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出膛,沒入血肉,強大的沖擊力帶動侏儒超凡者的身軀倒飛而出,重重摔落在地。在自己秘術(shù)的影響下,他的小半邊腦袋被子彈轟飛,殷紅的鮮血混雜著純白的腦漿,與地面的污水混雜在一起,融合成詭異的顏色。
陶笛砸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化作碎片散落一地。朝著艾倫一擁而上的鼠群如夢初醒,狹小眼睛中的兇殘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動物所應(yīng)有的懵懂與無知。
它們發(fā)出尖銳的叫聲,四散奔逃,很快便穿過狹小的通道,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只余下數(shù)只被污穢之血侵蝕成構(gòu)裝體的機械老鼠,靜靜躺在夏洛的腳下,等待著他的指令。
空氣之中,活躍的靈性逐漸平息。這代表籠罩整個黃金馬拉餐廳的命運之“座”,隨著襲擊者的死亡,徹底煙消云散。
“……結(jié)束了……嗎?”夏洛面色茫然。他有一種極度不真實的感覺,如墜夢中。
他都快要放棄求生的希望了,卻沒想到本以為必死的局面,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發(fā)生了逆轉(zhuǎn)。
艾倫以一種夏洛絕對想不到的方法將局勢扭轉(zhuǎn),從死境中挽回了他們的生命。但夏洛無法理解,艾倫是怎么知道,對方一定會解除石化狀態(tài)的呢?如果將他換到石人的處境,他最多在事后將艾倫碎尸萬段,卻絕對不可能冒著風(fēng)險行動,給敵人留下可乘之機。
看著附身檢查石人尸體的艾倫,夏洛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而艾倫并沒有賣關(guān)子的意思,直接公布了答案:“很簡單,我也在賭?!?p> “……賭?”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夏洛的雙眼微微睜大,語氣之中帶上了一絲不敢置信,“你是說,你剛剛的那番舉動,是在賭……命???”
“賭命?這么說也不算錯。我賭這個家伙,一定接受不了那樣的侮辱。”艾倫并沒有回頭,但是聲音之中卻蘊藏著一絲隱藏不住的笑意,“但是,我也不是毫無目的的瞎下注就是了?!?p> “首先,雖然這家伙在體外裹了十幾層巖石殼、體型看似的常人無異,但是我曾經(jīng)和一位畫家學(xué)過人體繪畫,能夠發(fā)現(xiàn)這家伙身體與四肢的比例并不協(xié)調(diào),是一個侏儒。侏儒這個群體,必然飽受歧視與侮辱,內(nèi)心敏感而纖細(xì)。而在他獲得力量、成為超凡者后,過去的經(jīng)理必然會讓他對其他人的侮辱格外敏感?!?p> “在此基礎(chǔ)上,我再點名我孱弱無力的‘凡人’身份,對方就有極大的概率,不可能對我的侮辱無動于衷了?!鳖D了頓,艾倫補充道,“當(dāng)然,這依舊是非常危險的賭注,但好在,我賭贏了,不是嗎?”
“……賭贏……”夏洛一時語塞。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剛幾乎是擦著死神的大鐮翩翩起舞的事實,冷汗瞬間將夏洛的后背浸濕。在此基礎(chǔ)上,靈性枯竭和大量失血的后遺癥一齊上涌,讓他眼前金星直冒、耳朵里嗡嗡作響,不得不扶住墻壁才能勉強保持站立。
斑駁的色塊在他的眼前浮現(xiàn)又崩解。視覺之后是聽覺,仿佛呢喃般的低語在耳邊回響,隨后味覺、嗅覺、觸覺這三種感官也開始發(fā)生變異。夏洛知道,幻境的涌現(xiàn)已經(jīng)不可避免。
隨著仿佛探出水面的“嘩啦”聲,陰暗逼仄的后廚如舊照片般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布滿轉(zhuǎn)動齒輪的密室。他一低頭,看到了一雙枯瘦蒼老的雙手,心中明白過來:殘存在鐵心工匠靈魂碎片中的殘留記憶,在特定刺激之下開始上浮。
這一次的夏洛不再如之前般迷惘,趁著他還能控制視線的時候環(huán)顧周圍,盡可能查看著,想要找到這間鐵心工匠秘密基地般的齒輪密室位置的信息。
就在這時,穿透性極強的悠揚鐘聲回響于幻境之中。在這過去的記憶之中,大金鐘的報時還沒有誤差,不多不少的七次鳴響,證明幻境中的時間是七點,至于是早還是晚就不得而知了。
夏洛微微一愣。他感覺傳入耳中的鐘聲和他平時聽到的,有微妙的不同之處,仿佛……
格外接近?甚至可以說,就是從正上方響起的?
這間齒輪密室,位于大金鐘的腳下?
夏洛還想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視線已經(jīng)不受他控制地轉(zhuǎn)向了身后。依舊是之前綁縛著霍蘭德的金屬臺,只是這一次上面束縛著的卻并非那個微微發(fā)福的棕發(fā)少年,而是一道讓夏洛的瞳孔猛地一縮的身影。
散亂的紅色頭發(fā)、吊三角眼中蓄滿了恐懼,嘴巴被布匹蒙住,只能發(fā)出驚恐而絕望的嗚咽,明明是成年人,體型卻與未成年的幼童相仿,四肢被鐵鏈緊緊束縛,呈“火”字型綁縛。
手術(shù)臺上的身影,赫然,正是剛剛在黃金馬拉餐廳襲擊他的,侏儒超凡者!
此刻,這名侏儒拼命掙扎著,讓束縛住他四肢的鎖鏈發(fā)出凄厲的摩擦聲,顯然是“被自愿”綁上手術(shù)臺的。
夏洛以一種俯瞰的視角,凝視著掙扎的侏儒,隨后不受控制地從口中發(fā)出并非屬于自己的蒼老聲線。
“噓,安靜。否則我不介意讓你永遠(yuǎn)安靜?!?p> 平淡的話語,勝過這世上的任何威脅。僅僅是一句話,侏儒便瞪著眼,停下了一切的掙扎。他的額頭,已經(jīng)被黃豆大小的汗珠爬滿。
“……很好?!毕穆逖壑械漠嬅嫔舷露秳?,似乎是在滿意地點頭,“想要打破平凡與超凡的界限,就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這是身為無才能者的你,唯一的出路?!?p> ……侏儒是,無才能者?。?p> 夏洛心中的驚訝無以復(fù)加。然而還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一只蒼老的手臂伸出,粗暴地撕開了侏儒胸口的布料,露出骯臟的灰褐色肌膚。隨后,在侏儒凄厲的慘叫聲中,夏洛強忍著嘔吐的欲望,眼睜睜看著蒼老的雙手用刀具,在胸口的位置鑿出了一個一指寬、深可見骨的圓形空洞。
擦拭著手上的鮮血和肉渣,老人沖著幾乎暈厥的侏儒,以淡然的語氣說道:“你撐過來了,這很好。堅強的意志會讓成功率更高?!?p> “現(xiàn)在,我將超凡的種子,賦予你?!?p> 蒼老的聲音之中帶上了一絲莊嚴(yán)肅穆。只見那枯瘦如柴的右手,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著一枚銹跡斑斑的金幣,朝侏儒胸口的空洞處按去。
金幣的表面,面容模糊的人頭像,正以不含任何感情的淡漠眼神注視著老人……不。
那人頭像的眼神悠遠(yuǎn)、意味深長,仿佛洞悉本質(zhì),跨越時空,與夏洛直接對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