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逸還告訴梅蘭妮,"我為了寫關(guān)于賀雙卿的論文,查找了很多資料.所以對金壇這個地方的人文資料我也有所了解的.在順治二年,為了剃發(fā),這里就進(jìn)行過起義.犧牲人數(shù)成千上萬,和揚(yáng)州十日,嘉定三屠同樣悲壯.起義歷時二十天.這里的人一直有反清情緒.順治十六年,金壇海氛案中,由于誣告陷害,被官府處于極刑的紳士百姓就有六十人.那些被棍棒打死,吊死,毒死的人更不知其數(shù).滅門的就有六十家.發(fā)配流放上千人.這些事清發(fā)生在一百年前.這里人和滿清是有血海深仇的."
梅蘭妮心里暗暗慚愧,一直以來她看不起的豬小辮們原來還有可歌可泣的歷史.
不知不覺,太陽西沉了.他們聽到隔壁的院門打開了,那家的男人回來了.鬧出了很多動靜,那女孩整個下午都沒聲息.那男人一回來,就是滿嘴的粗話臟話.弄得乒乒乓乓響.
梅蘭妮輕聲評論,"和周大旺有的一拼."
為了不引起那男人的注意,梅,齊二人靜靜的坐在床上,門半掩,聽那院的動靜.大約有一小時左右,那院的靜了下來,這時天色已黑,他們聽到自己的院門被輕輕敲響,三重,三輕,三重－－－"SOS".
梅蘭妮和齊逸出了房間,梅蘭妮把院門打開,見到一個四,五歲的女孩抱著一個沉重的荷包站在那里,梅蘭妮趕緊把她放了進(jìn)來,又把頭伸出去看了看左右,沒見到有人,方把門掩上了.
齊逸說,"請說出一個電腦的品牌."
那女孩說,"APPLE."
齊逸問,"那個男人呢?"
"睡了,不到明晚不會醒."她看向梅蘭妮,"能不能象他那樣."她指了指齊逸的頭.
女孩和齊逸一般高,眉目清秀,一看就是失于照顧,頭發(fā)象亂絲一般纏在肩上,衣褲也破舊了.人瘦的皮包骨.
齊逸還有許多問題要問,梅蘭妮說,"等會再問,趁現(xiàn)在還有余光,先替她清理一下."
梅蘭妮取出剪刀,很快的替女孩剪去亂發(fā),把頭發(fā)修剪成齊頸,并把里層剪短,這樣頭發(fā)向里彎曲.還順便替她剪了指甲.
梅蘭妮把地上的頭發(fā)掃進(jìn)畚箕,對她說,"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去打些熱水來.你們不要在院子里說話,當(dāng)心隔墻有耳."
時辰不早了,梅蘭妮去翁婆家,給了翁婆二十文錢,翁婆笑著帶她去了灶頭間,抱了捆柴給她,并借給她木盆,木桶,和水壺,自去了.
梅蘭妮將鍋洗干凈,裝滿井水,生火煮開水.燒水的過程,梅蘭妮先把洗干凈的木盆拿到住處,讓女孩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用一條大毛巾先披著,把她的衣服和畚箕里的頭發(fā),帶到灶間,放進(jìn)灶里燒了.
水開了,梅蘭妮熄了火,把水舀到水壺和木桶里.拎到住處.替女孩洗頭洗澡,發(fā)現(xiàn)女孩身上有傷痕印,擦干后,給女孩穿上齊逸的衣褲.梅蘭妮自己也清洗了一番.然后還了木盆和水桶.
梅蘭妮點(diǎn)著艾草熏蚊子,掩了房門,帶著兩孩子在院子里吃晚飯,依舊是燒餅涂著醬,就著白水.
吃過晚飯,梅蘭妮收拾好后,取出她自制的牙粉,給了他們一人一段柳枝,"刷刷牙,這里沒有牙醫(yī),所以要保護(hù)好自己的牙,棕絲太硬,會傷兒童的牙,你們就用這個."
接過柳枝,齊逸細(xì)看,柳枝約有手指粗細(xì),十厘米長,一頭用刀割去一厘米寬的皮,露白的部位被剪成條狀,沾了牙粉,一試,相當(dāng)好用,古人用柳枝原是這樣的.
等房間里的煙散了些,他們進(jìn)去了.
齊逸低聲講,"這兩天晚上涼快些了."
梅蘭妮說,"今天是白露,江南有句俗話‘白露身不露‘.不過今年可能是秋老虎,天氣依舊很熱."轉(zhuǎn)向著女孩,"我叫梅蘭妮,他叫齊逸."
"Malanie?"女孩重復(fù)著,"上海小嬢嬢?我叫梅朵."
"梅朵?梅逸青的女兒?老家是湖州梅家灣?家住南潯?"
"怎么?你們是親戚?"齊逸驚訝極了.
梅朵是梅蘭妮堂哥的女兒,輩份比梅蘭妮小,歲數(shù)卻比梅蘭妮大.論本事,也比梅蘭妮大.
梅蘭妮對齊逸解釋道,"梅朵是我堂侄女,是梅氏家族里第一個女博士,在浙江省農(nóng)科院工作.她曾多次出國去歐美.很有本事,是梅家灣的智囊,梅家灣的各種綠色產(chǎn)業(yè)都由她策劃."轉(zhuǎn)過頭問梅朵,"咦,當(dāng)時我沒看見你在車上."
"我在向北行駛的那輛車?yán)?我是去泰州."梅朵接著說,"當(dāng)我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就成了這個女孩了,當(dāng)時天正下著暴雨,這身體被打的不能動,和我在一起的還有兩三個十幾歲的女孩.很快,我弄明白自己的情況,我們這一撥人,都是被人販子用各種手段弄來的,當(dāng)時有兩個人販子,我心里想,那幾個大些的女孩,為什么不抽空逃呢?人販子總有打盹的時候.后來發(fā)現(xiàn),人販子一直在給她們灌一種藥,她們整天昏昏沉沉的,沒有力氣,可能看我年記小,又被打的不能動了,所以沒給我灌藥,當(dāng)時我就留心了,發(fā)現(xiàn)他們是把一種藥粉沖了給她們喝,想來就是蒙汗藥吧,所以我就乘他們不注意,偷了一些藏起來,我偷偷的嘗了這種藥,發(fā)現(xiàn)有些苦味,稍有經(jīng)驗(yàn)的人都能嘗出不同,所以我不敢輕舉妄動.后來他們把那幾個女孩賣到了青樓,為了分贓不均打了起來,這個偷偷帶著錢和我乘船跑了.大該是六月中旬,到了這里,當(dāng)時是大熱天,又怕被另一個找到,就租了個小院潛伏了下來.人販子的生活很有規(guī)律,每天睡到中午起床,然后去聽書,到黃昏時回來,自己會弄些菜下酒,酒每天只喝一小壺,并不多喝.我想過逃跑,但知道象我現(xiàn)在這樣,逃了出去也不能獨(dú)立生活.所以,我就裝溫順,從不離開這個院子.但對逃跑的方法,我卻一直在琢磨.盂蘭盆節(jié)其間,這些客房住滿了人,我在墻邊聽人們八卦,獲取這個時代的信息,并知道還有和我一樣穿越來的人,被除妖了.昨天下午,人販子把我給賣了,賣去作瘦馬,那些人給了定金,因?yàn)檫€要去另一地方,講好兩天后接人.沒想到真是蒼天有眼,今天你們來了,當(dāng)我聽到有人在講‘小赤佬‘時,我真是要掉眼淚了."
"為什么你聽見‘小赤佬‘就知道是自己人?"齊逸問.
"這是上海話,而且這個詞隨著一個政黨出現(xiàn)才出現(xiàn)的.這個時代不可能有這個詞.你講‘作人的尊嚴(yán)‘也不是這個時代的語言."
"你怎么讓人販子睡著的?"
"他今天高興,所以炒了小蝦,燒了田雞,平時,他煮飯時都讓我燒火,今天我故意在他炒菜炒到一半時讓火熄了,乘他生火時,我給他的菜里多放了一把鹽,兩個菜都如此,吃了
這樣的菜,會口渴.他平時習(xí)慣把青菜汁沖湯喝,我早早把湯沖好,當(dāng)然里面加足了料."
梅蘭妮和齊逸講了他們的遭遇,和打算.梅朵把那包銀子拿出來,"我也加入你們.我把那家伙錢順來了."
"這么多銀子,有多少兩?"
梅蘭妮有過六兩銀子,拿起這包銀子掂了掂,"大概有二十五兩吧.你把他的銀子拿來了,他能善罷甘休嗎?還不追著我們不放."
"他還有銀子藏了起來,我沒找到.不拿銀子他也要追的,我就是他那塊到嘴的肥肉.他不會善罷甘休的.再講他的錢都是不義之財(cái),取之無愧."
"梅朵講的對,"齊逸力挺梅朵,"我們路上也需要錢,這樣緙絲品可以到蘇州再去賣."
這時突聽到外面有敲梆子的聲音,把梅蘭妮和齊逸嚇了一跳.
梅朵說,"這是起更了.他們用這種方式報時.敲一記慢的敲一記快的是一更,大概是七點(diǎn)鐘左右吧."
梅蘭妮和齊逸是第一次聽人打更,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直到那更聲遠(yuǎn)去了.
齊逸感興趣了,"每個更次的敲法不同嗎?"
梅朵答道,"是的,敲二更的時候,敲一下又一下,連敲多次.三更時,一慢兩快.四更時,一滿三快,五更時,一慢四快."
梅蘭妮問,"敲五更大約是幾點(diǎn)?"
梅朵說,"三點(diǎn)左右,他們講是寅時."
梅蘭妮看這齊逸,"他們講的寅末就是四點(diǎn)鐘吧?"
梅朵奇怪,"誰和你們有約?你們不是今天才到嗎?"
齊逸把梅蘭妮與賀雙卿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講給了梅朵聽.
還現(xiàn)寶的把兩幅畫展開給梅朵欣賞,梅朵看是揚(yáng)州八怪的作品,直夸齊逸有眼光,把齊逸喜的見牙不見眼.
聽說明日有現(xiàn)成馬車可搭乘,直達(dá)常州.梅朵高興了."小嬢嬢,你真有兩下子,才到本地就招募到了志愿軍.我剛才還擔(dān)心被人販子追到.這下子我可放心了."
梅蘭妮哭笑不得,"梅朵,你這是在夸我呢,還是在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