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傾蓋如故
帝子瀟湘去不還,空余秋草洞庭間。淡掃明湖開玉鏡,丹青畫出是君山。
湘妃墓前,一個灰衣少年肅立不動,望著青石墓冢陷入沉思,四周茂林修竹,環(huán)境清幽,秋風(fēng)瑟瑟,陰云密布,落葉飛舞,仿佛二妃在風(fēng)中哭泣一般。大概是六年前吧,娘親有一日心情愉快,曾說日后要帶自己到洞庭游歷。拜祭湘妃墓,登臨軒轅臺,只可惜娘親終究是將自己舍棄,當日自己神智迷失,卻一路輾轉(zhuǎn)折向洞庭,不知是否內(nèi)心深處仍在翼望娘親的關(guān)愛。兩滴清冷滑落,轉(zhuǎn)瞬風(fēng)干不見,子靜對著古墓深深拜了一拜,二妃鐘情至此,娘親昔日總想至此拜祭,或許就是為了傾訴心中深情,在她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人而已,就是自己這個兒子,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人吧?
離開湘妃墓,子靜發(fā)覺今日的游客十分稀少,一路走來,只看見寥寥無幾的行人,他本是不喜熱鬧繁華之人,這般清靜正合他心意,但是這時候空氣中已經(jīng)霧氣蒙蒙,轉(zhuǎn)頭望洞庭,湖風(fēng)漸厚,濁浪滾滾,想必很快就要下雨了,子靜有些猶豫是否還要去軒轅臺游玩。轉(zhuǎn)念一想,明日就要去聽濤閣刺殺目標,顯而易見,那不是容易的事情,就是得手了,恐怕自己也必須速離險地。這兩年來,自己雖然在洞庭停留,只可惜神智不清,竟然沒有達成游歷洞庭風(fēng)光的心愿,錯過今日,數(shù)年之內(nèi)可能再無機會,所以子靜最后還是下了決心,向軒轅臺走去。
軒轅臺位于君山西南的山峰上,傳說是黃帝鑄鼎之處,子靜拾階而上,君山秀麗清幽,卻并不險峻,天空中開始飄起蒙蒙細雨,若有若無,沾衣欲濕,雨中的君山別有一番風(fēng)味。可是行到半山亭之時,卻見亭中兩個黑衣青年負手而立,隱隱截住通向峰頂?shù)纳铰?。子靜略一皺眉,雖然有些奇怪現(xiàn)在還有游人,可是自己既然能夠在雨中游山,自然也不能阻攔別人如此,讓他驚訝地是這兩個黑衣青年的武功。其中一人內(nèi)力陰寒,佩著一柄蛇形長劍,另一人卻是純陽內(nèi)力,腰間則是直鋒尖刀,可見這兩人武功一個是詭秘陰狠,一個是光明磊落,按理說,不論是內(nèi)力還是招式,這兩人都是不合至極,而一個人的武功和心性有許多關(guān)聯(lián),這兩人最易結(jié)仇生隙,很難和平相處的,可是如今這兩人卻是彼此呼應(yīng),似乎十分熟稔默契,這令子靜心中頗為好奇。又瞥了一眼,將這兩人相貌記在心中,子靜穿過半山亭向上走去。
這兩個黑衣青年給子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對的,這兩人對這灰衣少年也是萬分留意。這兩人奉命在這里扼守,身負重責,自然是時刻留意周圍的動靜,可是直到這少年轉(zhuǎn)過山道,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他們才察覺這少年的存在,更令他們驚心的是,那飄飛的細雨在接近少年身邊之時無風(fēng)自斜,這少年分明已經(jīng)在雨中多時,可是身上卻是滴雨不沾,這樣的精深內(nèi)力,在他們記憶中只見過幾個人可以施展。而且這少年雖然相貌平常,身姿卻是孤傲峻挺,如同雪中青松、云里孤竹一般高潔冷傲,如同實質(zhì)一般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掠過,令得他們心頭劇震,竟然提不起勇氣攔阻這少年。直到這少年徑自登上而去,兩人才清醒過來,其中一人頓足道:“糟了,若是這人對主上存了惡意,恐怕只有練爺可以和他交手,快些發(fā)警哨上去?!?p> 聽到耳邊傳來的嗚咽的警哨聲,子靜略一猶豫,雖然知道自己可能引起了某些人的不安和誤解,可是在他來說,任何事情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定,更何況他也見獵心喜,半山亭的兩人顯然都是一流高手,可是他們只是通知他人阻截,想必這附近有足以和自己匹敵的對手,在明日行刺之前先熱熱身也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反而放緩了速度,有心讓上面的人多準備一些時間。
走了片刻,山路上有一對黑衣人緩步走下,這卻是一對相貌相似的青年,神情冷傲,一人左側(cè)佩刀,一人右側(cè)佩劍,明明是兄弟,內(nèi)力運轉(zhuǎn)也是極為相似,卻是兵器不同。三人擦肩而過,那對兄弟都是手按刀柄似乎有意出手,可是直到子靜走過數(shù)丈,他們?nèi)匀粵]有出手。直到子靜的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處,兩個青年僵硬的身軀才松弛下來,他們相視一眼,都是汗如雨下,方才那少年和他們擦肩而過的瞬間,兩人都只覺得瞬間爆發(fā)的殺氣將他們的行動全部凍結(jié)。幸好自己只是出面試探一下來人的功力罷了,主上身邊有練爺護衛(wèi),兩人都是慶幸不已。一個青年低聲道:“傳訊上去,除非是練爺出手,咱們這些人縱然占了地利,也是必敗無疑?!绷硪粋€青年輕輕點頭,取出一枚鐵哨,若有若無的哨聲傳去。
子靜走出不到數(shù)丈,前面黑影浮現(xiàn),又是兩人倚壁而立,這兩人都是二十多歲年紀,其中一人濃眉大眼,相貌粗豪,雙手筋骨虬結(jié),顯然是外家高手,另一人雖然穿著黑色武士服,可是溫文儒雅,俊秀非常,手中拿著一柄折扇,輕輕搖動,隱隱可見扇面上山水朦朧,一見便知是擅長小巧武藝的內(nèi)家高手。這兩人卻是沒有出手之意,反而讓出道路讓子靜通行,那手執(zhí)折扇的黑衣人更是滿面笑容,禮數(shù)周到,抱拳一揖,伸手肅客。
子靜心中越發(fā)生出興趣,從半山亭兩人的心存敵意,到途中那對兄弟的有意試探,再到現(xiàn)在這兩人遠迎相邀,這六個青年都穿著同樣的黑衣武士服,可見必定是隸屬于一個組織,他們的主事之人必定在峰頂相候,從先后三組人的態(tài)度微妙的變化來看,那主事之人必然氣量寬宏,否則那峰頂不論是權(quán)貴官員還是江湖組織的主事人,都不會對自己這種桀驁小子這般禮遇的。
心中漸漸有了好奇之念,勝過了尋求高手一戰(zhàn)的戰(zhàn)意,在踏上最后一層臺階,眼看轉(zhuǎn)過面前的巖石就可以看到峰頂全貌的時候,子靜心中也生出急切之念,而就在他繞過巨石的剎那,耳中傳來清朗含威的語聲,有一人笑道:“人已來了,無痕,我料定來人定是一位少年英杰,果不其然,十年修得同船渡,這位小兄弟,今日你我有緣雨中同游軒轅臺,大概也是修了幾十年之故。”
子靜心中先是微微一驚,他多年苦修,早已將武功和己身融為一體,即使他不使用內(nèi)力,足音已經(jīng)是極為輕微,更何況如今他刻意施為,聲息絕無,又有山風(fēng)細雨擾亂,若非是武功勝過自己一籌,否則絕無可能聽到自己的足音??墒菑恼f話之人的聲音判斷,這人雖然也可列入絕頂高手之林,可是比起自己相差甚遠,怎會在自己現(xiàn)身前的一刻道破自己的存在呢?他也曾仔細留心,在那一刻并沒有警哨之類可以傳遞消息的聲音,而方才仔細傾聽,峰頂應(yīng)有五人,個個身負武功,但是其中武功最高之人比起自己也差了一線,根本不可能發(fā)覺自己的行蹤并提醒說話之人,心中疑惑難解,子靜抬頭向軒轅臺望去。
軒轅臺之下,一左一右肅立兩人,左邊是一個相貌英俊的黑衣青年,劍眉星目,人如臨風(fēng)玉樹,背負朱紅色短弓,神情肅穆,右邊是一個消瘦青年,相貌平平,雙手籠在袖中,一雙鷹目奕奕有神。
軒轅臺上,則居中站著一個藍衣青年,他大約十八九歲年紀,英俊灑脫,鳳目重瞳,面如冠玉,負手而立。
在藍衣青年身后站著兩人,一個是長發(fā)披肩的黑衣青年,背負長刀,大約二十六七歲模樣,容貌英俊,只是眉宇間殺氣過于濃厚,且唇薄如削,可見是心腸狠毒之人,另一個是相貌清瘦,額角寬廣,雙目深邃明亮的青年書生,他穿著青衣,顯得有些與眾不同。此刻他手中正執(zhí)著一柄紙傘,替那藍衣青年遮擋風(fēng)雨。
子靜將一路上遇到的六人和眼前的五人對照,輕易便看出這藍衣青年正是為首之人,站在臺下的兩個黑衣青年和下面的六人應(yīng)該是護衛(wèi)身份,而藍衣青年身后兩人,那黑衣青年顯然就是武功和自己在伯仲之間的高手,想必是護衛(wèi)首領(lǐng),而那青衣書生想必是幕僚一類的角色。
按理說,那黑衣青年才是子靜想要挑戰(zhàn)的目標,可是他的目光卻不能從那藍衣青年身上離開,若論相貌,其實那藍衣青年并不突出,就是他身后的黑衣青年相貌也不比他稍遜,更別說那背著朱紅短弓的俊美青年了,可是那藍衣青年的氣度卻是最為不凡,明明他身邊之人個個都是難得一見的俊杰,可是似乎所有的人的鳳儀氣度都如同拱月的眾星一般,將藍衣青年烘托得更加耀眼。他的氣質(zhì)明明是那樣的平和,他的神情明明是那樣的溫和可親,可是卻隱隱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儀。不論是千人百人當中,只需他站在其中,便再也沒有人能夠?qū)⑺雎浴?p> 在子靜打量那藍衣青年人的時候,對面的五人也都在向他注目,不論是相貌還是身量,眼前這灰衣少年其實都并不出色,可是他那種孤標絕世的氣質(zhì),以及冷漠肅殺的神情,卻讓幾人心中凜然。尤其是除了藍衣青年人之外的四人,他們久在藍衣青年身邊,早已被藍衣青年那種浩瀚如海的氣質(zhì)魅力折服,而令他們習(xí)以為常的就是,不論多么桀驁不遜之人,在藍衣青年面前,都很容易失去自我,可是這灰衣少年卻如同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劍一般,縱然他的存在已經(jīng)被藍衣青年的風(fēng)度氣質(zhì)淹沒,卻也不能掩蓋他的光彩風(fēng)儀,反而讓他的氣質(zhì)如同匣劍帷燈一般,更增添了神秘和吸引力。
沉默良久,子靜終于上前一步,施禮道:“不速之客,打擾兄臺雅興,尚請見諒。”不知為何,他一見到那藍衣青年,心中便生出好感,否則以他的冷傲,是斷然不會說出這等話語的。
藍衣青年在臺上一揖道:“小兄弟說哪里話來,如蒙不棄,請到臺上一敘,共賞洞庭煙雨如何?”
子靜舉步走上軒轅臺,軒轅臺雖然聲名響亮,其實不過是一塊巨石罷了,只不過站在臺上,臺下林木森森,山峰之下便是八百里洞庭浩淼煙波,極目遠眺,撫今追昔,倒是一大樂事。子靜將心中種種思緒暫且拋到腦后,望著湖上煙雨蒙蒙,湖風(fēng)一陣緊似一陣,波浪如潮,多年夙愿已了,他心中涌起淡淡的悲傷。或許那藍衣青年察覺到他心中波濤洶涌,并未出言驚動,任由他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
良久,子靜想起身邊還有人在,回過頭正想說些什么,目光一轉(zhuǎn),發(fā)覺阻住路口的巖石旁邊,有淡淡的人影映照在地面上,雖然日光被彤云擋住,但是仍然可以看清石后之人的身形,折扇搖搖,應(yīng)是方才遇見的護衛(wèi)之一。心中一亮,知道這藍衣青年定是通過身影發(fā)覺自己來到,只不過尚且不知那青年是如何猜測出自己的年齡的。他的目光在巖石下面一停頓,那藍衣青年已經(jīng)察覺,微微一笑,露出嘉許之意,然后溫和地道:“君山名勝雖多,但是最值得觀賞的便是湘妃墓和軒轅臺,小兄弟以為如何?”
子靜心中生出知己之感,道:“我剛才湘妃墓前過來,雖然天色將雨,可是想到可能再無機會游歷軒轅臺,所以仍然來此一觀,卻不料還有兄臺也在冒雨游玩?!?p> 藍衣青年眼中閃過了然之色,道:“原來如此,小兄弟想必有緊要的事情去做,難以等到明日,我也是如此,明日之后便要離開岳陽,只怕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夠重臨此地,所以就是拼著頂風(fēng)冒雨,也要看看這黃帝鑄鼎的所在?!?p> 子靜點頭道:“明日我也要離開岳陽了,我倒不想這么快就離開,只是情非得已,否則定然留在八百里洞庭尋幽探勝,只怕就是一年半載,我也舍不得離開此地,只恨我從前白白荒廢了許多時光?!?p> 藍衣青年心中一動,笑道:“小兄弟得罪了什么人,我在此地尚有幾分力量,或能為你擺平麻煩,如此一來,縱然我不能長留此地,有小兄弟代我飽覽湖山之勝,我也當心滿意足。”
子靜淡淡道:“也沒有什么,本來這岳陽也無人敢主動尋我挑釁,只是我答應(yīng)了一些人,明日要取一人性命,那人想必是身份非常,我縱然不懼報復(fù),也不能留在此地等著仇人上門。”
此言一出,子靜能夠感覺到身邊數(shù)人的呼吸都有些變化,那長發(fā)負刀的黑衣青年搶先開口問道:“這么說來,閣下竟是殺手身份,否則怎會替人殺人。”
藍衣青年卻神色不動,笑道:“無痕也未免太武斷了,我見這位小兄弟雖然殺氣凌人,可是氣度不凡,絕不會貪圖重金而殺人,或許是別有苦衷,再說就是殺手,也未必都是惡人,無痕,你說是不是?”
那黑衣青年面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情,不再言語,藍衣青年笑道:“托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想不到我今日有幸遇到這樣的人物,小兄弟,卻不知你要殺之人犯了何種罪惡?”
子靜淡淡道:“兄臺料錯了,我雖然不是貪圖黃金珠玉,卻也不是為友報仇,甚至我要殺的人是誰尚且不知,不過是受了要挾,用無辜之人的性命換取我姐姐的性命罷了?!?p> 那黑衣青年眼中寒光一閃,似乎有意盤詰,卻被那藍衣青年阻止,藍衣青年從容道:“原來如此,竟然有人敢要挾小兄弟,我見你心性桀驁,豈能甘心忍受,若是有所礙難,我可以遣人相助你搭救令姐,到時候你便可以暢意而為,豈不是勝過被人脅迫做下不可挽回的舉動?!?p> 子靜心中一暖,他可以聽出那藍衣青年話語中的誠意拳拳,萍水相逢,拔刀相助,此人果然是豪杰人物,他不由笑道:“兄臺不必費心,那脅迫我的人已被我全部殺死,兩位姐姐也已經(jīng)脫險,只是我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出手,就不會反悔,再說那些買兇之人既然肯付出如此代價,想必我欲殺之人定是非同尋常,能夠殺死這樣的人物倒是一大快事。”
藍衣青年微微蹙眉,從這一番話,他可以發(fā)覺這灰衣少年心中并沒有善惡之分,這樣一來,這少年若是被脅迫殺人,只恐從此萬劫不復(fù),他一見這少年便生出親切之感,實在不忍他誤入歧途,猶豫了一下,也顧不得交淺言深,道:“小兄弟,你還不知道欲殺何人,就決定出手,這世上有些人殺之容易,可是卻會帶來無窮的麻煩,一失足成千古恨,小兄弟理應(yīng)考慮清楚,再說既然令姐已經(jīng)脫險,當日承諾出手刺殺也是權(quán)宜之計,何必守此小義而失大義呢?”
子靜知他誤解,以為自己假意應(yīng)諾出手,然后趁機發(fā)難救出被劫的朋友,便將當日情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藍衣青年眉頭緊鎖,仔細追問其中細節(jié),子靜能夠感覺到藍衣青年的誠心和善意,除了沒有提及自己和雙絕的身份之外,便沒有任何隱瞞。
藍衣青年面上雖然冷靜,心中卻是波濤洶涌,這灰衣少年雖然年輕識淺,可是手段卻是偏激狠辣,雖然他只是含糊說那些人用言辭逼迫,卻沒有說明實際的情形,可是他心知其中必然有些蹊蹺,否則這少年的兩位義姐必然是玉石俱焚的下場,而從這少年的語氣判斷,他是有所準備的,就是拼上密友的性命,也絕不會接受威脅。這樣的舉動倒是和這少年流露在外的氣宇風(fēng)標十分符合,可是令他驚訝的是,在控制大局之后,這少年的手段卻變得幼稚可笑,居然被一個將死之人脅迫成功??赡苁沁@少年的確不擅應(yīng)對這樣的場面,要不然就是這少年心中殺氣極盛,下意識地接受條件,獲取殺人的理由。不論是那種情況,這少年都是一個十分危險而又難以控制的人物,若是往常,他必然要設(shè)法摧毀這種不受控制的危險,可是奇異的,少年的磊落坦然卻讓他心中生不出殺意,只是為這少年的不成熟而憂心忡忡。
想了片刻,唯一的辦法就是釜底抽薪,他謹慎的問道:“小兄弟既然不知道要殺的人是誰,如何可以保證不會殺錯了,不如告訴我那人所在,我替你查清楚一些,若是那人果然該殺,也就罷了,若是那人是無辜之人,還請小兄弟高抬貴手才好?!?p> 子靜搖頭道:“那可不行,我既然答應(yīng)了明日全力出手,不論那人是誰都無所謂,反正這世上除了一人之外,無不可殺?!?p> 藍衣青年又是眉頭一皺,繼而好奇地道:“小兄弟也有不能下手之人,卻不知是誰?!?p> 子靜面上神色一黯,道:“那人是娘親愛子,當日我武功初成,娘親便下了禁令,我終生絕不許傷害那人性命,除此之外,就是我弒母逆?zhèn)愐矡o所謂。”
藍衣青年心中生出古怪的感覺,這叫什么話,娘親的愛子,難道不是這少年自己或者他的兄弟么,而且這少年的母親居然鼓勵他弒母,這少年脾氣如此古怪,多半是他娘親的緣故。不過他不好當面詆毀別人的娘親,只能苦笑道:“既是如此,只希望你的目標不是善良之輩吧?!?p> 子靜卻是無所謂的神情,要殺之人無論是誰,對他都沒有影響,這世上他本就沒有什么過多的牽掛。
那一直仔細傾聽的黑衣青年卻是眼中閃過殺機,他對這灰衣少年十分不滿,憑著他的直覺,這少年絕對是個威脅,所以他在這時突然挑釁道:“閣下眼中,似乎他人皆魚肉,閣下乃刀俎,好像明日必定成功一般,在我想來,閣下反而會送命也說不定?!?p> 此言一出,氣氛立刻變得緊張起來,但是除了那藍衣青年眉頭緊鎖之外,余下之人居然人人面上都露出興奮之色,就連被挑釁的子靜也是神采飛揚,他本有心尋個對手,不料和這藍衣青年一見如故,本來想就這樣算了,不料這武功最高的黑衣青年主動挑釁,這可是如他所愿,擔心藍衣青年喝止,子靜立刻冷冷道:“只怕先送命的卻是你?!比缓笳鏆獠l(fā),一道氣勁拂向練無痕。
本已全力提防的練無痕目中寒光一閃,那道氣勁竟是襲向自己的要害,若是躲避退讓,必然會陷入連綿不絕的攻擊之中,所以幾乎是全無選擇余地,他的真氣瞬間爆發(fā),開始了猛烈無情的反擊,軒轅臺數(shù)丈空間之內(nèi),突然狂風(fēng)大作,勁氣飛揚,無數(shù)勁氣彼此交纏撞擊,無數(shù)的漩渦氣場,形成無形的殺局陷阱,可是兩人卻仍然只是遙遙相望,在這短短瞬間,兩人已經(jīng)利用氣勢比拼多次,不分上下,其中兇險不可言傳。
這時,青衣書生已經(jīng)拉著仍想阻止這場決斗的藍衣青年退到臺下,就在藍衣青年剛剛踏上地面的瞬間,軒轅臺上的兩人同時放開了一切限制,如同狂濤怒浪一般的殺氣將軒轅臺整個籠罩其中,練無痕的身影仿佛就由魔神,凜然的刀氣從他身上涌出,他整個人都好像變成了一柄鋒芒四射的寶刀,而子靜卻是負手望天,神情冷峻冰寒,如同凌云青松一般孤傲不群,此刻,他反而收回了全部真氣殺意,可是激蕩的勁風(fēng)卻連他的衣角也不曾掀起分毫。
藍衣青年心中一寒,他也是武功一流的高手,雖然不甚分明這兩人孰強孰弱,可是還是能夠看出,這兩人一旦交手,必定是不見血無歸的結(jié)局,練無痕的刀法狠辣無情,以攻代守,而這少年的武功氣勢凌人,必然也是出手無情,若是這兩人開始交戰(zhàn),只怕只有死亡才能結(jié)束這場廝殺了,絕對不能讓他們交手,心中下了決定,他厲聲道:“你們兩人都給我住手。”他的語氣十分沉重,令人生出若不遵命而行,必定會后悔莫及的感覺。
練無痕心中略一猶豫,畢竟這藍衣青年是他的主上,若是自己不顧他的命令行事,可是萬萬不妥,氣勢不由一弱,他心中一驚,正擔心那灰衣少年趁機反擊,雖然方才這少年收斂氣勁,可是在練無痕眼中,這少年已是蓄勢待發(fā),比初時更加危險,這種情況下縱然自己有心退讓,只怕那少年也不肯罷手,更何況氣機交感微妙非常,自己氣勢減弱,恐怕他也不能不出手了。豈料出乎練無痕的意料之外,灰衣少年的殺氣勁氣居然轉(zhuǎn)瞬間消逝的無影無蹤,倒是練無痕幾乎有些收不住手。
然后練無痕便看到那灰衣少年神色有些赧然地低頭不語,看來主上的訓(xùn)斥對這少年居然也有用處。
藍衣青年再次登臺,怒道:“你們兩個怎么回事,一句話就要大打出手,可有將我放在眼里,無痕,還不向小兄弟道歉。”雖然他也知是子靜先出手,可是畢竟是練無痕先出言挑釁,再說灰衣少年畢竟不是他的屬下,所以先出言責備練無痕。練無痕聞言只得躬身一揖,表示歉意,雖然有些勉強,可是想到自己剛才險些引發(fā)的大戰(zhàn),極有可能危及主上的安危,他便愧疚難言,這一揖倒是真心誠意。子靜閃身避開,低頭道:“我也想和他交手,不關(guān)他的事?!彪m然語氣還是那樣冷森,可是怎么聽都有一種歉意的存在,不知怎么,這藍衣青年的怒氣讓他覺得有些不安和溫暖,所以才會如此好說話。
藍衣青年見狀不由失笑道:“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們兩個啊,小兄弟,方才我所說的事情你覺得怎么樣,是否仍然堅持要去刺殺那人呢?你要殺之人究竟如何去尋?”
這時,子靜心中已經(jīng)生出不愿讓這藍衣青年惱怒的想法,但是他也不肯改變心意,只是默默不語,藍衣青年見狀只得嘆了口氣道:“罷了,我也不能阻你,小兄弟,你我相處已有大半個時辰,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今后我如何尋你,明日你若得手,可有一定的去處,若是沒有,可愿隨我同行?!?p> 子靜輕輕搖頭,這藍衣青年心意他雖然感激,可是只見這青年氣度,便知道身份非凡,誰知道自己會不會連累了他,更何況他對世事本已心灰意冷,這次完成承諾之后,就要隨著雙絕流浪江湖,從此不想理會紅塵俗事,更不愿多了些牽掛。他淡淡道:“我與大哥緣分已盡,今日一別,或者再無相見之期,大哥珍重?!彼闹猩鋈婺街?,忍不住將生疏的“兄臺”改成了“大哥”。藍衣青年心中一顫,道:“兄弟何出此言,你我有緣結(jié)識,又是頗為投緣,正應(yīng)該多多盤桓才是。”
子靜眼中閃過一絲留戀,轉(zhuǎn)眼便被寂寞掩蓋,他微微一笑,突然縱身一躍,軒轅臺一側(cè)就是峭壁林立,他這一縱身正是向崖下投去,藍衣青年一聲驚呼,已經(jīng)看到灰影斜飛五丈有余,然后如同斷線風(fēng)箏一般向湖心墜去,他高聲道:“兄弟小心?!必M知那灰影一聲輕嘯,已經(jīng)貼著水面平掠而去,如同游魚疾鳥一般輕靈快捷,轉(zhuǎn)瞬消失在視線當中。
藍衣青年瞠目結(jié)舌,半晌才道:“無痕,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我看錯了么?”
練無痕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道:“主上,這是凌空虛度的絕頂輕功啊,此人武功當真驚世駭俗,難為他小小年紀,是如何練出來的,屬下真是擔心他的目標就是主上,畢竟岳陽一地,值得此人出手刺殺的人物并不多。
藍衣青年略一皺眉,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希望不會這么巧吧,無痕,你從前也是極富盛名的殺手,應(yīng)該看得出來,這人可不是作殺手的性子,想必就是殺人,也會是直接了當?shù)漠敱姶虤?,絕不會暗中偷襲伏擊的,他的目標就算是我,也不用擔心,或許我還可以說服他放棄刺殺舉動呢?”
這時,那青衣書生眼中閃過憂色,這灰衣少年的舉動往往出乎意料,令他懷疑說服他放棄刺殺的可能性,此事不可不防,便插話道:“主上,我見此人性格執(zhí)拗,如果他的目標果然是主上,那么就算他對主上頗有好感,也不會隨便改變主意,要不然也不至于連個姓名都不留,依屬下之見,主上不如多安排些高手護衛(wèi),聽此人口氣,只要明日失手,他便不會再行刺殺。為了以防萬一,還請主上允準?!?p> 藍衣青年深思片刻,道:“你說得有理,這樣吧,明日除了你們之外,也讓孟叔準備出手,不過希望他的目標不會是我,你們?nèi)粲袚p傷,我心難安,若是你們傷了他,我又擔心從此難免多了一個大敵,若是要斬草除根,我心中又有些不忍。”
青衣書生道:“主上勿憂,我見他對主上頗為敬服,若是可以將他困住,只要主上溫詞撫慰,或者身邊可以增加一位絕頂高手呢,且此人若是被別人所用,對我們頗為不利,就是他的目標不是主上,明日之后主上也該盡力將他尋到,拘束在身邊才是。”
藍衣青年目中寒芒一閃,輕輕點頭,道:“你說得也不錯,不過我見他的性子極為桀驁,只怕世上無人可以拘束他,此事再議吧,青云,雙絕有消息沒有,她們是清絕先生的弟子,如今又受了重傷,我們理應(yīng)照顧才是?!?p> 青衣書生搖頭道:“尚無音訊傳來,哎呀,主上,屬下曾經(jīng)看過‘月影’的情報,里面附有救走雙絕的灰衣少年圖形,如今想來,和今日這人相貌有些相近,只是氣度差異太大,不過據(jù)說那圖形是那少年子靜原本的形象,氣質(zhì)不同也是可能的,主上,今日此人是否會是那個子靜呢?”
藍衣青年一怔,道:“這也極有可能,他說有兩位義姐,很有可能就是雙絕,哎呀,真是失之交臂,如今我倒希望明日他來行刺我了,若能留下此人,我們當真如猛虎生翼一般?!?p> 練無痕道:“主上寬心,明日定見分曉,不論此人何等身份,只要他真來行刺主上,我等定能將他困住?!?p> 藍衣青年微微點頭,不再多言,看看越發(fā)灰暗的天色,雨有些大了,幾個屬下衣衫都已經(jīng)有些潮濕了,便道:“好了,今日也算是盡興了,我們回去吧,明日還要和那老狐貍見面呢?!闭f罷轉(zhuǎn)身向臺下走去,黑衣青年和青衣書生交換了一個眼色,連忙跟了上去。雨中的軒轅臺又恢復(fù)了寧靜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