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過了一周,她就有些吃不消了,蘇子曾稀里糊涂的三十五年里,所有捧書的時間加起來也沒比這一周多。
肚子餓連帶著腦子也空了,一天的填鴨式看書根本就不管用,餐廳里已經(jīng)熄了燈,蘇子曾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是九點多了,往道泉大學(xué)去,也太遲了些,還不如去小賣部買個速食面,來得方便。
她的腳步往回走,又看到了那一個個熟悉的花棚,又是一陣金屬剪刀的卡擦聲。插花課她要等過了法語大關(guān)后才能選,交了課表后,蘇子曾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佩羅很有女生緣,聽說他的課程天天爆滿,一座難求。其實不用想,光看佩羅的那張臉,就沒理由不受女人喜歡了,凱利女學(xué)里,除了佩羅,要么是格林老師那種的學(xué)究型男人,要么是謝頂?shù)那肝缚诿婵?,佩羅在一眾包子映襯中,更成了香餑餑。
蘇子曾是個“愛情近視”,老實話,看了這么多年,留下印象的男人的臉,也就只有杭一邵而已,現(xiàn)在勉強又多了張佩羅的臉。肚子不應(yīng)景地長叫了一聲,混在了蟲鳴中,很突兀。
“蘇子曾?”佩羅修好了花枝,喊住了就要逃開的蘇子曾。
“我出來找吃的,”蘇子曾說著時,覺得有些心虛,她確實是出來找吃的,只是方才看著樹木花叢中的佩羅時,一時忘了饑餓的本能,古人說誠不欺我,秀色可餐也。
聽了她的話,佩羅做了個愛莫難助的聳肩,忽又是想起了什么,從一旁取出了一口小布袋??粗止ぃ撌悄膫€女學(xué)生縫紉課的作品。
“這是什么?”蘇子曾接過了那個綁得牢實的布袋子。
“種子。”
“種子?你不會是讓我去種,然后等著收割吧,”蘇子曾將口袋當(dāng)作了沙包,在手里拋了幾個來回。
“是向日葵的種子,雖然是生的,但能吃?!迸辶_又從花棚里找出了兩瓶蒸餾水,遞給了她一瓶。
布袋里,是整一袋的生葵花籽,棕褐色的皮殼,顆粒很飽滿,帶著太陽的光澤,蘇子曾磕開了幾顆,立刻就滿嘴生香,有些欲罷不能。
看著蘇子曾咬得起勁,佩羅也只是看著,半晌嘆了口氣:“可惜了一個花棚的向日葵?!?p> 一口袋的種子,已經(jīng)被蘇子曾吃了大半,這突然來的一句,讓蘇子曾的動作猛地頓住,然后慌忙收了種子袋,有些怪怨道:“你又不說,女人都愛這口,還你。不過,里頭沒多少了,還能種上十顆八株的,等到明年又是一整片向日葵了。”
“凱利女學(xué)里沒人吃這玩意兒,以為你也會...”佩羅說話的口氣十足十的戲謔,分明是想捉弄蘇子曾,他特意沒告訴她,一株向日葵就能摘下三四口袋的種子,只不過她方才吃的,是由他挑選過的備用種子。
“那是因為不在你眼前吃,我敢打賭,連溫麥雪都喜歡吃這玩意兒,沒準(zhǔn)她為了保持形象,打著燈窩在了被里頭吃,”蘇子曾想起了她接下來也要挑燈夜讀,胃氣一上來,打了個飽嗝,滿滿一肚子的太陽味。
佩羅將一旁的瓜子殼清掃干凈,花棚里的漫著股香氣。佩羅連收拾時,都很熟練,又沒有一般下人那樣的謙卑。
蘇子曾勉強填飽了肚子,也不急著離開,又幫不上手,就在一旁轉(zhuǎn)悠著,發(fā)現(xiàn)今晚她落腳的不再是玫瑰花棚,周邊而是一種懸著風(fēng)鈴般的花,她用手撥弄了下,將方才佩羅噴灑過的水全都抖了下來,再看看花叢中,寫著幾個花的學(xué)名,看著也不像是英語?!斑@又是什么文,看著也不是法文。”
“拉丁文,你看看文字特征,”佩羅頭也不抬,信口就說。
“甭和我說語言,還在為法語的事頭疼著呢,說些輕松的。你似乎恨擅長料理園藝?”蘇子曾看著花棚里收拾得很干凈,佩羅身上卻沒有一點污泥,他的手上還帶著雙修枝用的手套。
“我在當(dāng)老師之前,曾想當(dāng)個農(nóng)民,”佩羅開著玩笑,蘇子曾卻當(dāng)真了,“專養(yǎng)花的?”
“各類瓜果蔬菜都有,和在凱利女學(xué)不同。學(xué)校里只有適合學(xué)生園藝和插花課程用的花卉,有些單調(diào),”佩羅正掃著地,蘇子曾一撥弄,有些水滴飛到了他的臉上去,連他的發(fā)都濕了。
一滴水從他的鼻梁上滑下,徑直落到了地上,佩羅的鼻子很高,并不像東方人,蘇子曾再仔細(xì)看他的頭發(fā),才發(fā)現(xiàn)他的頭發(fā)也不是純粹的黑色,而是棕色的,她似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般,“你是外國人?”
“我父親是外國人,”佩羅的Z國語說的很好,“母親是Z國人?!?p> “荷蘭?”蘇子曾第一個想到的產(chǎn)花大國,又是種花能手。
她還真相信他是一個農(nóng)民,佩羅想著他在法國曾擁有的那片莊園,不知道該怎么和蘇子曾解釋,確切上的說,他原本該是個法國的地主。算了,也不算是騙她,地主就是擁有很多土地的農(nóng)民,Z國的字面理解。
“佩羅老師,”已經(jīng)是十點多了,今晚的花棚,有些熱鬧,門外站著名女同學(xué),手中也捧著一個布袋,蘇子曾敢打包票,里頭裝得可不是什么種子,蘇子曾識相地走了出去,經(jīng)過那名女生身旁時,聞到了股烘焙餅干的香味。
她擦身而過時,眼看就要踩到了那串防偷花賊的鈴鐺,連忙一跳,輕巧地躍了過去,長發(fā)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彩虹般的亮光。
“蘇...同學(xué),”佩羅避諱著身旁有學(xué)生在場,“有空記得到學(xué)校圖書館看看,可能能找到些有用的學(xué)習(xí)資料,”蘇子曾一聽又是書,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頭也不回,擺了擺手,算是知道了。
佩羅微笑著接過了那袋剛從烘焙課上拿過來的餅干,客氣地道了謝,目送著那名女生出了花棚。
花棚里的淡香味,和餅干的甜膩味混在了一起,佩羅并不喜歡這種不純粹的味道,就打開了排風(fēng)扇,試著將味道除去。那包餅干被他丟在了一旁,不知落到了哪個角落里。
那包吃了大半的生種子被他撿了出來,翻開了一層新土,倒了進(jìn)去。他心想,來年春暖花開時,不知能不能長出一室的金燦。蘇子曾吃了向日葵的希望,而他也會蠶食掉蘇子曾的未來。
這應(yīng)該還算公平?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