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澄聽得這一番敘述，也已是怒氣勃發(fā)，一想起鄉(xiāng)親父老富裕的只為了有些家產(chǎn)被弄的家破人亡，貧窮的也逃不過身邊雞犬不寧，有話不能說的境地，就恨不得把眼前這昏官兒撕成碎片?？墒撬腿幌肫鹨腥A的囑托：“不要慌，這次好比兩軍對陣，你要是先慌張了，憤怒了。你就肯定要輸，”便硬生生將怒氣壓了下去，聲音帶著一絲冷酷：“為何不信？”
莫聞環(huán)顧四周，和滿眼仇恨的張云對視了幾眼，慢悠悠地開口：“欽差大人，大赦天下的旨意可要下來了，您應(yīng)該清楚這旨意是為了什么?！?p> 冷澄低嘆一聲，卻是說不出的云淡風(fēng)輕：“莫大人，我自然清楚這旨意是為了什么，可是我更想做的是，在這旨意下來之前把您從這位置上揪下來，看看您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暗室虧心，神目如電，您真不怕遭報應(yīng)？”
莫聞反而鎮(zhèn)定了下來：“冷子澈，說吧，你今日整這么一出，要什么條件？”
冷澄怒極反笑：“要什么條件？莫大人以為今天這案子是什么？是場戲還是交易？”
莫聞反客為主：“怎么？這不是交易是什么？冷大人大概是怕左將軍定遠(yuǎn)侯因為這事記恨你，又不滿我不識趣，沒給您適當(dāng)?shù)暮锰?，所以特地弄出來這事來惡心惡心我，沒事，我不在乎，雖說現(xiàn)在我占上風(fēng)，但我耗不起啊，我答應(yīng)您的條件，不僅給您好處還在上面多美言幾句，祝您官運亨通如何？”
跪在地下的張云身子俯下去，捂住嘴不讓自己心痛地叫出來。
交易啊，不過是交易，他的母親孤零零地死在家里的廢墟上，他不顧一切，自以為能在別人幫助下報仇，原來不過是為一個污濁的交易做嫁衣裳？
冷澄覺得他錯估了莫聞的無恥程度，咬碎銀牙的他說出這樣一句話：“好吧，我只有一個條件?！?p>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莫聞得意地問：“什么條件？”
冷澄面無表情地指指跪著的張云：“讓他前幾天死去的母親活過來?！?p> 莫聞臉色頓時尷尬，覺得有股寒冷的氣息像蚯蚓一樣爬到腳邊：“讓死人復(fù)生我哪里有這個能耐？”
冷澄斬釘截鐵：“那我們就沒什么好談的了。莫大人沒本事讓人活過來，可怎么有本事讓人死呢？有本事逼得人背井離鄉(xiāng)，逼得活不了幾天的老人連最后一個和亡夫并骨合葬的機(jī)會都失去？逼得老人吐血而亡，尸身差點曝曬在野外被風(fēng)吹雨打？”
莫聞先是渾身一抖，向后退了兩步，隨后又被門檻卡在了那里，強(qiáng)笑道：“哈哈，那人又不是我拿刀殺的，與我何干？再說冷大人一個螻蟻樣的民婦的生死也值得你掛心？還是說出你真正的條件吧?！?p> 冷澄已無心再跟他糾纏：“我真正的目的——就是讓你為這些你害過的人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
此語一出，四座皆驚，只是張云眼含熱淚包含感激地仰望堂上的人。
莫聞干癟地咧嘴，弄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感情：“你說真的？不惜前途盡毀，也要為這些小民伸張什么正義？你就不害怕，不后悔？”
冷澄猛然起身，繞過公案，走到明鏡高懸的匾額下面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害怕是昨天的事，后悔？冷子澈做事，從不后悔！”
莫聞縱聲狂笑：“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是我看錯了你，本以為冷大人雖然手段不大好看，但至少還是個聰明人。沒想到冷大人居然還是朵纖塵不染，超凡脫俗的白蓮花！那么說前段時間你和我們混在一起只不過是為了引我們?nèi)胄M，不再懷疑你！只是你這樣一來，禮也收了，酒席也吃了，和我關(guān)系也拉上了，現(xiàn)在你想撇清還來得及嗎？”帶著挑釁的語氣，滿滿是自信，確定捏到了冷澄的痛腳。
他用了我們二字，原來眾官員聽得此事，大驚之下，都慌忙趕來，站在他身后，只有方知微一個，默默地站在遠(yuǎn)處，用復(fù)雜的眼神凝視著冷澄。
冷澄不為所動，還是盯著那幾個字：“白蓮花又如何？至少上面沒有沾上血。撇不清關(guān)系又如何？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如此而已?！彼焐线@樣說，耳邊卻回蕩起昨天夜和倚華對的話。
“我們前幾天演的戲可也是同流合污的一種，你說我會不會被反咬一口？會不會我的清譽就此毀了？”
倚華磕著瓜子：“我說會你會不會不整這套事了？”
冷澄思忖了半天三個會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磨磨蹭蹭地答道：“應(yīng)該是不會吧。”
倚華把瓜子殼擲到盤子里：“那就得了，你又不是女人，要什么清譽?。啃αR由人笑罵，好官我自為之，不是說粉身碎骨渾不怕嗎，一點名譽當(dāng)?shù)昧耸裁窗?？就你這樣的，流芳百世有困難，遺臭萬年也不容易，別想什么清譽了，準(zhǔn)備明天上堂吧?！?p> 倚華喊了兩聲張叔，沒人應(yīng)，只好咕咕噥噥拿起裝瓜子殼的盤去倒掉，走過冷澄身邊的時候，聽到一聲近乎低不可聞的謝謝。
她明明聽到，卻佯裝沒聽清，問了一聲“什么”，別扭的冷大人不肯再說，倚華端著盤走到門口，關(guān)了門，脊背抵在門上，口不對心地小聲說：“這聲謝謝代價可真昂貴啊，把我后半輩子的平安都撘進(jìn)去了?！?p> 聽得冷澄這番話，莫聞倒抽一口涼氣，眾官也是面面相覷，只有方知微的眼里閃爍著信任和欣喜的光芒。
見得此景，冷澄大喝一聲：“請王命旗牌，拿下犯官莫聞?！?p> 誰知道眾衙役只是嘴上迎合，并無一人挪動半步。
有實權(quán)的頂頭上司和什么都沒有的欽差大臣，到底聽誰的？聽上司的，也許以后倒霉。聽欽差的，或許馬上就會倒霉。
冷澄沒料到自己有欽差的身份，又找到人證證明莫聞的罪行，仍然是舉步維艱。眼光一轉(zhuǎn)，方知微闖入眼簾，當(dāng)下便有了計較。
“方大人，如今晉州城中是你主事，你對此案有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