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遠去的單薄背影,小心翼翼地踏往通向第二層的樓梯。
堯大人收回了目光,一想著沈默剛才還絮絮叨叨地纏著自己,非要再點一次第一層,自己就一陣眩暈。
一道本源之力,還不滿足,逮著你家老祖死擼!
就在堯又沉浸在胡思亂想之際,沈默已經(jīng)踏著樓梯,來到了第二層。
剛步入第二層,黑暗撲面而來。
黑暗,靜寂。
自從踏入煉氣境界,沈默的五感六識也變得格外敏銳,遠遠勝過之前。但此刻,沈默仿佛自己進入了另外一處空間,自己對周遭的感知能力正飛速喪失。
這第二層比第一層顯然難度更大。從堯那里得知,這第一層僅僅是起辨別只用,只要修行過長生之氣,運轉(zhuǎn)之下,即可過關(guān)。
沉吟之下,沈默試著連忙調(diào)動體內(nèi)長生真氣,極速運轉(zhuǎn)起來,但仍毫無效果。
自然不會這么簡單。
舔了舔嘴唇,沈默明白,自剛剛喪失眼識之后,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也都消失了!
就連體內(nèi)那道長生之氣,此刻也是無法感知。
黑暗,此刻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一切!
……
天空,灰蒙蒙。
飄飄灑灑的雪花,無窮無盡的從天穹深處飄落下來,地上早已積滿了厚厚的雪。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
人如此,山中走獸亦是如此。
這樣的數(shù)九寒冬,對于那些貧困底層之人來說,活的卻不如山中走獸。
一道白色的影子,在雪中玩耍跳躍,濺起團團雪花,原來是一只年幼的白狐。
許是,折騰的夠了,白狐停了下來,仔細地整理著身上的毛發(fā)。忽然,嗖的一聲,白狐消失在雪中。
巨大的力量帶著白狐向后翻騰,跌到半丈之外后,才卸去所有的力量。
白狐躺在雪中,不停嘶叫著,叫聲凄厲,雙眼死死盯向遠處。
白狐身下的雪花,被染出一道耀眼的紅色,一支箭釘在其后腿之上!
嘎吱,嘎吱——
一個身形瘦弱矮小,僅僅罩著一件破舊棉襖的六七歲幼童,走到受傷的白狐前停下。
幼童蹲下身子,歪著腦袋,詳細查看著白狐身上的箭口,仿佛為射偏了準星而破壞了皮毛的完整而懊惱。
狐貍斜臥在雪地上,齜著牙,向幼童極力展現(xiàn)著兇殘的一面,希望如此少年便知難而退。
“這樣的皮毛,作為束脩,夫子該不會嫌棄吧?鄰村的阿正哥說,夫子眼光可高了……”幼童自言自語道。
早該想到的,一早就要設陷阱,這樣就不會傷著皮毛了,幼童懊惱著。
幼童看著狐貍,狐貍盯著幼童。
在雪地里擦凈沾染狐雪的箭矢,將其插入背上的套筒之中,幼童緊了緊破外衣,便大步而去。
狐貍,一瘸一拐地,朝著反方向急速逃命而去。
大雪,紛紛而下,地上的一灘血,一會兒便被雪花完全覆蓋。
……
“為娘早就說了,不要熬夜,不要熬夜……可你偏就不聽!”
“看吧,撐不住了吧!”
一道婦人的聲音,輕輕響起。
一名六七歲的幼童,強撐著從書案上趴起來,愧疚道:“娘,你怎么起來了!今夜兒子必得把這一篇文章背誦會,夫子明日早課上,還要考校哩!”
陳舊的書案之上,放置著一盞油燈,只是光亮極其微弱。
婦人一邊撥弄著燈芯,將光調(diào)的更亮一些,一邊默默地嘆著氣。
“默兒,你那無情的爹去世的早,娘這兩年身子害病,可是拖累了你……”
言至傷心處,婦人鼻子發(fā)酸。
“近來,娘的身子覺得好了許多。娘打算,明日跟你宋嬸子織布,補貼些家用。我兒就不要再去砍柴了,專心跟著夫子求學,夫子免了你的束脩,這可是大功德……”
幼童扶著婦人,聽著教誨:“娘,你放心!默兒一定不辜負夫子的期望。娘,兒子現(xiàn)在可有力氣了,不用擔心,您快回去歇著,可不敢再著涼了?!?p> 婦人見兒子堅持,嘆著氣,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
走到門旁時,婦人轉(zhuǎn)頭道:“雖說咱們沈家清貧了些,可你也不要把眼睛熬壞了,每次總是舍不得點燈……”
點燈?
幼童心中,泛起一陣迷茫。
待母親離開后,被喚作沈默的少年重新拾起書籍,又讀了起來。
夜,漸深。
沈默也不知讀了多少遍,終于在燈油耗盡之前,才將課業(yè)完整地背誦了出來。
沈默放下書籍,不禁感嘆不已。大部分同窗往往只需半個時辰,便能熟讀背誦,次者也不過一個時辰。而每次只有自己,背到三更半夜才堪堪完成。
想到時間似乎不夠用,這股緊迫感,便如野草般肆意生長開來,揮之不去……
一轉(zhuǎn)眼,六年過去了。
此時,幼童已出落成少年。
這天,沈家村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一架騾車,緩緩駛進了村子里,在沈默家門前停了下來。
方圓數(shù)十里受人尊仰的老夫子,駕臨沈家村。村里老老少少,一個個搓著手,不知所措地自發(fā)站在遠處,不敢上前。
唯有里長,連忙小跑著上前來,彎著身子,恭敬地將夫子從從騾車上扶下來。
夫子杵著拐杖,瞪了里長一眼,里長腰彎的愈發(fā)深了,全村老小大氣都不敢出。
夫子不顧形象,吹胡瞪眼地走進沈家土屋……
一刻鐘后,夫子出來了。
帶著滿臉的失望,夫子離開了,出沈家門時,還不忘用手中的拐杖,狠狠敲打著沈家的門框,羞辱著沈家的列祖列宗。
……
又一轉(zhuǎn)眼,十年過去了。
少年,已出落成眉清目秀的小伙。
沈家依然很窮,這些年來,一直很窮。
窮病,窮病。
越窮,越病。
越病,越窮。
十里八鄉(xiāng),如果說哪個小伙最孝順,哪個小伙最能干,哪個小伙最好看,那一定是沈家村的那位。
但,十里八鄉(xiāng),從沒有一位媒婆入沈家的門。
……
人生很短,短的讓你不忍心。
那個沈家村最孝順、最能干、最好看的小伙子,已是不惑之年。
這一年的冬天,大雪滿天,雪花無休無止地飄落而下。
婦人,躺在床上,滿面皺紋,已是垂暮。
干瘦虛弱的手,被兒子放在胸口溫暖著,很舒服??墒菨u漸的,那一絲溫暖也感受不到了。
“落了雪了嗎?我兒,鬢角怎么都白了……”
“小時候,就是倔,可還記得,為娘叫你把燈點亮些,你就是不聽……”
“長大了,依舊倔……你不去就學,把夫子氣得,攆上門來罵,戳我們家門框……”
“兒吶——”
“下輩子,我……我,不當你娘親了……”婦人嗚咽地道。
“你要睜大眼……記住,睜大眼睛……去個……好人家……”
人生有時候也很長,長到很多事,都快記不清了。
一座低矮的墳墓前,一名老人跪坐了許久,老人滿頭白發(fā),皺紋如同斧鑿刀刻一般,刻在肌膚之上。
乘著最后一絲余暉,老人蹣跚著回到了家中,屋內(nèi)已然昏暗。
書桌之上,一盞油燈,靜靜地擺放在那里。
油燈里,原先是加滿了燈油,那是婦人最后的牽掛。
只是時間過去太久了,燈油已經(jīng)揮發(fā)差不多了,不知還能不能點亮。
老人躺在床上,和衣而臥。
黑暗中,淚流滿面……
許久,帶著深深的不舍,老人閉上了眼睛。
就在閉上的那一剎,輕輕地抬起了手,指向那盞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