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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謠

011 不入輪回

浮世謠 糖水菠蘿 2418 2013-09-11 17:11:37

  洞穴漆黑,隱聞潺潺水聲,我一停下便扶著洞口吐了一地。

  “你可還好?”女音說道。

  “沒事,”我難過的拍著胸口,說道,“謝謝你?!?p>  “真沒想到,你的血居然這么古怪。”

  我抬起頭,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臉,但從聲音,我隱約能猜到是誰。

  她伸手扶我:“先進去吧。”

  洞中淡香縈繞,她將我扶到一張石凳上,而后離開,不多時,清幽藍光將洞穴照亮。

  “來,喝點水。”

  一杯清泉遞來。

  我抬起眼睛看她,是張陌生面孔,她的容貌姣好,臉蛋豐盈飽滿,吹彈可破,望著我的眼神分外溫和。

  我看了眼泉水,并未去碰,說道:“那么危險,你為什么要救我?”

  “你許是為我而來,我又怎能見死不救?”

  “曲婧兒?!蔽艺f道。

  她淡笑,搖頭:“不是,我本是玉蘭花妖,原名鐲雀,你無須再叫我曲婧兒了。”

  我沒想到她會這么坦白直接,一時不知說什么。

  她將桌上糕點推到我面前:“餓嗎?”

  我看向糕點:“好端端的,你為什么要跳崖。”

  她仍是笑:“初九妹妹,被你們知道我是妖精了,我若不走,留著等死嗎?”

  我眉心微合,本想問她是如何察覺的,稍作沉思便恍然大悟:“是楊修夷。”

  她笑著端起茶盞飲了口,沒有說話。

  我頗感無語

  那天去找她的時候哪能知道她是妖怪,否則我怎么會讓楊修夷跟去。

  那錦衣玉食的家伙,縛發(fā)的長繩是千年霜蠶編織的,衣衫腰帶都是特制,光是那靴子上不起眼的金線都是豐叔令人用夢然秋水泡過的,那一身華貴衣物豈會是尋常人家。

  鐲雀是花妖,花妖一向心細如塵,膽小敏感,定是留心上了。

  偏偏楊修夷又生得俊美,氣質(zhì)清冷,他當初一來二一添作五,就在周遭引起了不小轟動,鐲雀在市井隨意探訪,查到我那不是難事。

  更巧的是,二一添作五在左鄰右舍眼里一直是個神秘之所,以花妖的膽小多疑,不跑就怪了。

  我無話可說,很是無奈。

  鐲雀說道:“不過我這幾天想了下,你們那時若是來收妖的,那晚便可以動手了,以那公子的身手,百個鐲雀也敵不過他。”

  這倒是真的,我沒好氣的撇嘴說道:“何止一百個,一千個你都不一定能,不是你不行,而是那家伙太厲害,拂云宗門七十多個仙師布下的天都劍陣,他兩刻鐘不到就破掉了。”

  她訝然:“拂云宗門?!”

  我忽然想起,天下群妖最怕的地方就是拂云宗門,于是訕訕閉嘴,不提了。

  抬眸在洞中一番打量,我轉(zhuǎn)了話題:“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穆向才身邊?”

  她沒有回答,眼眸垂著,看不清眸里的神色。

  我看著她:“你對他,難不成動了真情?”

  “若非真情,我為何會在他身邊呆上三年,不過,我今后不會再去了?!?p>  “為什么?”

  “做了三年替身,成日提心吊膽,如履薄冰,個中滋味我要如何說與你聽,”她抬起眼眸看我,莞爾一笑,“何況,人妖之戀天理難容,我早先便想抽離,實難辦到,還得謝謝你和楊公子,讓我現(xiàn)在下定決心離開他?!?p>  我沉了口氣,說道:“何苦呢?!?p>  “我與他的故事,初九,你想聽嗎?”

  其實不想聽,我今天被吸了一大碗血,又受了一身的傷,現(xiàn)在又困又乏又餓,著實難受。

  不過見她這么孤寂清冷,加之我心中對她的身子有些可怕的猜測,所以我點頭:“你便說說吧?!?p>  她抿唇微笑,望向青幽的洞深處:“三年前,我外出采集露水歸來,在洞外遇見一具心脈盡損,頭骨破裂的女尸,崖底還有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男童。這牡丹崖地處偏僻,多兇禽猛獸,妖魔邪魅,除了亡命天涯的流寇匪類外少有人來,我猜她們母子許是被歹人追殺逃命時不慎摔了下來,心生可憐,便將他們埋了。”

  “幾日后,崖上忽然傳來琴音,我從未聽過這么好聽的琴聲,尋音而上,在崖頂見到了一個男子,”說到此處,她眸光變得悠遠,似陷入回憶,“初九,我不知該如何形容那時所感,他面貌俊朗,一身白衣,神情悲絕,那寂寥落寞的模樣令人心疼。他一直在彈古琴,彈了好幾個時辰,天黑時他起身去到崖邊大哭,而后縱身跳了下去?!?p>  “你救了他?”我問。

  “嗯,他在我懷中昏迷,我猜想那跌死在我洞前的女子或是他娘子,便去宣城打聽,回來后我就將女尸挖了出來,可是她起了太多尸斑,并開始腐爛了。”

  “若開始腐爛,那么你……”

  “所以我拋下了自己幻化的人形,”她轉(zhuǎn)眸過來看著我,“初九,你聽到這便該明白了,我并不是簡單的附在她身上,而是我的妖骨血氣,皆附在了曲婧兒之身?!?p>  “半妖?!蔽逸p輕念出這兩個字,雖早有此猜測,說出口仍覺得沉重。

  “嗯?!?p>  “你難道不知道半妖的可怕?”我不解,“你怎么舍得廢掉自己的半世修為,并且從此都無法脫離曲婧兒的身子?這可是個陌生女人的身子啊?!?p>  她重又垂下眼睛:“我知道?!?p>  “那你還……”我越發(fā)不可思議,“怎么可能,難道那么半會兒功夫,你就愛上穆向才了?!”

  “愛上一個人,有時一首琴音,一個回眸,足夠了,”她莞爾,“我用了三天時間變成曲婧兒,他醒來后抱著我一直哭,之后我們一起出了崖底,我不喜與他先前的友人親朋來往,便在默香街開了個糕點鋪打發(fā)白日里的閑暇時光,陳設(shè)簡單落魄,盡量不讓客人靠近?!?p>  我不再說話,沉默許久,我抬眸看著她的臉說道:“你現(xiàn)在殺人了?”

  “嗯?”

  “你的臉?!?p>  她抬手輕撫臉龐,一笑:“我現(xiàn)在哪里敢殺人,這張臉是我從死人身上剝下來的面皮,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曲婧兒的臉了?!?p>  我仍是覺得不可思議。

  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

  要我選,絕對是半妖。

  師父曾收留過一個人妖結(jié)合所生下的男童,不過七歲,他每日受盡苦痛煎熬,最終他難以忍受劇痛折磨,跳下了山崖。

  師父悵然,說這并非解脫,而是開始,因為半妖根本不入輪回,他們死后只能淪為螻蟻蚊蠅,受盡萬世之苦,而更絕的是,他們每一世都帶著前世的記憶,如此才能飽受折磨。

  這種反復(fù)卻又無法跳脫的絕望,才是天地間最重的酷刑。

  想了想,我說:“如今你妖氣極淡,尋常術(shù)士想是聞不出來,你好好修煉,百年之后定可重變?yōu)檠?。?p>  她微笑:“借你吉言?!?p>  話雖如此,我們兩個卻都明白她想重變?yōu)檠卸嗝床灰住?p>  尋常人若要變妖變魔,只需活吃人心,多造殺孽。

  而半妖若要重變?yōu)檠?,只能每日讓妖氣沖破人氣,但兩股氣流在體內(nèi)激蕩產(chǎn)生的劇痛,會讓人生不如死。

  而半妖想變?yōu)槿耍歉豢赡芰恕?p>  人于萬界,猶如水于天地,皆是載體。

  人可以變妖、成仙、化魔,但妖仙魔想做人,只有投胎重生這一條路,并且投了胎也不一定就是個人,指不定變成了畜生,也指不定運氣背又投了個妖胎。

  而對半妖來說,他們的投胎只能變成螻蟻,輪回萬世方能罷休。

  我不知還能說什么,這是鐲雀自己選擇的,一條無路可退,無藥可醫(yī)的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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