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姑娘,真巧,你剛好趕上今年武漢下得最大的一場雪
雪,幻想了很久很久的雪。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年少時多美的情話,后來也盡數(shù)都化成遺憾,掩藏在大雪中,消散在了山川湖海之間。
“沐風(fēng),我釋懷了。”
葉輕瑤站在深夜的窗前,身上的冷意讓她久久迷蒙的大腦都清醒了幾分。
窗外的燈火盡數(shù)熄滅,縱使城內(nèi)繁華四起,離開了那霓虹燈火的點綴,郊野也是同樣的荒涼。
只有那白得透光的雪,成為這暗黑之夜的些許點綴。
這場雪,來得終究是晚了些……
葉輕瑤初六就從家出發(fā)了,這一年自己的種種作態(tài)讓她只想逃離熟悉的人身邊,心底的愧疚升騰而起,期許太重,只想逃離,不想再讓他們再看到自己的狼狽和糟糕。
云省的雨綿延了整個冬季,粉色的櫻花被裝扮了慘淡的白,直至零落成泥,你看,美好總是頃然間出現(xiàn),結(jié)局再美也不過是凄美的童話,那萬里山川湖海的廣闊,又豈止是腳步所能丈量的。
大雨延誤了飛機,葉輕瑤在機場呆坐著,來來往往的人在主動開口前,在生命里扮演的都是甲乙丙丁的角色,有一扇門被關(guān)上了,留下葉輕瑤在昏暗的角落自我沉淪,生命的猛獸在禁錮的牢籠里嘶吼,卻始終撕不破那捆縛的繩索。
十一點半,本來該抵達江城的時間,葉輕瑤卻才剛剛登機等待起飛。
轟隆隆的聲音響徹夜空,引航燈是這浩瀚蒼穹的唯一一點光亮,這更像是靈魂的牽引繩,是罪惡,也是救贖。
長久的靜默是那時候生命的代名詞,如同厚重的帷幕,緩緩遮蔽了過往的喧囂與繁華,尋找新生的路上,那些深扎進血肉里的刺痛,在暗夜翻涌,不知何時滑落的淚濕了臉龐,冰冷的,刺骨的。
黑夜包容了所有骯臟和靡亂,也啃噬了所有惶恐和不安,是誰總是想著黎明,卻在黑夜歇斯底里?
凌晨一點半,還是那個熟悉的老時間,葉輕瑤抵達江城機場,人群散盡,機場里冷冷清清,她拖著行李箱撥通了酒店師傅的電話。
“師傅您好,我在美團上定了您們家的酒店,您們現(xiàn)在方便過來接我嗎?”葉輕瑤的語氣里透著小心翼翼,她對誰都這樣,或許是偽裝得太久,明明內(nèi)心淡漠得要死,說出來的話也滿是溫情。
“你看看現(xiàn)在都幾點了?在哪?”
對面的語氣算不上好,卻也同意了來接她,這么一想倒是也不錯。
葉輕瑤本來訂了三點多的火車票,奈何飛機晚點打亂了所有行程,又打不到去漢口的車,便只能訂了酒店再重新規(guī)劃。
走到出站口,冷氣密密麻麻地?fù)涿娑鴣?,落在臉上冰冰涼涼的,葉輕瑤葉輕瑤抬頭,高高的路燈之下,雪花飛聚在那里,遙遠又夢幻。
“下雪了呀?!?p> 輕輕的聲音自口中溢出,葉輕瑤走了過去,站在路邊,雪很大很大,地上已經(jīng)是白茫茫一片,看得出來,這還是小了一些,可以明顯看出綠化帶上的雪化開了不少,但這確是葉輕瑤所看過的最大的一場雪。
好像很多年前,葉輕瑤也向往過一場雪,一場西北的雪,只是錯過了的是時間,是年輕鮮活的歲月。
雪伴著風(fēng),吹起蓬亂的頭發(fā),簪上雪花釵,落下滿頭白,但葉輕瑤并不覺得冷,或許是心冷了,便連對外界的感知也都遲鈍了幾分。
約莫三點鐘的時候,終于等來了酒店接機的車。
葉輕瑤訂的酒店距離機場八九公里,去酒店的路并不好走,郊野的燈火盡數(shù)熄滅,葉輕瑤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只有白的暗影。
“姑娘,你這么晚到是飛機晚點了嗎?”開車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語氣比接電話的時候要和善很多。
“對,晚點三個小時”葉輕瑤想開口說聲抱歉,卻最終也沒說出口,“這場雪是剛下下來的嗎?”
“昨天剛開始下的,姑娘你可趕巧了,這是去年到今年為止下過的最大的一場雪,估摸著還得持續(xù)幾天?!遍_車師傅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
“這雪下的,好幾條路都封了走不通,明早起來估計打車都難嘍!”
葉輕認(rèn)真地聽著師傅的言語,但腦子卻做不出來反應(yīng),最近的反應(yīng)極慢,明明知道別人在說什么,就是沒有辦法作出回應(yīng),就像是得了失語癥一般,沒有任何交流的欲望。
說著說著就到了酒店,葉輕瑤辦理了入住,很小的一個房間,空調(diào)是壞的,整個房間都被冷氣充斥著,但比起剛畢業(yè)那一晚,已經(jīng)算是很好的居所了,沒有什么可再挑挑揀揀的。
好在還有熱水,葉輕瑤洗了個澡,身上的疲憊感少了退卻了幾分,一看手機,已經(jīng)五點多了,天色比之前涼了幾分,就連房頂上,車頂上厚厚的雪也都清晰可見了,葉輕瑤躺了會兒實在凍得不行,干脆起床坐在了床邊的藤椅上。
窗戶被扒開一道小口子,冷風(fēng)灌了進去,葉輕瑤找了件衣服披上,靜靜地坐在藤椅上,在天亮,也在等一個結(jié)局。
雪似乎是感受到了殷切的期待,在天色已經(jīng)完全清亮的時候,下得越發(fā)大了起來,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都化上雪白的妝。
看著紛紛揚揚的雪,在那么一瞬間,葉輕瑤是真的釋懷了的,過往再撕心裂肺又怎樣,再難以忘懷,再不甘心又怎樣,大雪之下,他和她都得臣服。
“沐風(fēng),我釋懷了?!比~輕瑤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眼淚想要溢出眼眶被生生憋了回去,她沒再遲疑,轉(zhuǎn)身收拾了行李便退了房。
出了酒店,就像是進入了冰雪世界一樣,回頭再看酒店的屋頂,也被鋪上了厚厚的雪,就像是雪中城堡一樣,夢幻又爛漫,葉輕瑤是喜歡這樣的景的,可今日不同往昔,再震撼的場景也再難激起她心中的半分漣漪,唯一能支配著她繼續(xù)向前的就是那生的意志。
重新?lián)尩降钠笔前砹c十八分的,于是葉輕瑤便拎著行李箱走到一片寬敞的雪地玩了起來,看多了電視劇里的堆雪人、打雪仗、扔雪球,溫馨又浪漫,卻未想過原來雪是那么冰冷刺骨,就像是利刃插進了血肉一樣,沒一會兒手就僵硬得不能動了,只能罷了,把手揣進大衣里取暖,卻久久暖活不過來。
后來拉著行李箱走了一公里多到了公交站臺,卻因大雪封路停運了,只得打車,但前面排了長長的隊,就在葉輕瑤覺得自己要交代在那里了的時候,出租車像是救命的浮木一樣,把她從寒冷之域拽出,在車內(nèi)空調(diào)的作用下,體溫開始回升。
重新走一走楚河漢街,同樣的是寒冷的天氣,心境卻全然發(fā)生了變化,景依舊是那些景,身邊的人卻早已不在,再喝一杯書亦燒仙草的焦糖奶茶,卻品出了苦澀,離開了那個熟悉的人,就連那事、那景都覺得如此陌生。
葉輕瑤拖著行李箱走過他們曾一起走過的地界,武昌站外的天橋上人來人往,不見當(dāng)初打著太極的少年,蜜雪冰城旁邊的餛飩店還沒開業(yè),紅杉樹依舊沒有長出枝葉,破敗又荒涼,一起走過的長街上人熙熙又攘攘,他們跌跌又撞撞,如今只留了葉輕瑤在長街上迷茫,轉(zhuǎn)身,不知來路,向前,不明歸處,她就像一個迷路了的孩子,在原地?zé)o措著,迷茫著。
“如果有一天,我迷失在人海里,你會去找我嗎?”
“會的,無論你在哪,我都會去找你?!?p> 回憶的泡影碎了,葉輕瑤很想蹲在大街上大哭一頓,可她知道她再也沒有了資格,沒有人會再站在等地等她,往后的路,需要她自己去走了。
明明這世間繁華四起,可她的背影荒涼又落寞,跟現(xiàn)實中的一切格格不入,可是又能怎么辦呢?她被丟掉了,就像是被厭棄了的洋娃娃一樣。
終于,她沒有力氣再走,曾經(jīng)的印記就讓大雪掩埋,讓風(fēng)雨沖刷吧,她,走不動了,也不想再走了。
五點鐘到火車站的時候,動車再次晚點了,晚點一個半小時。
等待,永遠都是漫長的等待,等待花開,等待太陽落下去了再升起來,所有人都在等待,可她厭煩了,不想再等,于是靈魂再次在身體里叫囂,吵得她心煩意亂。
列車好不容易出發(fā),路上又出了故障,電力供應(yīng)不足導(dǎo)致動車無法向前,在半路走走停停了很多次。葉輕瑤在車上睡睡醒醒。
到蘇城已經(jīng)三點多了,煙雨江南從來不是謠傳,淅淅瀝瀝的雨氤氳了夜空,葉輕瑤拖著行李箱出站的時候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心還是止不住地被刺痛了一下。
沐風(fēng)走了過去,自然地想要接過葉輕瑤的行李箱,葉輕瑤遲疑了一下,還是任由他拿了過去,兩個人一前一后走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葉輕瑤,出息,就這么點事就又要把持不住了?”葉輕瑤自己都唾棄自己。
對于沐風(fēng),她好像總是這樣,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事情過不去所以不開心,不在一起了就又瘋狂想念,每天都在心里內(nèi)耗。
打了一個多小時才打到了車,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司機透過后視鏡看了他們好幾眼,想開口又硬生生被他們之間的冷氣壓壓了回去。
好在車站距離住的地方不算遠,司機師傅心里暗暗吐槽,“兩個祖宗,你們倆在不下車我都要被你們倆凍死了”,于是在倆人下車后一溜煙跑了。
進門換了鞋放了行李箱,葉輕瑤要去洗澡的時候被一把沐風(fēng)拽回去壓到了墻上,葉輕瑤想要反抗深處的雙手剛好方便了面前之人,把她的雙手舉過頭頂扣押在墻壁上,細(xì)密的吻就落了下來。
葉輕瑤心里憋屈,別過臉去,被沐風(fēng)死死捏住下巴扳了回去,卻還是不服輸?shù)匾Ьo了嘴唇。
“怎么啦?”沐風(fēng)的嗓音嘶啞又低沉,聽得葉輕瑤心里一顫。
“你弄疼我了,我們這樣到底算什么?”
“你覺得呢?”說著又要吻下來,葉輕瑤的淚燙到了他的手指,他別過臉,停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去洗澡吧?!?p> 葉輕瑤沖進浴室關(guān)上了門,花灑的水浸濕了她的衣服,順著臉上留下的是水,也是淚。
她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明明很抵觸以前的事情,也下定了決心要離開,可是沐風(fēng)稍微一撩撥她,她就潰不成軍了,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廉價又矯情,恰好,所有她討厭的樣子自己都有。
好半天,葉輕瑤才從浴室出去,沐風(fēng)給她吹干了頭發(fā),然后便欺身而上,葉輕瑤見反抗沒用便放棄了抵抗,最后一次,他們之間最后一次,葉輕瑤這么想著,眼淚又不受控制地落下了,沐風(fēng)很溫柔,但葉輕瑤還是覺得疼,身體疼,心里更疼。
新的一年從開工開始,他們的故事,他們微薄的愛情,埋葬在大雪落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