,跟在安東尼這個葡萄牙人身后的兩個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來定居的,但加龍對此也無法阻止,在交給安東尼通行證避免麻煩之后,保羅就派了部下跟上他們加以監(jiān)視。
“他們?nèi)ルu籠干什么?”
熱蘭遮城的城堡上,保羅放下望遠鏡,眉目緊蹙磨著牙齒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