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那婦人果真抱著兩只鴿子回來了。
她風風火火,對三人說道:“只有兩只鴿子了,我給你們做三碗面,收兩碗的錢?!?p> “您看行嗎?”
李觀棋大感意外,好家伙,合著能逮幾只算幾只唄?
不過這是人家的事,他們只管安心等飯吃便好,也沒問什么,點頭同意。
片刻后。
婦人蹲在面館外面處理鴿子時,店里又來了兩個人。
一個男人,一個孩子。男人手里拿著書冊,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的,小孩則七八歲的樣子。
“淑珍,你怎么又把鴿子面寫上去了?”男人看到墻上的黃紙,皺眉問道。
婦人舉起滿是血污的雙手,伸長脖子,在小孩的臉上親昵地蹭了蹭。
“家里沒銀子了……”
她怯怯開口。
“你這樣做是不對的。”男人拿著書冊來回踱步,而后揭下了墻上的黃紙。
“一些野鴿子,不礙事吧?!?p> 男人語重心長:“怎么不礙事,這要是讓人看見了,多不好。鄰里會覺得咱家揭不開鍋了?!?p> 本來怯懦的婦人一聽這話,馬上來了火氣,這話像是戳中了她的痛處。
“你當個私教先生才掙幾個錢?孫府多久沒有發(fā)例錢了?全家老小都指著這小面攤養(yǎng)活呢?!?p> “我跟你多少年了,每天就知道看書,你看看人家范秀才,每個月還有官府的米面拿,你呢?難道你不是秀才嗎?”
李觀棋三人默不作聲的看著,原來這是兩口子,男的是個讀書人。
黃淑珍的抱怨也戳中了書生的痛點,并不是每個秀才都能從官府領米領面的,得名列前茅才行,而他剛好差幾個名次。
書生握著書卷來回走動,怒極想說什么,卻一時語塞。
最后憤憤道:“唯女子難養(yǎng)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似乎是不想在外人面前丟面子,他憤然一句之后,又換上了笑臉。
對李觀棋三人笑道:“讓三位客官見笑了。”
李觀棋笑著對他回禮,嘴上說著不打緊。
同時,他心里也有些疑惑,這個時代女人的家庭地位應該不高吧……怎么這家子這么特殊。
很快的,三碗熱氣騰騰的鴿子面端上了桌?!懊婧每∪豢凸?,你們的鴿子面!”
李觀棋對著婦人點了點頭:“好好,多謝了!”
面前的鹵面里有一些碎肉,看著不夠一只整鴿,應該是兩只鴿子拆散盛了三碗。
面條浸泡在鴿子湯里,其上還泛著點點油花,香氣飄散,十分誘人。
要是再來點蔥花香菜就好了。
李觀棋招呼兩人動筷子,而后自顧自地吃起面來。
這時,他注意到那小孩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三人,想來應該是被香味吸引。
聽這夫婦剛才的對話,他們的日子應該不太好過。
他拿過剛剛盛酒的碗放到面前,打算給小孩嘗嘗味道。
陳欣悅當然也注意到了,此刻自然而然的接過了空碗,說道:“我吃不完。”
而后少女便將碗中的面挑出來一些,最主要的還是倒了一些鴿子湯,又夾了幾塊碎肉。
她對那嘴角都快流出眼淚的小孩擺了擺手,又抬了抬手里的碗。
李觀棋笑道:“小書生,請你吃面!”
那小孩面露難色,面條他當然吃過,只是鴿子湯倒是沒有嘗過什么味道。此刻,他有些畏懼的看了看自己的父母。
婦人對著李觀棋三人感激點頭,她注意到李觀棋的打扮以及手里的折扇,對兒子說道:“快謝謝大先生!”
小童依言道:“謝謝先生!”然后便雙手接過了碗。
那書生姓孟,他剛剛沒有制止小孩,反倒是等兒子端過碗后,才傲嬌扭頭,陰陽怪氣。
“齊大饑;黔敖為食于路;以待餓者而食之。有餓者;蒙袂輯屨;貿(mào)貿(mào)然來。黔敖左奉食;右執(zhí)飲;曰:嗟!來食?!?p> 李觀棋:說的什么鳥語?
作為縣里為數(shù)不多的秀才,日子窮苦已經(jīng)夠丟面子了,兒子還去吃客人的吃食,這讓他更是臉上有點掛不住。
讀書人,是要面子的。
作為夏錦縣為數(shù)不多的秀才,孫府私塾里的夫子,孟秀才是自認高人一等的。
雖然日子過的差了些。
如果丟了面子怎么辦?自然是談論自己的高光時刻,以示地位。
“淑珍啊,我回來的路上遇上縣里的老爺,縣老爺對我說府城出大事了。有大人物死了,匪徒晌午來過縣里。”
“最近這段日子不太平啊,漕運船只也沉了不少,你跟爹娘說一下,盡量少出門,免得匪徒跟到家里來?!?p> 孟秀才也算有功名在身,雖然日子苦了些,可階級上確實與眾不同,能見官而不跪。
且不說縣里的老爺曾是他的同窗,不過這些消息不是縣太爺告訴他的,而是從其他秀才那里聽來的。
但這并不妨礙他此刻拿來吹水。
李觀棋一看,嘿,懂得挺多。
他吃完面后,起身拱手:“敢問先生名諱?”
苦秀才一看,果然自己剛剛說的話還是有效果的,他同樣起身還禮:“先生不敢當,書生孟浩?!?p> 李觀棋留了個心眼,沒說自己叫什么,直接胡亂鼓吹一氣,順勢問話。他笑道:“哪里哪里,先生之才我等有目共睹,來日孟夫子必定是那榜上有名之人。”
“我等正要離開夏錦,想打聽打聽匪徒的事情,路遠,難走?!?p> 他的吹捧讓孟浩很是受用,此刻有些得意,雖然嘴角都樂的快要翹到天上了,但禮數(shù)依舊周到,可能這就是讀書人的操守。
他再次躬身道謝。“兄臺言笑了?!?p> “據(jù)說這匪徒在東昌府殺了了不得的大人物,整個平山衛(wèi)都驚動了,兄臺若是要出遠門,只怕得備好路引啊?!?p>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否則的話,不提匪徒,但是巡防校尉這關,三位怕是都過不了?!?p> 李觀棋暗自點頭。
路引就是離鄉(xiāng)的證明,類似介紹信通行證之類的公文,就跟護照差不多,沒有不讓出境的。
“多謝夫子解惑,只是在下依舊擔心匪徒的事情。不知那歹匪共有幾人,可有名姓或是畫像?”
他接著問道,了解對方的信息自己才好應對。
然而,這些問題孟浩當然是一概不知,他只是道聽途說。
苦秀才倒也實誠,他搖頭微笑。
“這些我也不知,不過應該沒有畫像名姓,否則的話,縣衙外早就張貼告示了。當初陸府尹被害一案,可是鬧的沸沸揚揚,滿城都貼了懸賞告示。”
李觀棋心說,方文樂應該是沒有提自己叫什么,只給了令牌的線索。
不過這都是猜測,他也只是拿孟浩的話當個參考,真拿苦秀才當百曉通的話,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