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很快過去,熱鬧的綠營大比武也終于落下了帷幄,過足了武斗癮和賺足了小錢的鄉(xiāng)民小販們陸續(xù)散去,最終站在擂臺上的十名擂主也順利產(chǎn)生。
鮑超憑借第一天的出眾表現(xiàn),成功守住了一號擂。
龐清守住了二號擂;
秦漢守住了五號擂;
武峰守住了六號擂;
霍云守住了九號擂,這四人皆是塔齊布從湘勇調(diào)來的什長,果然不負所望,替他贏得四席營官的職位。再加上鮑超和另一名布衣壯漢陳通,原綠營將士僅獲得四席營官職位,連一半都不到。
在任命儀式上,塔齊布終于揭開了新編十營綠編制的謎底。所謂新編十營,并非重新招募十營,而是將原有十二營綠營兵打散編制,連同新招募的新兵一起進行編制,合編為十一營,其中第一營管官由他親自兼任,其余十營的營官則按照比武約定,由十位擂主出任。
衛(wèi)戍第一營保留原綠營職位等級,各級參將、游擊、都司、千總、把總都將調(diào)入第一營,仍按原有水準發(fā)餉,衛(wèi)戍第二營至第十一營則取消原有軍職等級,以什長、哨長、哨管、營官職位進行重新劃分,一什為十人,設(shè)什長一人;十什為一哨,設(shè)哨長一人,五哨為一伍,設(shè)哨官一人,四哨為一營,設(shè)營官一人,一營滿員編制為2225人。
餉銀發(fā)放標準為士卒每天一錢,什長一兩,哨長五兩,哨官十兩,營官二十兩。戰(zhàn)時則按加倍標準發(fā)放餉銀,將士陣亡,則補發(fā)一年餉銀充作撫恤金。 這一制度極大地調(diào)動了普通士卒和低級軍官的積極性,不但餉銀比原來有大幅度增加,連陣亡撫恤金也首次明文寫進了軍律。
原有的各級綠營軍官自然不愿意交出手里的兵權(quán),當(dāng)官的如果手下沒有了兵,那他就什么也不是了。但塔齊布和秦漢的鐵血手段他們已經(jīng)見識過了,借他們十個膽也不敢像胡海那樣聚眾鬧事!但他們也不愿意這樣束手就擒,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塔齊布的任命剛剛下達,從綠營舊軍官中殺出來的四名營官便集體告假,不是家中剛死了老母,就是偶染小恙以致身體不適、恐難以勝任營官職務(wù)云云,受到軍官的暗中唆使,一些在整編中將要被淘汰的老兵油子也跟著起哄,局面一時間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塔齊布有些不滿地望著這四名營官,這四人其實是他以前的同僚,同屬于長沙協(xié)衛(wèi)戍五營。
第一個是周公望,此人頗有些武略,原是長沙協(xié)副將,還算會帶兵,平素對馭下士兵極是體恤,素來就受麾下將士的擁戴。
第二個是德福隆,正黃旗人,身份非同小可,一身蠻力,還算是員猛將。
第三個是常貴,原是長沙協(xié)藍翎守備,和原湖南水陸提督鮑起豹是連襟,對塔齊布取代鮑起豹一事始終耿耿于懷。
第四個是樂驍勇,此人是員真正的武將,作風(fēng)嚴謹,治下嚴歷,為人剛正不阿,卻不知為何竟和另外三人一鼻孔出氣?
“有什么意見,你們可以說出來?!彼R布打量著四人,說道,“別跟我說那些沒用的廢話!德福隆,你是旗人,身為八旗子弟,就應(yīng)該有我們祖先的遺風(fēng)。明人不做暗事,說,你為什么不愿意擔(dān)任營官一職?”
德福隆心直口快,大聲道:“咱心里想不通!六個毛頭小子,走的路還沒有老子過的橋多,吃的米還沒有老子吃的鹽多,憑什么和老子平起平坐?指揮上千人眾?”
便是一向沉默少言的樂驍勇也嗡聲說道:“德將軍所言極是,龐清等人未建寸功,便雄踞營官高位,一些老兄弟多年廝殺卻兩手空空。僅僅憑借一次比武便決定如此重大的軍事任免,督臺大人,這是否有些過于草率了?”
塔齊布心下一震,經(jīng)樂驍勇一提,他才驚覺比武定營官一事,細細想來果然有些草率了!雖然比武是公平的、公開的,但僅憑一次比武便任命指揮上千將士的營官,確實有些不妥。想到這里,塔齊布不由得將目光投向秦漢。
秦漢微微一笑,出列說道:“樂將軍所言極是,僅憑一次比武便決定營官人選未免過于草率,也有失公允。所以督臺大人才會在營官前面加上‘預(yù)備’兩字,意思很明顯,卑將等六人雖然在比武中僥幸獲勝,但加入綠營時日尚淺、尚未立寸功,難以服眾。所謂預(yù)備,乃是備用之意,卑將等只是備用營官,需要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考察和鍛煉,最后才經(jīng)由全營將士集體表決,是否有資格出任營官之職?!?p> 樂驍勇目光一凝,沉聲道:“若是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將士們不滿意呢?”
秦漢微笑以對,朗聲道:“不需督臺大人和各位將軍發(fā)話,卑將當(dāng)自動貶職,仍當(dāng)我的什長?!?p> “好,一言為定?!钡赂B∨陌复舐暤?,“咱就不信,你一個娃娃兵指揮得了上千人的隊伍,這帶兵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和或者動刀子就能勝任的,是要靠真本事的?!?p> “德將軍?!币恢辈辉f話的常貴忽然陰聲道,“你太天真了,若是這個預(yù)備營官無限期當(dāng)下去,等時日長了,便是傻瓜也懂得培養(yǎng)出自己的親信來?!?p> “對呀?!钡赂B∫慌念~頭,厲聲道,“咱怎么沒想到這一條?”
“常將軍多慮了。”秦漢目光一轉(zhuǎn),向常貴道,“這個預(yù)備營官,卑將自請以三月為限,若是三月之內(nèi)不能拿出令人信服的成績,則視同失敗?!?p> 樂驍勇霍然一震,目露不信之意。他也是帶兵的,自然知道帶兵的難處,要想帶好一支上千人的軍隊,絕非易事!而且只有短短的三個月時間,對于秦漢這樣生平只帶過十名士卒的低級軍官來說,根本就是難以完成的任務(wù)。
塔齊布看看時機差不多,適時說道:“龐清等六人暫授預(yù)備營官,待三月后視帶兵成效再決定是否留任,各位還有什么意見?”
樂驍勇凝聲道:“卑將無話可說?!?p> 德福隆一撇胡子,大聲道:“咱也沒什么可說的?!?p> 塔齊布將目光投向周公望,四人里以他的職位最高,資歷最深,說出來的話自然也是最有分量的。
周公望一語驚人:“大家各練新兵,三月后會武,十戰(zhàn)六勝,勝者留任敗者貶回原職?!?p> 鮑超不服,嗡聲道:“若是周將軍敗了呢?”
周公望瞪著鮑超道:“若是本將敗了,就調(diào)入衛(wèi)戍一營仍舊做我的副將,新編二營由你指揮?!?p> 看看眾人已經(jīng)議得差不多,塔齊布遂大聲道:“好,就此一言為定。十位將軍各訓(xùn)練一營將士,以三月為期進行會武,為公平起見,會武項目臨場再定,每名營官都可以選擇一項會武項目?!?p> 任命既下,十名營官便開始履行職權(quán),考核任命哨官、哨長等各級軍官,挑選新兵等工作便開始有條不紊地開始進行起來,當(dāng)然,鮑超和陳通這兩個新丁卻是滿頭霧水,一時間根本不知道從何做起。
塔齊布正準備派兩名略通軍務(wù)的湘勇協(xié)助兩人,鮑超卻自己找到塔齊布的帥營,劈頭就問道:“提督大人,咱的婆娘現(xiàn)在可以歸還俺了吧?”
塔齊布臉色一沉,不悅道:“鮑超,你胡說什么呢?什么婆娘,你的婆娘關(guān)本督什么事?”
鮑超愕然,大聲道:“昨日,不是大人派了兩士兵,上德興街四海客棧接走了咱婆娘的嗎?”
“胡說!”塔齊布拉沉聲道,“本督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何曾派人去過德興街?”
“壞了,那一定是有人假冒官軍劫走了咱婆娘!”鮑超一拍雙手,陡然大叫起來,“是哪個狗娘的狗膽包天,竟敢劫咱婆娘?想是活不耐煩了。”
“你說什么?”塔齊布瞪著鮑超道,“你婆娘被劫?”
“大人,咱可不可以帶幾個兄弟前去城里?”鮑超霍然作色道,“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將咱婆娘給找回來。”
塔齊布臉色一沉,作色道:“鮑超你可不要胡來!沒有軍令,綠營兵不得私自進入省坦,否則殺無赦。至于你婆娘的事,本督會關(guān)照巡撫衙門,請他們出面仔細查辦?!?p> ***
“大人,來了?!?p> 左宗棠拿著一支箭,急匆匆走進了湖南巡撫張亮基的簽押房,那箭上赫然穿著一封文書。
張亮基聞言輕輕一震,從文件堆里抬起頭來,目光突然縮緊,直直地盯著左宗棠手里的箭和文書,心中是既期待又恐懼。期待知道女兒的下落安危,又恐怖得來的是個噩耗。
左宗棠神色凝重地將文書取下,在方案上輕輕攤開,一行工整的隸書清晰地映入兩人眼簾。
“令嬡暫居敝處,一切安好,勿念??勺l婢女一人攜白銀一萬兩,于明日午時至城外三河口等候,到時自會有人前來迎接,切記休要派人跟蹤,更不要派官軍追剿,否則令嬡小命不保?!?p> 在文書的最后,以殷紅的藥水畫著半枚銅錢。
“半邊銅錢會?!睆埩粱妥笞谔膶σ曇谎郏曮@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