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澄聽這幾句話聽的面如金紙,指甲深深地嵌進皮肉,剛想大聲呼喊斥責(zé),被倚華一把捂住嘴,低低說道:“別出聲,一出聲你前段時間的努力可就白費了?!?p> 冷澄幾乎是被倚華拖著走的,不知道為什么平時一副嬌氣樣的倚華現(xiàn)在居然有這么大的力氣,拖著他一路走回了住所。
回了房冷澄掙開她的手,帶點賭氣地說:“我決定了?!?p> 倚華氣喘吁吁,面上涌上一陣潮紅:“你確定?”
冷澄動也不動:“對,至死不改。”
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掉根針都能聽的去,陽光從緊閉的門縫中密密地灑進來,透著一股子決然。
窗外的麻雀在啾啾地叫,叫得人意亂心煩,倚華扶正頭上的木簪,面不改色地答:“好?!?p> 冷澄錯愕:“你,你就這么答應(yīng)了?不勸我?不阻撓?”
倚華不理她,只是微微向門外側(cè)著頭,像是在聽鳥叫:“勸你有用嗎?阻撓有用嗎?冷子澈,你知道你固執(zhí)起來什么樣嗎?木人石心!既然我沒法不讓你發(fā)瘋,我索性陪你一起瘋。何況,那姓莫的,還真是惹人厭呢?!?p> 冷澄呆呆地:“你,陪我?”
倚華啐了一口,“說錯了,是我被你拉下水了,現(xiàn)在撇清關(guān)系也晚了,只能這么算了?!?p> 又過了一天,作為冷夫人的倚華又叫囂著無聊,十分疼愛嬌妻的冷澄決定再陪她去鳳安城玩玩,這些天都快跟他稱兄道弟的莫聞莫知州這會大手一揮,就放了他們小兩口逍遙自在,別說去監(jiān)視,連問都沒問。
他認為現(xiàn)在大局已定,冷澄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可這一次他會為他的疏忽付出大吃一驚的代價。
又是一天,公堂上的鳴冤鼓被人敲了起來。敲的人十分用力,一下一下恨不能把鼓敲破敲碎,敲到鼓皮盡損,一地殘渣。鼓聲激越,如含著無邊無際的激憤,像狂風(fēng)卷地,要把這個世間撕碎。
眾衙役罵罵咧咧地上堂:“媽的,是哪個該死的趕來敲鼓告狀,告你媽的狀!”
冷澄一臉從容在衙門里站定,衙役大多當(dāng)沒看見他,該怎么歪七扭八地站還怎么站。只有幾個上來搭話:“呦,小的見過欽差大人,今天是哪陣風(fēng)把欽差大人吹來了?”
冷澄溫柔笑笑:“沒什么風(fēng),只不過今天這案子該是我審?!?p> 這話一出,所有衙役的下巴都像是要掉下來,欽差審案子?他有什么案子好審?難不成是他查的那件?不能夠啊,前兩天莫知州還就得意洋洋地說就沖他這做小伏低的態(tài)度,他三天之內(nèi)肯定隨便編個理由回去交差,他今天怎么就要來審案了呢?
班頭冷冷哼了一聲:“審案?知州大人又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能麻煩欽差大人您來審案呢?”
冷澄被任倚華花樣百出地挖苦慣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乎別人這些淺薄的譏刺了:“本是我的案子,應(yīng)該是不需麻煩莫大人才是正理。”
旁邊有人出來打圓場:“班頭,后面有點事等您處理呢,先出來一下。”竟是把斗雞一樣的班頭拽到后堂勸說了起來,
“您和他較什么勁?。克[什么讓他鬧去唄?!?p> “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就是看不慣他那個樣!還真當(dāng)自己什么人物呢,呸!”
費了幾句口水,總算到了升堂的時候。
衙役手執(zhí)水火棍安安靜靜站在兩旁,咬牙切齒地口喊威——武——。
告狀之人一身縞素,手捧血書狀紙,一步步像是踏在別人心上一般,走到堂中央,雙膝跪地,呈上狀子。口稱:“草民張云,告晉州知州莫聞假借金礦傳聞,貪污勒索,致在下一家家破人亡,望欽差大人明察,還草民一個公道?!?、
冷澄已是端坐堂上,示意別人去接狀子,可衙役都被他這一手弄蒙了,沒人肯干。
冷澄竟然自己走下堂來,一臉敬容地把狀子捧在手里,輕輕地把狀子放在公案上。
得了報告,趕到衙門口的莫聞?wù)麄€臉都扭曲了,大聲質(zhì)問:“冷大人,你這是什么意思?”
冷澄淡淡一笑:“沒什么意思,只是這段時間休息夠了,我這個欽差也該做點正事了?!?p> 莫聞七竅生煙:“冷子澈,你——?!?p> 冷澄只是問:“堂下之人,莫知州是如何假借金礦傳聞,逼得你一家傾家蕩產(chǎn),背井離鄉(xiāng)的?”
莫聞如夢方醒,從牙縫里漏出嘶嘶的涼氣,盯住張云的眼神像猛獸盯住了獵物:“小子,說話之前好好掂掂自己的斤兩?!?p> 張云脊背僵直,一言不發(fā),為了回應(yīng)他這句話,冷澄唰地一下展開了圣旨,還故意張大給他看,耀眼的明黃把衙役的眼都給弄花了。
張云想起前幾日的那夫人說的話:“你若是想好了要報仇,就把家人送到更遠的地方去,偷偷地誰都不要驚動。我們會幫你。這樣也去了后顧之憂?!?p> 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家人送走了,自己孑然一身,就算有人喊打喊殺又能怎么樣?自己的仇,總不能總指望別人幫著報。
張云一咬牙:“半月前,莫大人親自發(fā)布命令,他從左將軍那里聽說定遠侯那里西北軍的軍費缺乏,他為了替皇上分憂,決定為籌措軍費出一份力。他什么意思小人一聽就明白了,梨花鄉(xiāng)里向來不富裕,只有小人和另外幾家富戶而已,小人和各家?guī)ь^人商量一下,愿意拿出一部分身家捐到上面。誰知我去見他,說出了數(shù)字,他當(dāng)然就拉下來了臉,什么都不說就把我趕了出去。當(dāng)時還沒想通,現(xiàn)在一想分明就是覺得錢太少”
莫聞手指發(fā)顫:“刁民,刁民,十足的刁民,本大人何曾嫌錢少來著,不過不瞞你敷衍的態(tài)度罷了?!?p> 張云置若罔聞,繼續(xù)說道:“后來他發(fā)了命令,說是我們要捐的那點錢是杯水車薪,他聽說傳說里梨花鄉(xiāng)里有金礦,就派衙役來挖找。我們只道他立功心切而已,可誰知道,誰知道……找出的可能地下有金子的地方正是我們幾家富戶的家宅!一個不差!”
莫聞已是氣得鼻息咻咻,直要從鼻孔噴出火來。
張云還要再說:“我們可是怕了,都是土生土長的人,若是房子被扒了可真就跟死了一樣。這就趕緊的獻出了大半身家,當(dāng)時莫大人笑嘻嘻地收了下,誰知道一轉(zhuǎn)眼還是一大堆人進去如狼似虎地掠走財財物,推倒房子,砸了房梁,趕了我們的家眷,有人想要個說法,大人還是笑嘻嘻地說:“既然早就說了可能有金礦,怎么能不實地試一試呢?”哈哈哈,破家之禍,原來就是大人的試試……?!?p> 莫聞氣急敗壞地咆哮:“刁民,刁民,信口雌黃,血口噴人,”喊了兩聲,卻走上堂去,對冷澄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冷大人,您相信他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