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兩害相權(quán)（上）
林氏沒有想到，皇帝匆匆來了，卻連椅子都沒坐熱就走了。她目送著皇帝的目光越來越幽深，直到身邊的乳母輕咳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嬤嬤陪我去長寧宮探望姑母吧，昨日席間也沒顧得上說話?！?p> 孫嬤嬤本是林家夫人最為信任的管事，林家報(bào)了個乳母這才跟進(jìn)宮來，比起世瑤前世帶著個什么都不懂的雨桐，可是多了不止一分兩分的心思。
“還是娘娘想得周到，婕妤娘娘見了娘娘一定會高興的?！睂O氏轉(zhuǎn)頭對著個小宮女說道，“宮里路徑娘娘不算熟悉，你跟著帶路吧?！?p> 林貴妃雖然是新貴入宮，但是也很清楚這春景殿不是個能說話的地方，宮女太監(jiān)一個一個看似低眉順眼，卻不知道一轉(zhuǎn)頭就要去哪個宮里匯報(bào)。她有心清理了，可偏偏姑母昨天就說了六個字，“不可輕舉妄動?！?p> 林氏本待不聽，奈何祖母和母親都一再的告誡，進(jìn)宮之后凡事都要聽從姑母的安排。雖然她并不覺得區(qū)區(qū)先帝婕妤能幫她什么，但是，在情況還不是十分熟悉的時候，聽聽這姑母怎么說，也未必是件壞事。
林氏笑起來的時候，溫柔嬌媚，小宮女幾乎都看得傻了，脫口而道，“娘娘可真美。”
林氏的笑容愈發(fā)明媚，“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順心?！?p> “順心如意，果然是好名字?！绷质享樖?jǐn)]了個戒指下來，“可憐小小年紀(jì)就進(jìn)宮為奴為婢，還不知道家里要怎么心疼呢！好好拿著這個，將來出宮的時候，也是你的體面?！?p> 小丫頭果然感動的眼眶發(fā)紅，想想這宮里的娘娘們，有幾個把奴婢當(dāng)人看，她雖然年紀(jì)小但是見的可是不少，碰上這樣和氣的主子，可是祖宗保佑了。“奴婢不敢當(dāng)娘娘賞賜。”
“娘娘賞了你就拿著，這也是娘娘心疼你?！睂O氏在一旁笑道。
“謝貴妃娘娘賞賜?！?p> 從春景殿到長寧宮不過兩刻種的路程，林氏就把宮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套了個一清二楚，雖然跟她在家里了解到的相差無幾，不過，多少也算是有些裨益。
“姑姑。”
林淑嫻屈膝行了家禮，婕妤趕緊攙了起來，“我原還估量著你明天才能騰出功夫過來，怎么這會兒就來了？”
林淑嫻低垂著頭，羞澀言到，“皇上政務(wù)繁忙，晚上不來春景殿了?！?p> 婕妤林氏面色微變，不過瞬間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笑著吩咐道，“那你正好陪我說說話，迎兒帶著這個小丫頭去吃果子?！?p> 婕妤拉著自己的侄女進(jìn)了內(nèi)室，急忙的問道，“可是與皇上爭執(zhí)了？”
林淑嫻輕輕搖了搖頭，一語不發(fā)，好一副羞澀模樣。
“這可就怪了，才不過新婚第三日，皇上這是怎么了？”
林淑嫻輕聲道，“昨夜皇上就是宿在了福寧宮。”
林婕妤聽了更是驚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淑嫻，實(shí)在看不出哪里會不稱皇帝心意，“皇上既要熟悉政務(wù)，又不能落下功課，一時顧不上你也是有的，你輕易不要去打擾皇上?；始蚁眿D，首先要緊的就是賢良淑德。”
“侄女明白的?！?p> “宮人劉氏的事情，你做得很好，太皇太后的意思不容違逆，況且……”
林婕妤本想把劉氏有孕的事情告訴她，轉(zhuǎn)念又怕侄女沉不住氣，心中正猶豫，就聽見一個極輕的聲音提醒道，“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美人劉氏了。”
“過不了幾個月，恐怕就不止是美人了！”
太皇太后不會平白無故抬舉一個宮女，林淑嫻再聯(lián)想一下自己冊封之前的傳聞，心里還哪有不明白的，“姑姑！”
林婕妤嘆了口氣，“想必你也猜著了，這件事說起來都怪太妃不謹(jǐn)慎?！?p> 怪她又有什么用，想辦法解決才是要緊的！林淑嫻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焦躁的神情，“咱們該怎么辦？”
“怎么辦？人在崇慶宮，咱們什么也辦不了！”林婕妤何嘗不擔(dān)心，但是她更清楚，宮中行事必須要穩(wěn)扎穩(wěn)打，不該操心的事兒，還是當(dāng)做不知道的好。
“姑姑，可是……”有些話，林淑嫻還真是不太好意思說。
“可是，你必須生了皇長子才能做皇后！”
“祖母是這么說的?！?p> 林氏剛?cè)雽m的時候，也以為生下皇子是最要緊的，不過，隨著宮中歲月的磨練，她比旁人卻清醒了幾分?！跋鹊鬯畏蛉松书L子，不過一月而薨，連名字都沒有，那宋氏也很快就沒了。賢妃刑氏生皇次子，也就活了兩天，皇三子活到四歲，皇四子還不到十二個時辰，皇五子一歲半，皇七子兩歲，皇八子三歲?！绷宙兼ツ樕絹碓嚼?，“還有那些懷了孩子生不下的，數(shù)都數(shù)不清，你說，你有什么可著急的！”
“姑姑?！绷质鐙褂职杨^低了下去，她的確是太急切了，聽說劉氏有孕，差點(diǎn)亂了陣腳。
林婕妤緩了緩語氣，“我知道家里對你寄與了厚望，但是，在這宮里，你得先保住命，然后才是榮寵，最后，才是孩子。這宮里的女人拼了命想要生孩子，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保得住?！?p> 林淑嫻這才清晰的感覺到，自己這個姑姑，恐怕比想象中要有用得多，“多謝姑姑教誨。”
“有我在一日，就會給你安排妥當(dāng)，你只管牢牢抓著皇上的心，其他的，都不重要?！?p> 林淑嫻紅了臉，低聲答道，“是?！?p> “皇上是個孝順孩子，你要多往圣瑞宮去?！?p> “侄女怕圣瑞宮去多了，太皇太后會不高興?！?p> 林婕妤冷冷笑道，“你以為遠(yuǎn)著圣瑞宮太皇太后就會喜歡你了？有些東西注定是沒有辦法改變的。沒辦法改變的東西就不必去費(fèi)神，抓住眼前的才是聰明人的作法。不趁著太妃現(xiàn)在喜歡你把她心里兒媳婦的位置夯實(shí)了，難道還等著新人進(jìn)宮去討她歡心嗎？”
“我明白了?！绷质鐙剐南瞒鋈?，聽著姑姑這個意思，自己想要當(dāng)皇后，恐怕還得等到太皇太后駕崩。可是，這得等到什么時候啊！
“我說的這些話你千萬不要不以為然，你能進(jìn)宮已經(jīng)是不易，得封高位更是意外之喜，可是，你不要以為這樣便是萬事無憂了，太皇太后打得什么主意我心里清楚。然而，只要你不行差踏錯，以后自然有你的前程?！?p> 林淑嫻一直以為自己進(jìn)宮是祖母的面子，得封高位也是天時相助，卻不想，太皇太后似乎另有打算，“姑姑，太皇太后到底是和用意？”
“你不用知道，你管安心守著皇上孝敬著太妃，就足夠了?！?p> “可是，皇太后讓我每天下午去隆祐宮禮佛。”
“我知道，這沒什么不好的，你只管去就是了?！?p> 林淑嫻心里著急，皇上每天早上要上朝，下午才會有空閑來看她，陪著皇太后禮佛，大好的時光不是白耽擱了嗎！
婕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女人，頭一件要緊的本事就是忍耐，你好好跟著皇太后磨磨性子，日后受益無窮。”
林氏說完，仔細(xì)的打量著站在一旁的孫氏，她在家的時候，這孫氏剛剛陪嫁進(jìn)來，性情也不了解，不過，她那嫂子既然把她安排進(jìn)來，想來不是個簡單的，“貴妃年輕，還得你多提點(diǎn)，萬不可縱著她的性子，須知道，在宮里，吃虧都是福氣?！?p> “老奴明白，聽了娘娘這半天的話，才知道老夫人和夫人所言不虛，以后凡事但憑娘娘做主，老奴無不從命?！?p> “好好守著你們姑娘，日后自有你的受用?！?p> “老奴也不圖日后受用，姑娘年輕，只求姑奶奶好好教導(dǎo)，老爺和夫人定不會忘記姑奶奶大恩?！?p> “一家子骨肉，不用說這些。”
林氏心里嘆息，她那嫂子，只怕心里都快要恨死她了，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只能一起往前走，沒有回頭的余地了。她本來打算留著侄女用膳，轉(zhuǎn)念一想還是趕她去了圣瑞宮，隨后把貼身的宮女迎兒叫了進(jìn)來，“去打聽打聽，福寧宮有什么動靜！”
“沒聽說什么呀？”
“我總覺得不對，你好好打聽打聽?！?p> 男人沒有不喜新厭舊的，從劉氏看，皇帝也不是那坐懷不亂的性子。可是，才新婚就不到春景殿去，林氏不能不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