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云鬼鬼祟祟搭話:“難不成那轎子里是什么大人物?”
倚華得意看她一眼,擺出指點江山的樣子來:“以前在宮里的時候,我無意中碰見過太傅兩次,剛才風吹來的時候,我模模糊糊看見里面的人很像他?!?p> 朗云好奇地問:“可是我聽說太傅不是在去年告老還鄉(xiāng)了嗎?這時候他又來京城干嘛?”
倚華瞇瞇眼睛:“或許是因為,要變天了吧?!?p> 倚華沒料錯,那轎子里的人正是告老還鄉(xiāng)的林太傅。
可是她只知道林太傅來了都察院,不知道林太傅聽了一回都察院的窩里斗之后,轉(zhuǎn)身就拿著許久不用的令牌,進了皇宮。
蕭卓看著許久不見的老師,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激動。
他走下御座,只喊了一聲:“先生——”,正要往下說就感覺萬語千言堵在喉嚨口,不知道先說哪句。
林太傅慈愛地看著他,仿佛面前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那個認認真真聽課發(fā)問,會因答不出問題而漲紅了臉難過不已的小太子。
蕭卓又叫了一聲:“先生,我……。”
林太傅似乎有所反應,低低地咳了一聲:“皇上,您已經(jīng)登位親政三年,應該換個自稱了?!?p> 蕭卓像聽到了什么笑話似的:“位子是登了,自稱也換了,我時時刻刻地稱朕,可是到底算不算個真正的皇帝誰知道呢?”
林太傅猛然抬頭,目光灼灼:“皇上是天命所系,當然是真正的皇帝?!?p> 蕭卓一腔怨憤找到了發(fā)泄的出口:“天命所系?若真是天命所系,怎么會連自己的臣子都護不???怎么會明知道真相,卻對始作俑者無可奈何?”他越說越顫抖,將御案上的紙揉成了一團,狠狠捏在手心,碾來碾去,直是要癲狂的樣子。
林太傅大喝一聲:“皇上!”
蕭卓冷靜下來,頹然地坐下。
林太傅平靜了語氣,舒緩地說:“皇上,您是天子,是真龍,遲早有一天要翱翔九天,其他人莫能匹敵。至于那些魑魅魍魎,解決他們眼前就是機會?!?p> 蕭卓聽到后一句話,立刻來了精神:“機會?什么機會?”
林太傅的聲調(diào)急轉(zhuǎn)直下,陡然變得陰冷無比:“定遠侯以為自己站出來大義滅親,名利雙收,還掃了陛下的面子,當真聰明的不得了。實際上這是一步昏招!秦如琛縱然再不得人心,好歹也是他的親侄子。連血脈相連的親人都能出賣,還有誰敢為他再賣命!那些人縱然都因為私怨贊成他走這一步,可當他把他親侄子告上朝廷那一刻,我就不信他那幫黨羽不害怕,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是不是也得落到這個下場!”
蕭卓疑惑:“定遠侯雖軍伍出身,但好歹也掌控秦家,縱橫朝野多年,怎么會想不到這點?”
林太傅冷哼:“若是以前的定遠侯,必定會想到?,F(xiàn)在的定遠侯嘛,被一呼百應沖昏了頭腦,貿(mào)貿(mào)然就認定了只有他負天下人,沒有天下人負他,自然是想怎樣就怎樣!”
蕭卓徹底冷靜下來,斂起一身的失落,正色道:“下面該如何做,請先生教我?!?p> 林太傅悠悠道來:“秦如琛的親爹還活在這世上呢,那秦二老爺最是個心里貪耳根子軟的,怎么就眼睜睜地看著他這么一個大好前程的兒子,毀在自己家人手里呢?”
還真被林太傅說著了,這會兒秦二老爺正在他大哥那里聲淚俱下地控訴。
“大哥,你是我至親兄弟,如琛是我的嫡長子,任他怎么胡鬧,你做大伯的怎么管教我沒有二話,可是你為何要把他告到皇上那里,壞他的前程?”
定遠侯不耐道:“壞他的前程?我今天不壞他的前程,明天他還不知道怎樣死呢。你養(yǎng)的好兒子,朝廷上下都得罪了遍,秦家好端端的都被他帶到泥潭里去了。我勸你還是消停些吧,他死不了,頂多是不能做官罷了,我秦家養(yǎng)他一個閑人還養(yǎng)得起?!?p> 秦如琛的后母,秦二老爺?shù)睦m(xù)弦在一旁不懷好意,幸災樂禍地幫腔:“就是,不是我說他,如琛這樣渾身是刺兒的人還是呆著好,再趁機給他尋門親,傳宗接代是正經(jīng),其余有的沒的就別想了?!?p> 聽到大哥和妻子的話,秦二老爺周身一抖,仿佛被人抽去了全身力氣,只是靠一口氣支撐著說話:“如琛他性格本就好強,一下子什么都沒了怎么受得了?大哥,你就不能放過他么?”
定遠侯已是不想再聽,嗤笑一聲,冷酷地反問:“他處處和我作對,我憑什么放過他?”
秦二老爺眼里閃過一絲怨恨的光芒,轉(zhuǎn)瞬間就被他用蒼涼的咳嗽聲掩蓋了過去。
他一步步走出來秦家的榮瑞堂,踉踉蹌蹌,他的續(xù)弦忙過來扶,手剛碰到他的袖子,就被他狠狠地甩開。
大哥把他的長子告到御前,妻子巴不得這個孩子從此一蹶不振,所有人都不想他的兒子好,所有人都做著自以為得計的事,沒有一個人關心一個父親的心情!
也是,一個沒用的兄弟怎么能干涉族長的決定?
權力,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好東西啊……。
孤坐一夜后,秦二老爺受到一紙據(jù)說是來自故友的書函。
打開只有兩行字,卻足以撼動心魄:
“君欲救子乎?君欲執(zhí)掌秦氏乎?今日未時,城外十里亭,靜候君臨。”
在反復安慰了安人之后,倚華托著腮在自己房里盤問剛剛回來的朗云。
“你打探清楚了?秦如琛沒娘子,沒侍妾,連親娘都沒了?”
朗云忙點點頭:“是,聽說他父親秦二老爺在他娘死后三年,娶了一個門第不怎樣高的小姐當他后母。聽說那女子不太待見他?!?p> 倚華頗同情地嘆息一聲:“后娘有幾個肯對前面子女好的?”感嘆完,又惱了起來:“他連個女眷都沒有,我上哪里去找同盟,冷子澈就跟這個人談交易,真是缺心眼!”
朗云看倚華一眼,心里想當初說大人開竅了的是你,現(xiàn)在說他缺心眼還是你,果然你嘴里沒幾句準話。
這時候突然有人送了帖子進來,倚華展開一看,筆跡是閨秀的簪花小楷,再一看內(nèi)容,驀然輕笑了起來:“秦如琛,看來還是有人惦記的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