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第一天到華家,看什么都有些新鮮.
上午的時間,她跟著梅蘭妮在廚房工作.她見梅蘭妮帶上了袖套,和圍裙.(這兩件衣物是她第一次看到.后來梅蘭妮為她也做了一套,她用了后才覺的實在是很方便.)
梅蘭妮利落的淘了米,把蜂窩煤爐上煲的湯放到一個燒了炭的扁方的風爐上,把煤爐里的爐渣清了出去,換上了新的煤餅,煮上了飯.這種爐子也是梅香第一次看到.
梅蘭妮邊干活,邊師范.還抽空對她說,"梅香,在這里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要對外人說起."
梅香堅定的點頭,"嬢嬢,梅香省得."
梅香幫著洗菜,梅蘭妮切菜.還和梅香講了這些菜如何配.
飯好了,把飯捂進飯窠子里保溫.然后,起了油鍋炒了兩個菜:一個是開洋白菜,另一個是黃花木耳豆腐干.
然后,讓梅香拿出一疊小盤子,讓梅香把兩樣菜,分了八份.放在餐桌上,分好筷子調(diào)羹,和一個空的小盤子,上面放了一個空碗,筷子擱放在筷擱上,調(diào)羹放在空碗里.叫了華家的孩子來,洗手.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梅香盛好了飯分給他們.梅蘭妮把湯分給他們.梅香也被安排了一個位置.開始她很不習慣,哪有和主家一起用餐的道理.可是,幾乎所有的人都讓她和他們一桌吃,反正是分食制.梅香開始時還有些拘束,但幾天后也就習慣了.由于是分食,湯,菜都要吃干凈.
吃了飯,梅香幫助梅蘭妮洗碗,清理廚房.華家的孩子中午是要午休的.梅香第一天來,她不愿意午休,只跟著梅蘭妮.
梅蘭妮見梅香的衣服很破舊了.棉衣也很硬了.又沒有換洗的衣服.
便趁中午時分,在那張大桌子上,攤了布,幫她裁衣.先裁了棉衣棉褲,教她在上面鋪棉花.另拿出了一匹白細布裁了幾條內(nèi)褲背心.和兩套中衣褲.
然后,梅蘭妮取出縫紉機做衣服.梅香第一次看見這種機器,心里驚訝.梅蘭妮笑著告訴她這是西洋貨.梅蘭妮的手搖縫紉機已經(jīng)被秦煉改造成腳踏的了.
梅香算是開了眼,她第一次看見用機器做衣服.只見,梅蘭妮不象別人那樣,做衣服是一件件的做.梅蘭妮是幾件衣服一起做.衣縫拼的飛快.而且縫與縫之間是相連的.再用剪刀修剪線頭.手腳不停,一會兒衣褲的大致型狀就出來了.梅香停了手里的活,只是呆呆的看著.這就叫‘飛針走線‘吧.其實,梅蘭妮用的是后世的流水線制衣法,這樣效力高.
家里的人口多,不提高效力根本沒法再做別的事了.更讓梅香驚奇的是,梅蘭妮用竹針和粗紗從腰上的紗眼中挑出了一圈紗圈線,用了三支竹針圍了一圈,然后用第四指針編織起來.這是梅香從未見到過的.梅蘭妮告訴她說,這叫編織.并教她怎樣做,讓她看了幾次后,就把這些編織交到她手上,讓她試著做.
梅香難以置信地,"我也能編織?"
梅蘭妮感覺有些奇怪,"為什么不能?"
梅香說,"那以后我就是奶...嬢嬢的徒弟了!"
梅蘭妮想起,這年代許多家庭的技藝是不外傳的.開玩笑的說,"可以啊,你就當我徒弟好了."
她沒想到,梅香把織物小心的放在桌子上,站到梅蘭妮的正面,拉扯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爬在地上給梅蘭妮磕了三個頭.
梅蘭妮一把拉起她來,"至于嗎,這么點小事."
"師傅把傳家的本領教給了梅香.這恩情梅香終身不忘."
梅蘭妮說,"快起來,叫人笑話了,抓緊時間,不然,你晚上沒換的了."
梅香拿起了編織物,梅蘭妮在旁又指點了幾句.她認認真真地織起來.
梅香和梅朵不同,梅朵幫忙編織時,純粹是幫忙,她本身對編織沒多大興趣.而梅香卻是以一種虔誠來學.所以非常用心.梅蘭妮看了,點點頭,這孩子是個心靈手巧的.過去,好象聽人說過,‘上帝如果關上了門,總會在另一個地方打開一扇窗.‘命運毀了梅香的容顏,但留給了梅香聰明.
下午,孩子們起床后,齊逸對梅蘭妮說,"恭喜娘收了個徒弟."
梅蘭妮知道,下午的動靜讓他們察覺了.便玩笑道,"這以后,梅香就是你們的大師姐了."
齊逸說,"娘忘了,先入山門為大.我們都是師兄,師姐."
秦煉笑道,"小弟說得對."
邊峰也笑著說,"梅香,還不見過師兄!"
梅香真的認真地一圈叫了下去,從大師兄,二師兄叫到小師兄.梅朵說,"別忘了,還有個大師姐."
梅香一弓腰,"大師姐."
梅蘭妮忍笑說,"以后你們這起師兄師姐對小師妹好些,別欺負了她."
這里的人誰的年齡都比梅香大,誰會為難一個小女孩.
梅香做事是上心的,到了準備晚飯的時候,她已經(jīng)熟練了很多.
梅蘭妮是有些潔癖,晚飯后,便和梅香商量,是不是把她那頭黃毛修剪掉.梅香倒是干脆,一切聽師傅的.
華家的浴桶是參照了日本的風呂,在長圓形的浴桶下砌了磚臺爐直接燒水.洗澡水燒到三,四十度也就可以了.木桶的底下,直接打了個小圓洞,洗完了,把軟木塞拔掉,水通過水道直接放了出去,不用費力氣倒水.
華家的人多,所以磚臺上兩了浴桶,兩浴桶中間放了一個木頭的大水桶.浴桶的下面是磚臺,水桶的下面是鐵臺面.
日本人洗風呂是燒好熱浴桶水.先沖淋干凈了,再進去浸泡,全家人一個接著一個的,全不換水.華家的人受不了這樣,太不講究了.
他們是洗一個人換一盆水.所以,旁邊的水桶里不停的燒水.冬天里洗澡也不覺的冷.小孩子是不能泡浴的.所以洗的很快,老大和老二洗澡不要人幫忙,只要幫他們裝好水就行.三胞胎和梅朵太幼了,要人幫忙洗.怕他們受寒,要換的衣服和擦身體用的巾布烘在銅腳爐上.
這個時代沒有毛巾,梅蘭妮沒有時間織毛巾,只的買了巾布用.過去,是秦煉幫忙換水.梅香來了,這事就交于她了.
兩個浴桶之間有矮木墻相隔,成了相對獨立的空間.進水是在水桶邊各做了一個漏斗,通過木制水道流進浴桶.木桶的進水,則在井邊做了一個漏斗,通過木水道進來.木水道可以搬移的.浴桶的另一側(cè)安置了小水缸,里面放滿冷水,旁邊放著葫蘆瓢.
古代江南人洗澡用的是絲瓜筋.開始時,梅蘭妮用絲瓜筋給三胞胎擦背時,他們直呼痛,現(xiàn)在習慣了,反覺著舒服了.有了梅香的幫忙,洗澡快了很多.一個浴桶是老大,老二洗好后,梅香幫著梅朵洗.另一個浴桶梅蘭妮幫三胞胎洗.洗好后,穿好衣服后,進房間.唯一的缺點是,從浴室到房間要在露天走上幾步路,別看這幾步路,逢到下雨,下雪就很不方便.
因為梅香是第一次使用浴室,所以梅蘭妮幫她.梅香略猶豫了下,脫去了衣服.梅蘭妮發(fā)現(xiàn),這孩子瘦就不去說了,手腳生滿凍瘡,身上還有傷痕.小小的年紀過得是什么日子.
洗完澡,梅香幫著梅蘭妮洗凈浴桶,把換下的衣服用土制洗衣粉浸泡在木盆里.
梅蘭妮一邊把頭發(fā)拆散,拿木梳梳著,一邊告訴梅香,前些日子,有幾天,泡衣服水里都結(jié)冰.
梅香看著梅蘭妮的頭發(fā)并不長,只是到肩膀,心里有些奇怪.口里卻說,河里都漂著小冰塊,碰到手上就拉了一條血口子.
熄了火,封了蜂窩煤爐.梅香手里拿著腳爐子,梅蘭妮拎了一只馬桶放到了西間.
洗浴的過程,一般要花上一個時辰.等梅蘭妮回到房間里時,已經(jīng)起更了.
冬夜,梅蘭妮還要燒水沖湯婆子.秦煉和邊峰已經(jīng)把爐子通旺,燒了開水.梅蘭妮把充滿開水的湯婆子用棉套子包好.放進鋪好的被窩里.房間里升了火,難免干燥.所以在爐邊放了個小水缸,水缸里的水每天由秦煉和邊峰用小水桶拎滿.
大家做些事,說了會子話,到了二更,便要睡了.
華家的行事,再讓梅香覺得他們與眾不同.睡前他們都要刷牙.用柳枝沾著牙粉而不是青鹽.梅蘭妮也給了梅香一枝柳枝,用紅線栓了一端做記認,讓她也學著刷牙.梅香照著樣學,只覺的滿口清涼.
梅香躺在松軟,暖和的被褥里,她思緒萬千.今天早上她還為自己的前途擔憂.僅一天時間,她知道自己遇上了個好人家.
別人對她的臉上的傷疤,總是特別介意.這家人問都不曾問起,看她的眼光也沒有歧視.
這一家人的行事很特別.師傅和她的兒女都很和善.而他們之間關系看來和別家的母子很不一樣,但梅香又說不好有什么不同.只是感覺他們象平輩,相互開著玩笑.家里的氣氛很溫馨.而那幾個師兄師姐對她的態(tài)度就是象對小師妹一樣.讓她做事會用‘請‘,還會說‘謝謝‘.梅香先聽了這些話,還要臉紅,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也是如此說話.他們說的官話也讓她覺的好聽.盡管有些話她聽不懂.
師姐還有趣,小小的年齡,說話老介,告訴她好好和師傅學手藝,長大了不用靠別人.靠自己的雙手吃飯.
這話梅香愛聽.
這一晚,是她這些年來睡的最安心的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