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同樣一句子曰,斷句不同,意義截然相反。太史擎這一番驚人之語,可謂精辟易懂,莫說是在座的讀書人,就連四周的不少平民百姓都聽懂了。
眾人紛紛恍然大悟,一張張臉上寫著:原來如此啊。
吳茱兒心頭爽快,暗想道:這么解釋中聽多了,原來不是圣人不教我們明理,而是那些書呆子亂講。
她再望向太史擎意氣風(fēng)發(fā)的背影,眼中不由地多添幾分神采,也有幾分羨慕:讀過書就是好,心中有不平,一張嘴就能氣死人。
反觀周濟川神情愕然,茅山書院諸弟子面露茫然。他們只覺得那名大膽狂徒言中有理有據(jù),居然叫人反駁不能。
你能說孔圣沒有說過“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這樣的話嗎,不能,論語上記著呢。你能說孔子雖然弟子三千,但他沒有教過大字不識的平民百姓嗎,不能,三千弟子達(dá)者七十二人,除了這七十二個賢人,余下的那些人里,誰清楚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妖言惑眾!”周濟川鼻尖冒出汗來,眼看著弟子們都被他迷惑了心智,急聲出言辯駁,振振有詞道:
“朱子《集注》有講,‘民可使之由于是理之當(dāng)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贸套诱Z:‘圣人設(shè)教,非不欲人家喻而戶曉也,然不能使之知,但能使之由之爾?!??!?p> 他一氣兒背了一段書文,氣呼呼地質(zhì)問太史擎,“我所引意乃是朱子所言,難不成你是說,朱子也錯了?”
“不是朱子錯了,而是你錯了?!碧非娴乘谎?,氣定神閑道:
“所以我說某人鸚鵡學(xué)舌,斷章取義。你竟不知程子這句話還有后半段——‘若曰圣人不使民知,則是后世朝三暮四之術(shù)也,豈圣人之心乎?’這一問,才是程子與朱子深意。開民智,順民心,此方為圣人之道?!?p> “......”周濟川張目結(jié)舌,啞口無言。被他接連駁倒,就連自己都動搖起來。難道他真的錯了?世人也都錯了?
太史擎搖頭嘆息,聲聲刺耳:“天底下就是有你們這樣的讀書人,考取了功名,做得了官,倒頭來愚弄百姓,攪得這天下不太平?!?p> 茅山書院一眾學(xué)子原本氣勢洶洶,現(xiàn)卻被他羞辱的胸悶氣短,可見周濟川面如灰土、口不能言,頓時慌了陣腳。
“夫子!”
“夫子?您倒是說句話啊,不能任他這樣囂張!”
聽這一聲聲急呼,周濟川勉強打起精神,提起一口氣來,強詞奪理道:“你究竟是何人,心懷不軌敗壞我茅山書院名聲,聽你滿嘴歪理邪說,我不與你這起小人爭辯。然則書院圣地,容不得你玷污,你今日非要當(dāng)眾賠罪,否則我茅山書院絕不與你誓不罷休!”
他一番呵斥,弟子們又振奮起來,同仇敵愾,揭過方才那一頁不談,實在是辯不過,就使出移禍江東這一招來。
太史擎面露冷笑,手指劃過一群茅山弟子,睥睨眾人:
“明人不做暗事,我說茅山書院徒有虛名,誰人若是不服,大可以上前同我比劃比劃,君子六藝,文人四友,隨便你們挑揀,我若輸了一樣,今日就跪在茅山腳下向你們磕頭認(rèn)罪。反之,你們?nèi)羰且粯硬粍?,就趁早將大門上那塊書院的牌匾摘去,遣散生員,休得再假借書院之名,行沽名釣譽之事?!?p> 茅山書院眾人正在氣頭上,他這一番話無異于是火上澆油。
“觀你年紀(jì)不大,口氣倒是不小,樣貌堂堂,心腸卻歹毒?!敝軡娉寥缢瑳]想到這廝如此難纏,眼下他提出比試,自己不答應(yīng)就是認(rèn)輸了,答應(yīng)他又是以多欺少,無論如何傳了出去,都會叫茅山書院聲名掃地。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得想個辦法,既要穩(wěn)贏他,又能讓他當(dāng)眾出丑。
如此一想,倒是有一條路可走。
周濟川計上心頭,冷笑一聲,對他道:
“我茅山書院十步芳草,濟濟一堂。莫說勝你一場,就算勝你十場也不在話下,可是以你一人,對上我整座書院,難免有以多欺少之嫌。不如這樣罷,我們隨便派出一人,與你比個高低,假如你輸了,就報上你名號,在我書院大門前磕頭賠罪,如何?”
太史擎目光如炬,落在他陰云密布的臉上,寵辱不驚道了一聲:“有何不可。”
“好!”
周濟川快聲應(yīng)下,勾勾手叫上前一名弟子,低頭耳語:“速回書院,將你們云師妹請來,叫她換作男裝抱上琴來,莫要打擾到院主清修?!?p> 那弟子當(dāng)即領(lǐng)悟,連連點頭,撩起衣擺跑向后山。
周濟川扭頭對太史擎道:“你且稍等,待我喚個人來?!?p> 太史擎揮揮衣袖,滿不在乎。
雙方于是僵持下來,四周議論聲漸響。圍觀的百姓也越來越多,還有那附近村鎮(zhèn)的住戶,跑回家去喊人來看熱鬧的。真真不嫌事大。
今日之事,勢必不會善了,眾目睽睽之下,不是茅山書院名譽掃地,就是太史擎自毀前程。
吳茱兒不由地為太史擎擔(dān)憂起來。這位恩公明年是要參加科舉的吧,他怎么就這么大的膽子呢,孤身一人就敢到人家的地盤上挑釁,贏了有什么好處,萬一輸了怎么辦?
難道真要給人家磕頭賠罪?
不行不行。
她咬著嘴唇,心中暗下了一個決定:等下恩公若是輸了,那她就代替他給人家磕頭罷,就當(dāng)是償還了他的恩情。
......
約莫過了兩刻,日頭升到正空,曬得人額頭發(fā)汗,在場的卻沒有幾人離去。
平地四周烏壓壓盡是人頭,亂嘈嘈盡是人語,百姓的數(shù)量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在座的讀書人。
終于,山腳下讓開一條過道,茅山書院又來了人。先前離開的那名弟子走在前頭,懷抱一張琴,后面跟著一名個頭不高的弟子,也穿著寬袍大袖,顯得身材瘦弱,頭上戴著一頂帷帽,卻是看不清臉孔。
外人看不出名堂,茅山弟子們卻一眼就猜到了此人是誰,面露恍然之色,相互打起了眼色,誰也不說破。
那人走到平地中央,周濟川讓出那一塊大青石叫弟子把琴放下,扭頭對太史擎道:“此乃我茅山書院弟子云清,與你年歲相當(dāng),就叫他與你比樂一曲,教化你這狂妄之徒。”
君子六藝有二說,一說禮、樂、射、御、書、數(shù),當(dāng)中樂之一項,涵蓋甚廣。士人向以為樂聲可以陶冶情操,教化人心。誠如《樂記》有云: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fēng)易俗,天下皆寧。
那名喚云清的弟子坐在大青石上,雙手按琴,轉(zhuǎn)向太史擎的方向,抬起一手向他示意,禮數(shù)周全。
太史擎雙手抱臂,點頭道:“你先請?!?p>
三月果
(小劇場—— 作者:看完這兩章,有人罵你“公知”怎么辦? 太史擎:何謂“公知”? 作者:就是諷刺一些有文化的知識分子,一天到晚瞎嚷嚷。自以為是,自命不凡,看不起所有人。 太史擎:哦,那我就是公知吧。 作者:....... 太史擎:我看不起所有人。 作者扭頭喊世界:今晚開荒25人副本[茅山書院],滿分MT帶你飛,多來幾個奶媽,小白勿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