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憶自殺了。
在獄中撞墻后被人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及時搶救撿了一條命回來。
睜開眼,渾身無力地躺在病床上,淚眼朦朧盯著醫(yī)院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她身體好了,又會被關(guān)進去,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她不想再回去了。
那群人就連死也讓自己死,為什么!
我已經(jīng)受夠了,如果非要有一個彌補罪過的方式,請別再管我,讓我安靜地離開。
白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嗓子很疼,嘴唇早已干燥蒼白,像是落了霜,頭上包裹著白紗布,溢出來的鮮血被止住。
門口安清和方緒守著,一丁點的動靜他們都聽得到,如果自己有一絲一毫異樣,一定會立馬沖進來。
這一刻她很在意,自己出事洛爻是否有收到消息。
明明說著不愛,為何眼睛卻紅了。
突然門外響起聲音,有些嘈雜,聽著頭很疼,她抬起手捂住額頭,皺起眉。
“我要看我女兒!”白遠蒼老的聲音從外面?zhèn)髁诉M來,他一聽到女兒出事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剛趕到就被病房門口的人攔住,死活不讓他進來。
“抱歉,白先生,洛隊交代過,不允許任何人進去,還請見諒。”
“她再怎么錯了,都是我的女兒,作為父親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能見嗎?我就看一眼,看看她好不好……”白遠苦苦哀求,希望他們可以給自己一個見女兒的機會,他心里都明白,這些年女兒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他,若不是他白憶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白先生……”安清不知如何是好,正愁著,洛爻從遠處走了過來。
“怎么了?”洛爻冷著嗓音,沒有一絲表情。
“白憶的父親想進去看看她的情況,這不被我們攔了下來……”
洛爻了解到情況,看向白遠,露出很是為難的眼神,“抱歉,白先生,上面交代下來,即便白憶在醫(yī)院養(yǎng)傷,也不得任何人進去看望,若是我們放了您進去,怪罪下來,我們也不好擔待。”
白遠苦悶?zāi)?,似乎不太情愿就此離去,沒見到白憶心里無法踏實下來。
見他杵在原地不肯離開,洛爻微微打開門,留出一個縫隙,“白先生,就一眼,看完您立馬就走。”
病房內(nèi)的白憶望向門口,見門被打開,洛爻和白遠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視線中,眼睛濕潤起來。
她多久沒見到他們了,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是幾號,星期幾,一一不曉。
父親老了許多,臉上皺紋密布,她控制不住流下了一滴淚,白遠看的清晰,“別哭,女兒。”
這句話父親常說,從小在她哭的時候白遠就會在耳邊溫柔地說:“別哭?!?p> 有一次在花園中玩耍,不小心摔了一跤,手心擦破皮疼得她哇哇大哭,白遠聽到聲音急忙跑過來抱起她,一邊安慰一邊仔細檢查傷口,“怎么啦?摔了?不小心的,下次注意點?!?p> “好啦好啦,我的乖寶貝,別哭。”
父愛總是偉大的,可以容忍自己犯的錯,會用心教導(dǎo),把所有好的都給她。
“爸,我錯了?!边@是她第一次那么平靜地承認錯誤,是無聲的話,白遠卻看的尤其清楚。
不等白遠回應(yīng),洛爻就把門關(guān)上了,“我送您回去?!?p> 路上,白遠說很多話,完全不放心白憶在監(jiān)獄里的生活。
“洛爻啊,叔叔也不是怪你,小憶犯下的錯她必須得接受懲罰,可是,我真的很擔心她,這次自殺給我的打擊太大了,我實在不放心,你替叔叔好好看著她,別再讓她犯傻了,活著比什么都好,即便一切都沒了也要活著,那么多愛她的人都不希望她出事,真的不能再發(fā)生類似這樣的事了?!?p> “您放心,我會替您守住她,這樣的事情絕不會再發(fā)生了!”
這不止是對白遠承諾,也是在對自己。
他想護著她從來不是一分一秒,而是一輩子!
洛爻把白遠送回去后,來到警局說起這個事情,討論后的結(jié)果是讓白憶換到女子多人牢房里,若是繼續(xù)再讓她一個人住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
好在白憶頭上的傷不重,恢復(fù)一段時間后又被帶了回去。
她走進新的一間牢房,一個個陌生的臉龐,低下頭默默走了過去,找到一處安靜的床邊坐下。
門被關(guān)上,其中一個有些囂張的女人惡狠狠看向她,言語粗俗:“喲,這不是我們的白大小姐嗎!怎么,沒地方給您住來我們這湊合了?”
“看來這牢房還是不夠啊,要不,白大小姐多資助點錢?想必那些人會感謝你吧,哎,那你是不是就有機會出去啦!”
白憶不搭理她。
“來了這監(jiān)獄中還當自己是高冷大小姐呢,我告訴你,這牢房我說了算,你要是討好我說不定我還能給你點好臉色,你若是不乖乖聽話,有你苦頭吃!”囂張跋扈的女人繼續(xù)在說,可白憶還是沒理她。
“你這個賤人!”女人似乎想上前打人,被一旁的狗腿攔了下來。
“這人可不能動手,小心她在外面的那些勢力,對了,那個洛警官還是她相好的呢,要是您打了她,這日子怕是要繼續(xù)過下去了,您別忘了您還有三個月就要出去了,可別在這時候因為一個不起眼的人而多事?!?p> 女人見撿不到好處,收回手,死死盯住白憶,也只敢用惡語去中傷:“我呸,這犯了事,人家還看的上你嗎!”
女孩眼睛顫了一下,這句話戳到了心上,依然沒有作響。
時間轉(zhuǎn)眼過了一個月,那個跋扈的女人早已忍不住拳頭了。
“給我拉住她!”
白憶瘦弱的身軀怎么敵得過這么多人,她被扔到女人面前,看著拳頭一個又一個落下,身邊的人還不忘上腳去踹,嗚咽的聲音輕微響起,很快沒了一絲動靜。
“姐,她不動了……不會是出事了吧……”
那女人還沒撒完氣,從一旁桌上拿起杯子就往白憶臉上潑,“裝死呢!醒醒!”
冰涼的水潑在臉上,迫使睜開眼,嘴角帶血,身上的衣服也全是灰塵和腳印,紅腫的小臉還有淤青,視線模糊起來。
“姐,夠了,再打真的要出人命了!”旁邊的跟班拉住女人的胳膊往后退。
“留你一條賤命!”
白憶變得更加瘦弱,她坐在床邊靜靜看著窗戶,外面鳥兒飛得格外自由,而自己被困在里頭再也出不去了。
門被敲響,外面?zhèn)鱽砺曇簦骸鞍讘?,有人探監(jiān),出來一下。”
女孩想站起來,可是步履艱難,腿上青紫的淤青伴隨腳步開始疼痛起來,“嘶?!?p> 獄警瞧見并未出聲詢問,在監(jiān)獄里發(fā)生這種事太尋常不過了。
女孩用清冷的聲音說:“不見。”
不論來的人是誰,她都不希望對方看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臉上帶血,身上全是傷痕,累累不計其數(shù)。
見白憶如此固執(zhí)轉(zhuǎn)頭,獄警轉(zhuǎn)過身把她的話告訴陸諼,順便遞過去一張紙,“她不想見你,這是她讓我給你的,不要再來了,不會見你的?!?p> 陸諼愣愣地看著獄警離開的背影,白憶,是你還未原諒我,還是你覺得我不曾原諒你。
這一刻,她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面空無一人,望了許久,在回憶以前大學(xué)時她們有多天真爛漫,如今卻落得這個樣子。
“馬上就要畢業(yè)了,咦,白憶,你以后想做什么?”陸諼歪著頭很是可愛。
“我啊,醫(yī)生吧……”
“為什么是醫(yī)生?”
因為醫(yī)生和警察都是天使,以百姓為中心,需要他們的時候立馬會出現(xiàn)。
不會一個人在家苦苦等待,卻等不到另一個人歸來。
陸諼不知道在這坐了多久,直到天色暗了下來她才離開。
站在門口,給洛爻打了個電話,白憶現(xiàn)在誰也不想見,洛爻是警察一定有辦法見到她。
“洛爻,你在哪里?”
“我在家?!?p> “我現(xiàn)在過來?!?p> 陸諼急忙攔下一輛出租車,跟司機說完地址后就向前方開去。
她敲了敲門,聽到腳步越來越近,洛爻隨后打開,“你找我做什么!”
男人有些無精打采,回到沙發(fā)坐下,桌上擺滿了酒,空瓶子堆在地上,看來是喝了不少。
酒可以醉人,卻不能自醉。
“我找你來是想讓你去見一下白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她?!?p> “你不會自己去嗎?”洛爻懶慵慵地躺在沙發(fā)上,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不見我啊!”陸諼很焦急。
洛爻笑了一下,“她不見你有什么辦法,我又不能幫你把她直接從監(jiān)獄里拖到你面前……”
“洛爻!”陸諼見他這個樣子很是生氣,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說笑。
“夠了,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就請離開……”說完拽著她的胳膊就想往外拉,把人帶到門口,陸諼情急之下想把事情說出口:“洛爻,白憶她爸爸……”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關(guān)在了門外。
洛爻靠著門一只手捂上臉,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過白憶的名字了,可當再次聽到還是會破防。
白憶,你怎么就能讓我記得那么深!
原以為不去想不去看就不會心痛,原來都是假的!
陸諼的話他還是聽了進去一點,不然也不會第二天去見了白憶,順便還帶上了陸諼。
白憶跟隨警官進入探監(jiān)室后,正尋思著會是誰來看她時,警官已把他倆帶到她的面前。
看到白憶滿身都是傷,陸諼忍不住哭出了聲,她想伸出手去碰她卻被躲開了。
洛爻也是滿臉震驚,愣了好一會,胳膊,小腿,臉上,淤青遍布,流露在外的皮膚都有那么多處傷痕,被衣服掩蓋住的地方更不用說了。
他的女孩在獄里被人欺負了!
一個人又怕她犯傻,和其他人一起卻又遭到了毆打,他該怎么辦。
女孩不出聲,面對洛爻的關(guān)切眼神毫無反應(yīng),她平靜地等待有人先開口。
持續(xù)了一分鐘,見沒人說話就要起身離開,“白憶!”陸諼朝她喊了一聲。
“你怎么受了那么多傷啊……你疼不疼……”陸諼要哭傻了,即便自己曾經(jīng)恨過,還是看不得她這個樣子。
“不疼……”怎么會疼呢,她已經(jīng)毫無知覺了,心里的痛早就超越了身上的。
“傻瓜,怎么會不疼呢,白憶,昨天我來看你,你說不想見我,是不是就是不想讓我看到你身上的傷啊……”
白憶淺笑安然,沒有多加回應(yīng)。
她看向洛爻,同樣是以笑相對,不知為何她越是笑他就越是痛心疾首。
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該如何開口,只是繼續(xù)用憐惜的眼神看著她。
既然不知說什么,那便無需開口了。
“白憶?!?p> 女孩眼睛微動,一聲不吭。
“有個事情我必須要告訴你,你有權(quán)利知道。”
見白憶抬起眼,他繼續(xù)說了下去,只是語速變得慢了起來,難以啟齒,“白叔叔不久前離開了……”
白遠見到女兒后回到家中,突然吐了一口鮮血,正好遇上陸諼來看望他,立馬叫了救護車送往醫(yī)院。
這時候她才得知白遠病得有多重,臨終前沒有最后再看一眼女兒,只是交代了幾句話讓她帶給白憶,終歸留有遺憾。
“你說什么?”白憶聲音嘶啞,淚水凄然而下,顫抖的雙手握緊,這是她在世上最后的親人了,自己沒有陪在他的身邊,沒有見到最后一面。
她還剩下什么,最后的一絲希望都沒了。
“今天是白叔叔葬禮,我想你有必要去見一見?!?p> “去,當然要去,他是我的爸爸,洛爻,我一定要去!”白憶瘋狂地抓住洛爻胳膊,手銬碰撞響起清脆的聲音,她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要結(jié)束這一切。
“洛隊,這怕是不行?!?p> “白憶作為死者的家屬,百事孝為先,她必須得去見最后一面,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擔著?!?p> 去之前白憶換了一身白裙,那是洛爻曾經(jīng)送給她的第一條裙子,男人愣了下神,向身后的人招了一下手,手下人上前扶著白憶,陸諼在后頭緊緊跟上,他們一起上了車。
車子開向墓地的方向,一路上,陸諼溫暖的手都緊緊握著白憶。
到達墓地后眾人下了車,洛爻攙扶著白憶兩人來到白遠的墓碑前,身后那群人和陸諼退到十米遠,他不想打擾到父女倆的清凈。
“有什么話要說就說吧,我在這陪著你……”
“謝謝?!彼紫律碜?,輕撫上面的照片,白遠和藹的笑容正看著她,“爸爸,你放心我一切都好,您交代給陸諼的話我都收到了,對不起,您的女兒給你丟臉了,這輩子我沒資格做你的女兒,若是有下輩子我一定清清白白?!?p> 洛爻站在她身旁靜靜守著,聽她說了許多話,心里有感而觸。
女孩起身面對他,“洛爻,我有個問題想問你?!?p> “你說?!?p> “原本法院給我判決的是死刑,為何你要派人送來我的醫(yī)院證明!你知不知道我多想解脫,可你為什么偏偏要讓我生不如死,每天每夜被困在黑暗中,我感受不到光明籠罩,原以為一個人的牢房已經(jīng)無法忍耐了,可你又偏偏給我換到了那群人渣面前,她們毒打謾罵,你知道她們罵我什么嗎?她們說我不要臉,使勁貼著你,還說什么讓我出資給你們多增加一些牢房,這樣我就可以出去了,她們拿我當什么,當取樂的玩物!一遍又一遍欺凌我,我已經(jīng)受夠了!”她拉起袖子,“你看看,哪一處是完好的!身上更是傷痕累累,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能放過我!”
“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
白憶嘶吼著,她控制不住顫抖手,她真的累了,太累了,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洛爻似乎看出了白憶的異常,逐漸離自己遠去的身影,她想跑!
“白憶!”陸諼在遠處喊了一聲,她也看出了不對勁,想要阻止她的沖動,“不要!”
女孩當作沒有聽到迅速轉(zhuǎn)身朝前方跑去,就在這時,“砰!”
一顆子彈直奔白憶的小腿,她應(yīng)聲倒地,身體趴在地上,回頭看向洛爻。
嚴峻冰冷的眼神刺穿她的心,她從未想過朝她開槍的人竟會是他!
洛爻保持著持槍的動作,沒有一絲顫抖,內(nèi)心早已波瀾起伏,他也沒有想到面對白憶逃跑時他會拿出槍對準那個身影。
陸諼驚魂未定,急忙想沖上前去,被一旁的安清攔住,“陸小姐,不要過去?!?p> 白憶顫巍巍起身,瘸著腿一步一步走到洛爻面前,“洛爻,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想殺了我嗎!”
男人沒有回應(yīng),方才,白憶從自己面前想要逃跑,其余在一邊守著的警察肯定也發(fā)現(xiàn)了異樣,他必須在他們動手之前先阻止,除了開槍他別無他法,又不能傷到要害,便對準了小腿。
你不會知道假裝逃跑只不過是我的計劃,而你成功入了局。
“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這么多天我回憶起我們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你為了和我一起主持晚會設(shè)計讓原本與你搭檔的人被換成了我;我們一起去吃的那家餛飩店,你知道嗎,老板現(xiàn)在在市里買了棟房,可開心了;你家小區(qū)門口的超市白天開始營業(yè)了……云澈一心想要你死,讓我親手殺了你,可是我怎么下得去手啊,避免他傷害到你,我就和于烈聯(lián)手殺了他,我是為了保護你啊傻瓜……”
“洛爻,如果我從未做過這些事,我們會有怎樣的將來,你可以告訴我嗎?我好想知道你所幻想的未來我們會是如何?”
洛爻沒有回答,“過去的事情都忘了,這是你說過的,現(xiàn)在我還給你,還有那句,放過自己吧……”
其實他早就計劃了關(guān)于他們的未來,想過在不久舉行婚禮,親手畫了婚紗,只可惜畫到一半,就被告知他們沒有以后了,事到如今那張圖紙還在書桌上放著……上面一個戒指盒壓著……所有的一切他都準備好了……
“原來,我說過的話你都記得……洛爻,謝謝你……
“當被判死刑的時候,我心里想的是,如果要接受這樣的審判,我寧愿開槍的人是你……
“這一生我沒辦法干凈地走,若是有下輩子的話我可以清清白白的出現(xiàn)在你面前嗎?”
白憶緩緩握住洛爻的手,抬起,觸碰上槍口,牢牢握住,“洛爻,我要是想跑,你是抓不住我的……”
陸諼突然惶恐不安,白憶要做什么!
“白憶,別想著跑了,你逃不了的?!倍享懫鹇遑车穆曇?,帶著一絲顫意,他想掙脫開女孩的手,收回槍支。
白憶的手越發(fā)用力,槍口對準了額頭,“洛爻……”
“謝謝你出現(xiàn)在我生命里,這輩子足夠了?!?p> 就在一瞬,不等洛爻反應(yīng)不過來,白憶堅決的眼神最后看了一下他,凄涼一笑,按下扳機,“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