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黑......舉目看不清任何東西。
但是,一幕幕又仿佛錄像般清晰地出現(xiàn)在樓靜眼中。
似乎在走馬燈,自己看著“自己”不時處在熙攘鬧市之中,又不時穿著一件古袍行走在九曲回廊之間,隨后來到一片雪原,面前是一塊漆黑的墓碑……,游離混亂,繁雜不堪。
所見的每一個片段,最后都化作一顆濃黑漆亮的墨珠直刺自己眉心。
待到三顆墨珠凝結(jié)畢,樓靜又來到了那個滿是黑水的地方,黑瞳之人依舊安安靜靜地躺在那片黑水里,只是模樣產(chǎn)生了些許變化。
它的整個身子輪廓變得不那么黑了,反而有一種不健康的綠褐色蔓延至全身。
樓靜正要伸手去觸摸“自己”,那原本平靜無瀾的黑水忽然開始翻涌,不斷冒著黑色的氣泡,似乎沸騰了般。
隨后樓靜便看見那人睜開了雙眼,依舊是瞳如墨。
那人一開眼,樓靜便感覺周邊溫度瞬間降了好多。
眼神冷如刀,一股危險感竄上樓靜心頭,還不待樓靜做出反應(yīng),便看到那人右手一握,黑水便卷起千層浪向樓靜席卷而來。
那黑水剛沾上樓靜的衣服,樓靜便感覺自己身體傳來一股鉆心的疼痛,就好像自己皮膚被沸水燙著了一樣。
.......
好像.....有人踢了樓靜一腳,樓靜驚呼一聲,隨即睜開了眼。
陽光溫煦而刺眼,眼睛微微刺痛,腦袋一陣暈沉。
隨著清新的空氣灌入自己的胸膛,樓靜感覺自己全身細(xì)胞開始重新蘇醒。
體感復(fù)蘇,聽覺嗅覺也逐漸恢復(fù),耳邊傳來熟悉的打鬧聲,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濃郁的的香味。
“阿門”,樓靜貪婪地吮吸著莫名的香味和男寢獨有的汗臭味,順便表達(dá)了自己重新來到人間的慶幸。
“起啦?阿門同志!”粗獷憨實,辨識度極高,一聽就是大郎的聲音。
“勝利的果實正在醞釀,辛苦你了樓同志!”狡黠圓滑,支書竟然沒在外頭放蕩。
“獻(xiàn)的好!”簡潔利索,雙子啪啪啪拍著掌。
“獻(xiàn)什么?”樓靜揉了揉眼睛,不明所以。
“獻(xiàn)血啊,你不是獻(xiàn)血過多獻(xiàn)暈了嗎?”雙子豎起了大拇指。
“……”
樓靜掙扎著支撐起半個身體,卻是感到一陣虛弱乏力,只好趴著身子探出腦袋往下面看去。
那三人正悶頭悶?zāi)X地鼓搗著一個火鍋,各種食材鋪滿了支書的床鋪。
肉湯正在翻滾,翻滾著就像……剛才夢里的黑水……那三顆漆黑的墨珠,難道是自己的三魄?
“勞煩你老人家嘗一口!”支書握著筷子,夾著一坨綠綠的東西便往樓靜嘴邊送來。
樓靜下意識地張開嘴,正要問句這是啥,便感覺一股子辛辣苦澀直沖腦門,隨后蔓延至四筋八脈,竟是讓樓靜在剎那嘗盡了“人生百態(tài)”。
“芥子,能利九竅,通經(jīng)絡(luò),治口噤、耳聾、鼻衄之癥、消瘀血,癰腫、痛痹之邪,其性熱而溫中,故又能利氣豁痰,治嗽止咳,主心腹諸痛??梢娖渌幱脙r値……”,支書搖頭晃腦的背出這么一段話。
“乙只覺花兒為瑟麼介么洪么?(你知道花兒為什么這么紅嗎?)”樓靜一邊吐著舌頭,一邊惡狠狠地盯著支書。
支書一攤手,“我知道!”
樓靜抓過大郎遞過來的水杯,正要喝,頓生警覺,低頭看了看杯子,清澈透明,并無任何異樣??戳丝创罄?,也是一本正經(jīng),臉上寫滿了對自己的關(guān)懷。
這才敢仰脖一飲而盡,隨后在兩人的哈哈笑中淚流滿面,特喵的是醋!
剛恢復(fù)靈識,五感六識還很遲鈍。
雙子把盆蓋蓋上,這才走了過來,指著大郎支書兩人訓(xùn)道:“你們兩個怎么這么幼稚……”,樓靜淚汪汪地看著雙子,感動地咽下了那口酸倒牙根的醋,果然,寢中還是有溫情在的!
“為什么不放點雙氧水!醋有味道,一嗅便知,也就某化學(xué)白癡會上當(dāng)?!彪p子接下來的話卻是讓樓靜吐血三升,世道維艱??!
這一打鬧,樓靜倒是恢復(fù)了幾分精神,廢話!被兩種重口物雙重刺激,沒精神才見了鬼了!
兩種刺激性物體反倒讓樓靜的感知在漸漸恢復(fù)。
........
食材已經(jīng)一股腦放了進(jìn)去,香味慢慢地擴(kuò)張,企圖占據(jù)屋內(nèi)的氣味主導(dǎo)權(quán)。
四人團(tuán)成一圈,各自穩(wěn)坐于東南西北四角,一人一筷,身形微弓,臉色肅穆。
盆子中央,赫然是唯一一塊獅子頭。
那孤傲的獅子頭搖動著高貴的圓潤身子,睥睨地散發(fā)著獨一無二的香氣。
獅子頭是其他三人在京城第一樓排了兩個小時的隊搶來的,其中凝聚了410勞動人民的智慧和汗水,輾轉(zhuǎn)不知多少時空要塞才流轉(zhuǎn)到410的這口鍋里。
僅此一顆,彌足珍貴!
大郎咽了口口水,搶先說道:“要不今朝獅子頭讓與小弟?”
支書撫了撫眼鏡,眼鏡鏡片上已經(jīng)朦朧上了一層水霧,“不才倒愿為諸位弟兄先嘗嘗咸淡。”
雙子淡淡道:“唯獅子頭不可負(fù)!”
屋外已經(jīng)寒風(fēng)陣陣,室內(nèi)卻是劍拔弩張。
三人爭執(zhí)不休,香味愈濃,火藥味愈重。
這頓火鍋竟然吃出了特么的古龍味道!
大郎從自己的身材和營養(yǎng)學(xué)角度闡釋了這塊獅子頭對自己的重要性;支書企圖用各種糖衣炮彈重新瓦解其余眾人的意志;雙子對兩人這種沒有舍己為人的精神表示濃重的不屑后,依舊死死的盯著那塊獅子頭。
沒有出手的只有樓靜,手中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盆子邊緣,似乎對獅子頭不甚上心。
三人自然沒把樓靜這個大夢初醒,失血過多的少年考慮進(jìn)去。
香味肆意地驅(qū)除著男生寢室獨有的奇妙味道,不斷地侵蝕著人們的最后一絲理智。
“叮叮?!?,如仙樂飄飄,預(yù)定時間到,萬事俱備,就等開盆。
大郎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罪惡的雙手,想來個先發(fā)制人。
但是手方摸到盆蓋,一念上心頭,此時動手,豈不無余手?
于是改揭為摸,輕輕從蓋邊緣一抹而過,忍受著指尖傳來的滾疼強笑道:“不錯,熟了!”
明顯從支書和雙子臉上看到了幾份失落。
大意不得啊,大郎暗自搖搖頭。
鏡片寒光一閃,支書嘴角微翹,“既然熟了,不如直徑同志就替為掀蓋吧!反正你最近”。
雙子摸摸鼻子,“附議!”
大郎顫抖著臉上的肥肉,暗罵兩人無恥。
合情合理,還采用了看似民主的方式提出了讓大郎無法反駁的決議。
那胖乎乎的右手顫抖著握住了盆蓋,這一握,便宣告著那孤傲的獅子頭從此和自己形同陌路。
別了,司徒雷頭!
大郎含著淚水掀開了盆蓋,頓時濃濕的水霧從盆中噴涌而出,浸染了每一個人的眼角。
短暫的失明讓眾人皆不敢輕舉妄動。
大郎握著盆蓋,迷蒙著淚眼。支書和雙子身子輕微搖擺,躲避著那調(diào)皮的水霧。
“梆”輕輕一聲,水霧尚未消散,已經(jīng)有人按捺不住。
支書一改平日里的嘻哈本色,一雙筷子使得虎虎生威,激蕩的“劍氣”直刮得大郎嗷嗷大叫。雙子卻是使出家傳絕學(xué)“雙刀流”,一筷死死頂住支書攻勢,另一筷毒蛇吐芯,伺機(jī)待發(fā)。
兩人眼鏡鏡片已經(jīng)一片模糊,手中家伙卻是“龍飛鳳舞”,憑著一腔執(zhí)念頑強的戰(zhàn)斗著。
“?!薄岸!眱陕?,終是雙子技高一籌,一筷左右震蕩,連撥支書筷中“劍意”,余一筷平平往獅子頭刺去。
支書臉上的懊惱,雙子嘴角那一梢月上弦,大郎眼中莫名的痛心疾首,還有那孤傲的獅子頭慨然赴死的決意,映照在透明凝皙的窗上,淡淡的勾勒出了一副410浮世繪。
“呼咻”,突然,場中驚生變故,卻是斜下里刺出一筷,夾雜著一往無前的風(fēng)聲之勢,以雷霆之速,擋住雙子去路,隨后一筷穿心,動作行云流水,酣暢淋漓。
那圓滾滾的獅子頭被穿了個對腸。
雙子大吃一驚,怒喝道:“何方妖孽?敢于勞資口中奪食?”
霧散,人明,羊搏獅子,獅入兔口。
樓靜鼓著腮幫子含含糊糊道:“以嗦森么?(你說什么?)”
支書哈哈大笑,棋差一招之不愉一掃而空,饒有興趣的看著吃癟的雙子。
大郎更是敲著盆蓋“哐當(dāng)”“哐當(dāng)”唱道:“sha le ba,sha le ba,You'll never see me cry!”
雙子一臉憤憤,夾起一塊羊肉片狠狠嚼道:“禽獸!”
樓靜咽下最后一口獅子頭,抹了抹嘴,拍了拍雙子肩膀,“革命尚未成功,少年還需努力?。 ?p> “切!”雙子拋了個不屑的眼神,“給點口水就泛濫,要不是怕你丫的繼續(xù)噴血,你以為你能從我手里奪下這東東?”
“承讓,承讓”,樓靜恬不知恥地鞠躬“道謝”。
果然,和這些人在一起,才能放下一切,不想其他。
突然想起之前他們所提之事,疑惑問道:“剛才聽你們說我到獻(xiàn)血?”
雙子看白癡樣看著樓靜,“獻(xiàn)血還能把記憶也獻(xiàn)掉?”
大郎解釋道,“柳映堤說你去獻(xiàn)血了,獻(xiàn)的那叫一個‘澎湃’??!就差沒把自己獻(xiàn)干了!嘖嘖!”
樓靜搖搖頭,“柳映堤?不是……哦…不對……是……”,隨后腦袋一陣眩暈,身子就要向后倒去,一旁的支書和大郎趕緊扶住,就連雙子眼中也帶著一抹憂意。
樓靜扶著大郎的肩膀,重重喘了好幾口氣,似乎把吃進(jìn)去的獅子頭的怨念都喘了出來,這才感覺身子舒適了些。
這樣看來,柳映堤是以獻(xiàn)血為由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否則,自己一手是血,暈倒在宿舍也不好解釋。
不過,這倒不是什么問題,關(guān)鍵是柳映堤所說的那個喪亂帖兇兆,樓靜摸了摸胸口。
也就是說自己還有三天時間,三天之后,亂字若成,自己必死無疑……
雖然柳映堤沒說亂字成,會有誰來殺自己,但是依照柳映堤他們的本事,又是火又是各種稀奇的法術(shù)的,這樣的人說自己必死無疑,自己肯定是死挺挺的。
可自己也沒辦法阻止亂字成啊,柳映堤也沒說自己該怎么辦?
難不成要拿刀子把那坨字給割了?
樓靜看了看鍋里沸騰的肉,一陣反胃惡心。
“怎么了?還不舒服,你身體素質(zhì)也太差了吧!”雙子拍了拍樓靜后背。
要不要告訴他們?nèi)齻€呢?這種事,說出去,他們會信嗎?
雖說事關(guān)自己生死,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方法,可萬一把他們卷進(jìn)來,讓他們也遭受到了危險……
樓靜糾結(jié)萬分。
“嘿嘿,看來只有拿出我的壓箱底良藥,才能救小鏡子于水火之中。”大郎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信紙,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一行行字。
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是一份名單,標(biāo)題寫著“2014屆公管學(xué)部迎新名單”。
“別說胖爺不為兄弟們著想,標(biāo)紅圈的都是周一咱們的戰(zhàn)略目標(biāo),能否脫單在此一舉。”大郎握拳激昂說道。
樓靜搖搖頭,隨意地掃視了一眼新生名單,突然在信紙最后一行,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樓靜瞳孔微縮,內(nèi)心咯噔一跳。
“郭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