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迅疾,三日之期眨眼便過。今日正是柳城中諸家三年一次的開脊大典,諸家貴為柳城三大家之一,此等盛會又是三年一次,自是早早地便將城中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販馬的賣貨的喝茶的甚至那些還在醉夢中的莽漢,心中所想也離不開諸家二字。
原本諸家強盛時族中強者甚多,那時柳城還叫做諸城,不過隨后卻是因著一事,諸家逐漸式微,而從十年前開始,柳家卻是隱隱地強勢起來,倒不是因為族中出了什么驚天的強者,主要是因為王家諸家十年前開始便愈發(fā)地低調起來,兩家像是都承受了什么重創(chuàng)一般。王家一年到頭族門緊閉,只有一個婦人在城中走動,諸家若無此次開脊大典只怕也不會有任何大的舉動。無論是什么原因,如今的柳家已經(jīng)是柳城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家,聲勢如日中天!
偌大的柳家中卻也總是空蕩蕩的,人前它是盡人皆羨的第一大家,諸等雜事也都要講個聲勢排場,人散時卻也難免流露出些許寂寥。
......
一位穿著天青色長衫的少年正緩步走在柳家,他腳下是鵝卵石鋪就的極為講究的石子長路。少年面容俊雅,約莫只有十四五歲年紀但舉止間卻流露出一種備覽人間百態(tài)而后沉淀下來的成熟氣質。
這人正是那日諸玉在來飲軒中見過的柳權,一身原力修為早達到了十階筑基的頂層,但奇的是,舉止間卻沒有十階骨師難免流露出來的完足之感,有人隱約猜測到那是即將步入千原境的征兆!
柳權緩步走著,雙目如水,神色平靜,他貴為柳城小輩之中的第一人,如今又剛剛升任柳家武堂外堂之主,便是在柳家也地位尊高,而且此子潛力驚人,要知道上一任柳家外堂堂主可是足足比他遲了十年才坐到那個位子上的!
一路上不時地有柳家小輩停下來沖他躬身行禮,還有三兩個少女捂著臉面遠遠地望著他,眼中盡是愛慕之色。柳權只不時淡淡地點點頭,算是回應。他腳下看似極慢,其實速度很快,只是被那難掩的瀟灑遮住了眾人的耳目,不久后在他眼前出現(xiàn)了一座恢弘的大堂,其上龍飛鳳舞著三個燙金大字----魁武堂!
諸家演武堂如果用古樸厚重來形容,那么柳家的魁武堂便當?shù)蒙蠚鈩莅蹴缰Q,僅從那個“魁”字便能感受一二。門前豎著兩根巨大的紅色柱子,不時地能感受到有絲絲的原氣從中散佚出來,比起諸家大門口的骨晶之柱也不遑多讓,不過柳家僅僅武堂的柱子已經(jīng)這般奢華,門口的排場就可想而知了。
這里是魁武堂的內堂,柳家中規(guī)定僅有修為達到九階之上的族人才有資格入內修煉,還有著些許的年齡限制,據(jù)說二十歲之前達不到九階便終生只能進出外堂。縱然以柳家那深厚的底蘊,小輩之中能于二十歲之前達到九階的人也很是稀少,只有柳權是天資絕艷,剛過十五便達到了十階的層次!
至于那些修為達到千境的長老們大都自恃身份,都有專供自己修煉的場所,是以內堂平日里大都是朱門緊鎖的場景。
今日不想?yún)s大開著門,堂中空曠,方一進入便能看到正對著是一個黑色的寬背大椅,在其兩側各分列著一排淺色的木椅,若是坐滿了,只怕能容得下四十幾位大漢!
在那當中的寬背大椅上端坐著一位老者,他一身錦衣,打眼看去只覺有些平平無奇,然而低頭品茶之時雙目卻會偶然間大亮,雖只有暫短的一瞬,但那分明是萬境強者獨有的瞳光。在老者脖頸上隱隱地露出一條由各色稀罕骨晶打磨而成的項鏈,常人只怕就識得其中的虎、豹、狼三種!
他的手腕處還另有著極為考究的裝束,那種大家族的豪奢之氣盡顯無疑。此人名叫柳蒙,乃是柳家家主,據(jù)說在柳城十大高手中曾經(jīng)位列第四,不過那排名是十年之前的舊事,如今只怕必然會改寫一番,以老者的實力穩(wěn)入前三有余!
在他身側還躬身立著一位管家模樣的老者,蓄著銀色的胡須,不清楚原力修為。此人確是柳家大管家,名叫柳政,在柳家的身份自是不低,雖不至于一人之下但也差不了多少。
二人離得近,在稍遠處側著的地方還坐著一位少女,怕是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卻是與諸云一般大小。少女面容姣好,那五官錯落有致就如一幅攤開來的畫卷,她正是姓柳名如畫,說起來其他都好,就只面色冷了些,卻是沒有諸云的溫軟可人,只怕是從小便在嬌慣中長大。
柳政正微微彎著腰低聲對柳蒙不知說些什么,神色間甚是恭敬,后者沒有抬眼看他只是安然地聽著只有低頭品茶時喉間才發(fā)出細微的“嗯”聲,算是回應。柳畫兒撇著嘴靠著椅子坐著,面色很是有些不耐煩。
堂中原本便是這般安靜的場景,忽然間門外卻進來了一個舉止間極為飄逸的身影。
“家主,外堂主到......”柳政俯身輕道,在柳家若說最知禮數(shù)的便是這位大管家了,那一連兩個“主”字便可見一斑。
來人正是柳權,一襲青色長衫,他緩步進入空曠的武堂中,待走到柳蒙身前后,眉目稍低,微微彎了彎腰,算是行完了禮數(shù)。柳家尊卑分得極清,不過堂主之上可以免跪,若是在來飲軒那場比試之前,他見了家主卻是得行足跪拜之禮了。
柳蒙喉間輕“嗯”了一聲,并未去看柳權,后者拱了拱手,便在一側坐下,神色淡然,與他相對著的柳畫兒卻是撇了撇嘴,輕哼了一聲,與柳家其他小輩的崇拜與恭敬不同,她似是對柳權很不以為然。
“權兒,聽說有些不順利啊......”柳蒙長聲道,隨即抬頭有意無意地望了一眼目光一直淡然著的柳權。
柳權低下了目光,輕聲道:“權兒無能,確是出了一些岔子,好在我柳家聲威未損......”
鼻中似有一聲輕輕的“哼”聲傳出,柳蒙攥了攥椅上黑色的把手,沉聲道:“聽說是諸家一位少年人攪了局是么......權兒,我柳家之名不能受到半分侵犯,你理會得么?”
“家主明鑒,不過當時權兒顧忌諸家聲名,是以也并未過多為難他,而且,”抬眼望見柳蒙面上似是有惱色浮現(xiàn),柳權又補道:“那時場中除了諸家之人,還另有城主千金在場,是以權兒并未妄動......”
待聽到后半句,柳蒙原本有些帶氣的面上忽然間卻是平靜了下來,城主二字在這位萬境高手且貴為柳家家主的心中竟是重量不輕,他地位尊榮本性狂妄,此時卻沉聲不語。
輕輕地用小指點著手掌下锃亮的黑色把手,他看似用力很輕,但偌大的武堂卻有“蹬蹬蹬”的回響聲不絕于耳,僅這一手便可知這位柳家家主原力修為之深厚定是不凡。他望著依舊面露平靜的柳權,似有深意卻又有點冷不丁地道:“此事既然過去便罷了......不過權兒,管好你弟弟,你懂,可不能出什么差錯......”說著目中大亮,竟是猛地顯現(xiàn)出了萬境瞳光!
那光芒在老者眼中一閃而逝,只怕任誰感受到了這道目光都再不能保持住心中的安穩(wěn),然而柳權卻在身子一震后輕應了聲:“權兒理會得......”而后便微微地垂下了雙眼不再言語。他方才是側目相對,加之老者也無意馭使萬境瞳光沖撞他,只怕是一時心氣一動才不經(jīng)意間顯露而出的瞳光,是以倒像是未受什么影響。
不過柳權雙目微微地閉合了一下,合住的一剎那中似乎在眼角處有一絲微不可察的光芒游走而過,如果那道毫光是真的,那就代表這位柳家三郎已經(jīng)踏入千境之階。不過他只稍稍地一閉而后就睜開了雙目,一時間便是柳蒙也并未看見。
“墨者之事,辦得如何了?”柳蒙望著魁武堂外的空地,淡然地道。
一直立在他身側的銀須老者柳政輕輕彎了彎腰,而后拱手道:“稟家主,我柳家派出五位十階骨師前去,不想諸家直接出動一位千境高手,我柳家之人自是無可奈何,只得空手而回......”
“哦,諸家這等雜事,竟派了位千境強者前去,卻是何人,我柳家五位十階骨師也抵擋不?。俊绷砷L聲問道,身側的老者恭敬地道:“此人在諸家排行第四,正是諸青麟......”
柳蒙點了點頭,淡道:“那倒難怪,青面郎君也不是浪得虛名,放在十年前便是柳某人也當畏懼幾分,不過如今的他,嘿嘿......”
十年前的事堂中卻只有柳蒙與柳政二人知曉,許久后柳蒙收了笑容,神情中流露出幾分威嚴,沉聲道:“諸家開脊大典,這是件大熱鬧之事,卻是說什么也不能少了我柳家前去,諸家小輩多,我怕他一天之內還完不了開脊之典,那就有笑話看了......”
柳蒙收回了望向堂外的目光,臉上少有地浮現(xiàn)出些許的笑意,望著另一側那面目如畫的少女,口中淡道:“畫兒,這下可要看你的了......”說著雙袖一震,便站了起來,身形卻是少有地高大,他嘴角還帶著一絲對諸家的譏諷之意,人卻徑直走出了武堂,在他身后柳政也緩步地緊跟而去。
似是有些不情愿,柳如畫輕哼了一聲,從柳權面前走過時撇了他一眼,并未言語,便跟著去了。
柳權一個人靜坐在空無一人的魁武堂中,似是心有所思。方才柳蒙并未有要他跟隨之意,想來因來飲軒中柳家未能十足地立威對自己還頗有些不滿。他目光淡然,卻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不過能看到他的面上不知何時起竟是顯出了幾分紅潤之色,卻是紅得略有些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