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金丸居士只是一個普通的西席先生,他說自己所教的弟子資質(zhì)極高,甚至比自己還要高很多,那當(dāng)然是一件不足為奇的事情。
但他并不是普通人,江如水對他的真實身份自然也是清楚明白的透徹,所以江如水當(dāng)然已經(jīng)了解到,江寧的天資已經(jīng)到了一個怎樣的地步。
江如水靜靜的看了金丸居士一眼,手中把玩著茶盞,偏了頭平靜的,開口卻是顧左右而言他:“我忽然想起了你為何要叫‘金丸居士’這個名字……”
而后,沒有理會金丸居士眼中的愕然,江如水輕聲吟道:“少年重英俠,弱歲賤衣冠。既托寰中賞,方承膝下歡。遨游灞陵曲,風(fēng)月洛城端。且知無玉饌,誰肯逐金丸!這是你第一次去都城長安寫的詩吧?哦,此時已非李唐,長安應(yīng)該叫舊都了。誰肯逐金丸……”江如水幽光的雙眼斜睥向他,言語間帶了些嘲諷的道:“這么說起來,你如今是在諷刺自己了?原來我就跟你說過,一身落拓才,怎如三生綾羅戴……”
“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在說什么!”一向待江寧脾氣極好的金丸居士,如今竟有些發(fā)起火來,他猛地用蒼老的右手怕向了身前的案,一雙渾濁的目也瞪向了江如水的眼,“寧兒的天分極高,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看在舊日的情分上告訴你,不要讓一代天才毀在了你的手上!”
自從成年以后,江如水就很少被人當(dāng)面指責(zé),他如今不禁皺了皺眉頭,刻薄的反問道:“天才又如何?只憑才學(xué)可以當(dāng)飯吃么?你如今的下場不就是對天才最好的詮釋?更何況,她還只是個女孩?!?p> 金丸居士聞言氣結(jié),漲紅著臉怔在那里,被頂?shù)牟铧c一口氣沒上來。平生最痛處被人這樣血淋淋的揭開,半點喘息之機都不曾給予,那火辣辣的痛楚使他整個身軀都開始僵硬。
江如水對此卻是視若無睹,照舊品了口茶,淡淡的說了句:“這幫小兔崽子煮茶的手段,平白的浪費了我的錦羅春。”
而另一邊,金丸居士的面色也終究從滿是怒氣的赤紅,轉(zhuǎn)成了頹喪的灰敗,那些前塵往事這時記起,倒真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笑柄奇談了。
自嘲的笑了笑,金丸居士啞了嗓子道:“你別拿我轉(zhuǎn)移話題,我此生沉沉浮浮,到此時也不知該如何自處。出了你的府則為階下之囚,如此渾渾噩噩的過倒也繼續(xù)了那潦倒半生。至于后世之評,皆是史家之言,與你與我倒也疏無干系了。怨悔之事不是我這種人應(yīng)有的情緒,你說我這‘金丸’二字是自嘲,那便是自嘲吧……這事且放下不提,我只問你,寧兒口口聲聲以‘叔父’喚你,你這個叔父到底又是如何看她?她一個小女孩兒,頂這個不清不楚的名頭住在你的府上,你要如何自處?又到底教她如何自處?”
“她既然喚過我一聲叔父,我自然拿他當(dāng)子侄看待。”江如水眸光微轉(zhuǎn),“至于你口中說她的天分如何如何,與我到底有沒有血緣干系……說白了,你如今不過是我府上的一介西席,花錢請來的先生,這主家的事情倒也是你能夠打聽的么?”
二人本是忘年交,這話說到如此地步,也算是極重的了??山鹜杈邮柯勓跃挂参丛X,只是搖頭感慨道:“你這個脾氣,十年前就是如此,如今竟也還是這副模樣。你那是年輕氣盛,在這江東之地、東都之地不知出了多少風(fēng)頭。秦樓月這個名字在民間或許不響,可是在宮廷間,怕是壓也壓不住的吧?!?p> 金丸居士看了江如水的雙瞳一眼,不無擔(dān)憂的道:“我已是這個年紀的人,這把老骨頭,早已半截入了黃土的,所謂生死之間倒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只是你年華正盛,論起書畫上的才華,我敢說,怕是半個大唐的書生加一起也抵不上你一人。只是你作畫、寫字都是做一幅燒一幅,我雖不知你有多少舊事,但以你的才華實在是太過可惜了……這是外話,我想說的是,你這雙重瞳終究太過顯眼了些,若是一旦有心人查起那些舊事,查到你我二人之間的干系,怕是會給你帶來不少的禍事的?!?p> “你若是怕我牽連你,這江府的大門一直開著,你只管離開就是?!苯缢⑽⒗湫?。
金丸居士聞言不禁一噎,苦笑道:“你若是當(dāng)真怕事,又怎么會帶了我入府?你這人,分明一副軟心腸,卻偏偏要做出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來……”
“沒事了就請離,我這書房從來是不待客的?!苯缢⒉[了眼,顯然是不愿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至于寧兒……”
江如水微微一頓,忽然覺得這兩字竟有些陌生:“正如你所言,我這雙眼終究是禍根,一旦出了事,整個江府都會萬劫不復(fù)的。那小女孩兒就算是再才驚天地,因為我這個人,她也不可能有名揚天下的時候的。當(dāng)然,”江如水輕笑,伸出右手二指指了指自己的雙目,“除非我某一天犯嫌,親手剜了這雙眼?!?p> 金丸居士被這話說的頭皮發(fā)麻,那清淡淡的語調(diào)落在耳中,就仿佛下一刻說話之人就會做出此等事情一般。
好在說話之人下一刻便否了這個說法:“不過第一,我這人怕痛,剜目倒不如引刀一快來的痛快。第二,我這個膽小,萬一真的有一天被人查到我的身上,你若活著我把你交出去便是,你若死了……”江如水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道:“我倒是可以帶著官差大爺們?nèi)⊥谀愕淖鎵灐!?p> “姓江的,光天化日的你留點口德!”金丸居士哭笑不得的道。
“最重要的一點,她才學(xué)如何與我沒有太大的干系,只是她父親說過的,只希望她過些平平安安、寧寧靜靜的日子,名揚天下四個字,不適合她?!?p> 金丸居士全白的眉毛一挑,有些不敢置信的道:“她當(dāng)真不是你的女兒?”
江如水斜他一眼:“不是只有我才能生出來天才,她的老子也是個天才,只不過比我還需要隱姓埋名罷了?!?p> ——
?。ㄈ诉@個東西是越閑越犯嫌,反正影子是這個樣子,這兩天碼字都提不起精神,只能猛灌咖啡因……
好在下星期就開學(xué)了,神啊,讓我忙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