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心事誰知（下）
這宮里的動靜，沒有能瞞過高氏的，除非高氏不想知道?？墒?，福寧宮的動靜，高氏又怎么會不想知道，她遣退了小太監(jiān)，微微笑道，“哀家就知道世瑤這孩子錯不了，卻沒想到，竟然是一杯酒戳中了皇上的心事?！?p> 康有祿低聲道，“皇上這幾年有心事，宮里的人都看得出來，可是卻沒想到，孟姑娘也是不情愿的?！?p> 宮里人知道皇上有心事，只不過都以為是少年叛逆罷了，又有誰能想到，趙煦真正的心結(jié)，竟然是懷疑神宗皇帝的死因。高氏若是知道，恐怕真真是要氣絕了?！皬乃齽裰Ъ伊粝聞⑹隙亲永锬莻€孩子，哀家就已經(jīng)知道了。年輕女孩，哪個不是盼著‘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跟皇上接觸多了，自然就會吧這些忘了。不過，話說回來，她若是心思都在皇帝身上，恐怕，皇上也動不了心。這人哪，只有得不到的，才是好的?！?p> “話是不錯，只是奴才瞧著孟姑娘看著是個溫吞沒脾氣的，性子怕是倔強，若是強逼著她，只怕陛下的心愿也難達成?！?p> 高氏斂容道，“哀家都不急，你急什么？皇上有心了，那是比什么都要緊的。早知道娶了林氏回來，能有這么大的收獲，哀家也不用擔(dān)著那些個心了。”
“可不是，這回太妃的算盤算是打錯了！”
“哼！”高氏冷哼了一聲，“她自己以美色侍君，竟然也以美色來對付自己的兒子，真真是個好母親！可是他們母子一心，哀家也不能明著管，只能讓她們先亂起來，指望著皇帝以后能知道好歹。只不過，有了今兒這一樁，哀家也算放了心了。世瑤是個明理懂事的，以后總是能規(guī)勸著皇帝做個明君，這樣，哀家也就有面目去見列祖列宗了。”
“陛下何故總是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您還得長長久久的守著皇上呢！”
“人都有老的那一天，皇上現(xiàn)在這個樣子，哀家也不得不為以后做打算，你傳話出去，明兒世瑤不用跟著伺候了，遂寧郡王也歇一天不用讀書。”高氏想起趙佶，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說那個孩子，怎么那么讓人不省心！”
“那也是陛下寵的！”
提到趙佶，高氏明顯高興了許多?？涤械摲畛辛藥拙?，就派人去兩處傳話。
世瑤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了，“你們怎么沒叫我？”
魏紫笑道，“是太皇太后傳了旨意，說讓姑娘好好休息的?！?p> 世瑤大窘，低低地說道，“好歹也該叫我起來的?！?p> 寧馨進來笑道，“今兒不僅是姑娘不必辛苦，遂寧郡王也可以歇一天?！?p> 世瑤想起昨日之事，不由莞爾，然而，一想起趙煦，臉又沉了下來。趙煦是哪根筋不對了，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請了御醫(yī)！不過，世瑤心里想著一回事，嘴上說的，卻是另一回事兒，“那就只好晚膳的時候過去告罪了?！?p> “太后哪有怪罪姑娘的意思，喜歡還來不及呢！”
寧馨眼里帶著曖昧不明笑意，怎么看怎么透著古怪，世瑤猜不透，索性也不去理會，“等會兒收拾了，咱們?nèi)タ纯此鞂幙ね酰彩俏易蛱齑笠饬?，沒有看住他?！?p> “這么大的太陽，姑娘可是出不得門！不如先打發(fā)個小丫頭去問問看，若是沒什么要緊，姑娘晚些時候過去也是使得的?！?p> 世瑤點了點頭，寧馨趕緊下去安排。魏紫幾個服侍著梳洗停當(dāng)，也都退出了內(nèi)室。
云纖端了早膳過來，“姑姑擔(dān)心姑娘酒后胃里不適，一早就讓人煨了粳米粥，姑娘起來的時候涼了一會兒，現(xiàn)在喝著正好，姑娘嘗嘗。”
世瑤輕輕舀了一下，卻又放下了勺子，“你有沒有覺得寧姑姑今兒有些怪？”
“是有一些，姑姑前些日子像是有心事的樣子，今兒一早卻是眉眼都帶著笑的?！?p> 世瑤覺得有些奇怪，雖說昨天寧馨幫著她打聽貴妃的發(fā)髻，像是要放下芥蒂的樣子，但是，也全不似今日這般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可是宮里有什么事兒嗎？”
“有是有，可是跟咱們也沒什么關(guān)系?！?p> “嗯？”
云纖低聲說道，“今天有旨意下來了，劉氏被封了美人，賜住在春景殿旁的云錦閣，貴妃還奏請封其他的五位宮女為侍御，不過，被皇太后給駁了?！?p> 向氏從來是不管事兒的，卻不想在這件事情上，竟然罔顧太皇太后的心意，世瑤低聲問道，“有沒有聽說皇太后為什么駁了？”
云纖道，“可不是奇了，皇太后把那幾個要到自己的宮里去了，還要求貴妃每天下午都去陪她禮佛?！?p> 世瑤了然，向太后這是不忍皇帝后院起火，更何況，皇帝這么個年紀(jì)，也實在不應(yīng)該有過多的妃嬪?！芭叮莿⑹辖裉鞈?yīng)該就要搬出去了吧？”
云纖神秘的笑了笑，“要說這個劉氏可就更奇了，明明都封了位份，賜了住處，可是卻沒人張羅著給她搬家。而且，太皇太后還派了張御醫(yī)來給她請脈?！?p> 世瑤聽見張涵這兩個字一點都不意外，狼和狽注定是要走到一起的，誰也拆不開。
“估計太皇太后要等合適的時機宣布劉氏有孕吧，畢竟，在崇慶宮還是比較容易遮掩的?！?p> “那也得遮得住才行，奴婢聽伺候她的宮女們偷偷議論，已經(jīng)快三個月了?！?p> “崇慶宮的人向來謹慎！”這般作為，也算不得謹慎了，世瑤囑咐道，“這話你聽過就算了，不可外傳?！?p> “奴婢知道。”
“昨兒忙亂，給貴妃的賀禮還沒送，你叫上寧姑姑去挑挑，看送什么合適?！?p> 沒一會兒的功夫，寧馨捧著個錦盒進來，“姑娘瞧瞧，這件東西可好?！?p> 世瑤打開盒子瞧了一眼，不過就是一對鑲金翡翠如意簪，翡翠的水頭不錯，做工也精巧，但是，怎么看也算不上貴重。“意頭倒好，就是有些簡薄了?！?p> “姑娘給她送賀禮，已然是十足的情面。只要意思到了，貴妃自然是會領(lǐng)會的?！?p> 世瑤暗自思忖到，寧馨話里話外仿佛又把她當(dāng)成了未來的皇后，因為上次壽康殿的事情，她已經(jīng)久沒有露出這樣的意思來了，難道是太皇太后說了什么？
好像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世瑤心里有些堵得慌，“送人禮物終究是咱們自己的臉面，再加上一對好點的鐲子和我自己繡的荷包，對了，還有上次太皇太后賞的繚綾，取兩匹送她?！?p> “姑娘雖然大方，奴婢卻是不敢不勸，昨兒太皇太后還說了，讓姑娘把那幾匹繚綾裁了，下次酒宴的時候好穿戴出來?！?p> “這……”世瑤遲疑道，“太皇太后這樣說了，我倒是不好送人了，前兒見兩匹生花羅顏色鮮亮，就把那個送去吧?！?p> “能染的那樣好的，也算難得。姑娘既然這樣決定了，奴婢就去安排。”
世瑤點了點頭，“看好時辰咱們一同過去。”
世瑤的意思是避開趙煦，想來寧馨也能領(lǐng)會，不過，冤家總是路窄，想不碰見都難，就在春景殿坐了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聽見太監(jiān)通傳，“皇上駕到?！?p> 林淑嫻眼中的喜色遮掩不住。
世瑤跟在林淑嫻身后行了禮，自覺不便打擾人家新婚夫婦，誰料趙煦卻又不滿意了，“孟姑娘昨日好醉，都不能服侍太皇太后了！”
“臣女有罪，多虧太皇太后恩典不予處罰，正要回壽康殿謝恩，請容臣女告退?！?p> 趙煦心中氣急，虧他早上沒見她還那樣的惦記，一聽說她到了春景殿，就趕緊過來探望。誰承想她竟然這樣沒心沒肺，一句都不肯多說。經(jīng)過昨夜，趙煦心中隱隱將世瑤視做了半個知己，他卻想不到，在世瑤的心里，他們最多只能是路人。
林氏瞧著皇上臉色不好，也清楚這二人的身份糾葛，她雖然有她的使命，但是，卻不能放任他們在春景殿里鬧起來，眼見著皇上要發(fā)怒，她趕緊軟語勸道，“太皇太后此刻想必已經(jīng)回了壽康殿，孟姑娘這般急著回去，實在是孝心可嘉。”
趙煦心中雖然氣惱，也拿世瑤沒有辦法，只好揮了揮手，讓世瑤退下。然而，他心中的失落，卻不是這位林貴妃可以填補的。
“朕宮中還有事，貴妃今日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