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易,背井離鄉(xiāng)的生活更是要處處小心。幸而梁石橋村人口少,也相對單純,相處容易些,或許沈子林當(dāng)年選擇在這里落腳的時候,也考慮到了這一點。
了解了家里的情況,留蘭雖然因為文氏母子艱難的過往有些難過,但也放了心,不再急乎乎的想著賺錢。這次買糖買鹽花了半兩銀子,她一直很心疼,也擔(dān)心她這一番折騰真的沒有好結(jié)果。如今看來,有文氏在,這些顧慮都可以拋開了。
梅子醬隔了一夜再嘗,苦味果然淡了些,封起來繼續(xù)擱置著。
摘下樹上的梅果也沒費多少功夫。文氏嘗了嘗,雖然還是酸,但甜味也重了,和杏子差不多,和白氏商量著勻出一半來,給相熟的幾家送去,特別是當(dāng)初闖禍差點兒把梅林毀了的那幾個小子家,一來顯得他們家大度,不跟孩子一般見識,二來也是想挽回文氏當(dāng)著大家伙兒的面說的梅果不能吃的話,證明鮮梅果也是能吃的,而且味道還不錯,在別的果樹剛剛落了花的時節(jié),還是稀罕物兒。
剩下的一半,文氏在文清的建議下,答應(yīng)做梅果脯。先用鹽水泡兩三天,換了糖水繼續(xù)泡,再兩三天后換了干凈的涼開水加了糖再泡,之后每隔兩天加一次糖,要泡半個月才能煮了曬成果脯。
聽起來麻煩些,但比起腌梅子和梅子酒,算是簡單的了。而且天氣一天比一天熱,晴天多雨天少,也適合曬梅果脯,留蘭折騰著搭起來的竹架子也能派上用場了。
梅子的價值被充分利用了,留蘭又開始打紅果子的主意,提前墊上話,暗示文氏等紅果子成熟后可以再試試做紅果脯,因為這還得了兩個雅稱:一個饞貓,一個財迷,她都大度的笑納了。
留蘭跟著文清去梁懷全家送鮮梅果。
她如今不像以前,幾乎天天都往外跑,接觸到的人多了,即便是她認(rèn)人無能,村里的人也差不多混了個眼熟。但所謂眼熟的概念,也僅限于在梁石橋村以外的地方遇到,知道是同村的人而已。比較熟悉的,也只那么兩三家人。
梁懷全一家不用多說,兩家比鄰而居,常?!盎ネㄓ袩o”,家里用的竹制品,全部出自梁懷全之手,由于梁懷全拒絕現(xiàn)金交易,不肯收錢,目前多為以物易物,且由于己方能提供的可供交換的物品較少,尚處于相對失衡狀態(tài),所以留蘭琢磨著找機會使其恢復(fù)平衡狀態(tài),以保持友好關(guān)系:付出與回報成正比,才能讓人心理平衡不是。
另一個是梁恩平、梁恩康的母親李氏,李氏生的大手大腳,一看就是做慣了粗活的,可平心而論,她長得還算不錯,只不過一雙過于濃密的眉毛像是蘸足了墨汁的毛筆隨意一勾,不大符合時下的審美。
留蘭和她接觸的多了,覺得她并不像最初聽說的那樣蠻橫潑辣,反而覺得她很痛快,直來直去,有什么說什么,不懂得遮掩迂回的性子難免會得罪人。性格也和她的表情一般,很是生動,尤其是大笑的時候,聲音很有爆發(fā)力,身邊的人很容易會被她感染。
足見,傳言大多不可信,需要交往之后才能做定論,可這定論又往往是主觀的,于是以偏概全,成為可信度有待商榷的傳言。
雙胞胎兄弟的二伯母唐氏和梁恩杏母女是梁石橋村少見的玲瓏人物,似乎跟每家的關(guān)系都不錯,和這樣的人相處,至少能維持表面上的融洽。
再一個比較熟悉的,是梁恩婷的一個堂妹梁恩娟。
梁石橋村各家各戶之間都有或近或遠(yuǎn)的血緣關(guān)系,留蘭一直沒能弄清楚各家之間的關(guān)系,尤其是村里各家除特殊情況,多為三代甚至四代同堂,一家十幾二十口人一起住,戶數(shù)雖少但人口頗多,其中的關(guān)系更是一時半會兒梳理不清楚。
留蘭為此曾狠下了一番功夫,最終以失敗而告終,歸結(jié)其主要原因是輩分與年齡之間的矛盾:四十多歲的漢子稱十幾歲的小姑娘為姑姑,聽著都怪異。
梁恩娟和梁恩婷同年不同命,她娘是她爹的繼室,有兩個同父不同母的哥哥,她爹去世之后,她娘性子軟弱,兩個哥嫂對母女倆并不好。她娘又生怕兩個繼子不管她們母女,整日里對梁恩娟耳提面命不得忤逆哥嫂,只能忍氣吞聲的過日子,養(yǎng)成了梁恩娟唯唯諾諾的性子。留蘭在梁恩婷家見過她幾次,對她的遭遇多有同情但也無力改變,家貧百事哀,村里像梁懷全家和睦的并不多。
文清留蘭在梁懷全家門口,恰好遇到又來找梁恩婷的梁恩娟,眼睛紅腫,目光躲閃,看到她們,臉上的笑意很是勉強,一看就知道在家又受了委屈才出來的。
文清與她打招呼,“恩娟姐,你也來啦,喏,樹上剛摘下來的果子,有些酸,但也怪好吃的,你嘗嘗?!?p> 梁恩娟澀著聲音道了謝,接過文清遞給她的鮮梅果,也不往嘴里送,只攥在手心里,同她們一起進了門。
家里有人,門便沒關(guān)。
梁懷全和梁恩民在院子里劃竹子,父子倆都悶著頭,也不做交流,但配合十分默契,動作熟稔流暢,一氣呵成。在他們兩邊分別堆放著青綠色的竹篾和白生生的竹身,削下來的碎竹枝也被清理在一旁堆成一小堆,院子里只有清脆的破竹聲。
梁恩民先聽到動靜抬起頭來,“嗬,文清留蘭來啦,恩娟也來了?!绷憾骶瓯任那辶籼m身量都高些,但走在最后存在感較弱。
“懷全叔,恩民哥。”文清與父子倆打了招呼,把盛著鮮梅果的籃子送到他們面前,“樹上剛摘的果子,雖然酸一些,但也脆甜的,給你們送些來嘗嘗?!?p> “嘿,這么水靈的果子,這時節(jié)可不多見,嘗嘗!”梁懷全沾著竹綠色的大手拍打兩下,從籃子里撈出一個鮮梅果,也不去洗,只在衣服上蹭了蹭,一口下去,酸的齜牙咧嘴,“嗨,還真是酸,不過比紅果子好吃,汁水多,解渴?!?p> 那可不就是解渴,要不怎么說望梅止渴呢。
梁恩民聽他爹說好吃,也拿了一個,同樣不洗就吃。
留蘭雖有些不習(xí)慣,但這些果子一無農(nóng)藥二無污染,頂多沾了灰塵,不洗也不是大問題。鄉(xiāng)下人奉行不干不凈吃了沒病,入鄉(xiāng)隨俗,沒得窮講究。
“正想找你呢,你就來了,快來幫我看看。”屋子里的梁恩婷聽到動靜也出來了,同樣是先看到文清留蘭才注意到不自覺的縮在一邊的梁恩娟,“恩娟你也來,也不知道哪里弄錯了,總覺得有些地方的顏色不對。”
“恩婷,文清拿來的果子,你愛吃酸,自己留起來吧?!绷憾髅駥γ妹玫膶檺劭梢娨话?,也看出他性情敦厚,沒多少心機,與兩家親近,就不把文清留蘭當(dāng)外人,和自家妹妹沒區(qū)別。
梁恩婷拉著文清和梁恩娟進屋,又招呼留蘭,“你也來,拿點心給你吃?!?p> 非同齡人,小孩子級別的招待。
留蘭知道她們要說的肯定又是刺繡的事,她不感興趣,“屋里悶,我在院子里玩兒,看恩民哥劃竹子。”
“劃竹子有什么好看的?”梁恩婷也知道她對刺繡不感興趣,“不過屋子里確實挺悶的,開了窗戶才能透絲風(fēng),那你在院子里玩兒吧,小心別被竹子劃了?!?p> 留蘭答應(yīng)著,站在一旁看父子倆劃竹子。
劃了一陣,梁懷全直起身打量一番,“夠用幾天的了,先劃這些吧?!?p> 梁恩民也不應(yīng)聲,只用動作表示同意,把竹身子理順了,鋪到墻角的雞窩上曬著。竹篾可以用來編各式各樣的器具,竹身的用處卻不大,多是曬干了燒火。
竹身白凈柔韌,帶著淡淡的竹香,而且父子倆劃出來的竹身寬度厚度甚至長度都差不多,一條一條的很是規(guī)整,留蘭覺得燒了有些可惜,但也不知道還能有別的什么用途。
梁懷全父子把地上的竹篾和竹身都規(guī)整的差不多了,一人拿了一把低矮的小竹椅,坐下來開始編竹器。淡青綠色的竹篾在他們的手中上下翻飛。
留蘭看的眼花繚亂。
梁懷全手下不停,分神和留蘭說話,“你們這果子,叫個什么名字?”
“叫梅子?!碧易?,杏子,梅子,比較通俗易懂。
“梅子?這名兒好,咋個叫梅子呢?”梁恩民也插話。
“我爹說,它和梅花一樣,冬月里開花,結(jié)的果子就叫梅子?!奔儗俸a,這年頭沒照片,沈子林也沒留個畫像啥的留念一下,和她說話除非托夢。但托夢這回事,換以前的沈留蘭,還有可能。
“嗬,你爹就是有見識,紅果子是一樣,這又是一樣,多少年了,都只知道吃不知道種,主要是咱不知道這是啥果子啊。”土地金貴,誰都不舍得拿來種連名兒都不知道的果子,那可是一家的生計,冒不得險,一個不好,沒了口糧,全家就得喝西北風(fēng)。
“我跟你說笑話呢懷全叔,我姨她們說,這果子在南邊很多種的呢,咱們這兒少,才都不認(rèn)得?!绷籼m聽他說的真誠,怪不落意。
“那還不得有見識,才能認(rèn)得?!绷簯讶恐婚T手藝走村串店,雖然也只是在周邊的村子轉(zhuǎn)悠,但見識比窩在村里種地的人多一些,先前常一起喝酒聊天,對比他小幾歲的沈子林很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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