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嚴陌華到淥州來,成了第一個探訪嚴陌瑛住所的嚴家人。
對弟弟的居所,嚴陌華沒有什么意見,落云軒雖簡單,但雅致、寧靜,不管嚴家是多大的世族,不管嚴陌瑛要怎樣大隱于市,到底一門書香,奢華浮夸的裝飾,入不了嚴家人的眼。當然,太過簡陋的居所,也是會讓嚴陌華心酸的。
只是經(jīng)過重瑛書鋪的時候,嚴陌華還是止不住深深嘆息一聲。他那個聰明絕頂?shù)牡艿?,真的要一輩子蝸居在這小小的書鋪內(nèi),寂寂等白頭么?
可是這樣的話,在面對嚴陌瑛的時候,嚴陌華是不會說的。正如嚴家每一個人都絕口不提嚴陌瑛的未來一樣——因為,這是沒辦法的事!
不過,唯一值得嚴陌華高興的是,原本他們都擔心會變得越來越沉默的嚴陌瑛,此番見面,竟然沒有如意料中的更顯消沉。這個消息,肯定會讓嚴父嚴母稍稍放下心來的。
嚴陌華走后的第四天,嚴陌瑛親自編寫的《華英公主傳》完稿。再三展讀后,嚴陌瑛開始期待蘭塵看到這篇傳奇時的樣子。
他的文筆雖不若哥哥嚴陌華那般精彩,但也還是很好的,而且華英公主的故事更勝在她傳奇般托起兩位帝王、征服叛亂王侯、整頓朝堂的經(jīng)歷,對這樣謀略性思量的把握,便無人能出嚴陌瑛之右了。
好好地收起底稿,嚴陌瑛正想拿起一本《宋書》翻翻時,管家在門外輕聲道。
“公子,有客人求見?!?p> 這倒是稀奇,除了交友不善的顧顯,嚴陌瑛可沒別的熟人。
“說了我不在嗎?”
“已說了主人家不在的話,但那人說出了公子的名字,自稱姓陳,并說是北疆并肩殺敵過的老友?,F(xiàn)在小廝還在否認,我趕緊來回公子。”
“……什么樣的人?”
“一個是中年男子,長須,面色偏白,沉穩(wěn)而精明,談吐不急不徐,卦師打扮,一個是年輕男子,身材高壯,隨從打扮?!?p> “沒有人跟著他們嗎?”
“目前還沒有發(fā)現(xiàn)?!?p> 嚴陌瑛攤開書冊,手指輕輕拂過光滑的書頁。北疆,北疆……他唯一到過的北疆,是那片茫茫大漠,在那里,他確實曾在某人麾下效力過,而那人帳下,有個喜留長須的謀士,他姓陳。
“請他們進來。”
“是。”
管家躬身退開,沒一會兒,領著兩名男子進了落云軒。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一看見嚴陌瑛,便朗然笑了起來,他果然是當初還被封為平西王時的沈燏帳下那陳姓的謀士——陳良道。
“二公子,我們可是好久沒見了!”
請他們二人坐下,嚴陌瑛淡淡笑道。
“是啊,過了這么多年,難為陳先生還記得在下。”
“如何忘得掉?那一年的二公子與顧公子,迄今都還是昭國的傳奇呢!”
“先生說笑了,所謂江山為盛,才人輩出,我等只如過眼云煙罷了,倒是東靜王與陳先生才是真正不衰的傳說。”
看著始終淡然的嚴陌瑛,陳良道打住話題,轉(zhuǎn)而環(huán)視這間書房。
三面墻壁皆是書架,滿滿地放了一屋子的書,當中一張極大的桌子,窗邊一個小花架,只放了盆碧綠的蘭草,花架過來是三把椅子和兩張小幾。他們正坐在這排椅子上,嚴陌瑛手邊則擺了一本攤開的詩集,似乎在他們來之前,他正翻閱著這本書。
一襲簡單的月白衣衫,一頂整齊地束住頭發(fā)的白玉冠,淡遠的眼眸里只有平和,這樣的嚴陌瑛看起來,倒的確像極了儒雅書生。身為嚴家的子弟,即使嚴陌瑛從未傳出如其兄長般顯赫的文采,文學底子卻是怎么都不會薄的,這當然是件好事??墒?,假若曾經(jīng)頂著“智冠昭國”之名的他這么多年來真的都只是舞文弄墨而已,那卻實在是一件可惜的事。
“他叫沈瑄,王爺?shù)氖绦l(wèi)?!?p> 陳良道這時才給嚴陌瑛介紹隨同而來的年輕人,看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舉手投足卻皆有磐石之穩(wěn)。應是東靜王到臨海后新招募的下屬吧,因為他原先的部屬早在遷封東靜王的時候就全部被弘光帝截走了,而陳良道,也不是一開始就跟著他去往臨海的。
與沈瑄打過招呼,嚴陌瑛抬手合起詩集,卻把書放在了手里。
“陳先生此番蒞臨,是順路來找我敘敘舊的么?”
“……不是順路,我是專程拜會二公子的。”
“這可真讓在下惶恐了,不敢當。”
嚴陌瑛依然淡淡的保持著談話的距離,他看看屋外漸昏的天色。
“兩位今晚會在淥州留宿嗎?不知是否已遣人知會了迎賓驛的官差?聽說淥州的迎賓驛終年門庭若市,投宿的官宦極多。”
“二公子放心,我們另有下處?!?p> 陳良道笑著回應,同時不給嚴陌瑛送客的機會,直接道。
“我想二公子應該已經(jīng)猜到了吧,陳某是代王爺來請二公子出山的。二公子才智卓絕,經(jīng)營書鋪固然是件雅事,不過王爺曾說過這么句話——嚴陌瑛這個人哪,還是更適合指點江山!”
沉默片刻,嚴陌瑛淡漠地開口。
“陌瑛多謝王爺抬愛了。不過縱使我還有那份能力跟隨王爺,我也絕不能去臨海。我不能出仕,陳先生,你知道理由?!?p> “……先帝,已經(jīng)過世了?!?p> “呵,并不是只有先帝才會那么想的?!?p> “那么,二公子如何看待王爺呢?”
“堂堂東靜王,豈是在下能隨意給予評價的?”
看著避開矛尖的嚴陌瑛,陳良道嘆一口氣,半晌才道。
“二公子,你了解王爺?shù)臑槿?,所以我不再多言他是否值得良才追隨。而二公子究竟適不適合在重瑛書鋪里沉寂終老,這也不是我能置喙的,因為公子對自身狀況的了解,絕對深于任何人。至于王爺如今的處境,想必公子十分清楚,他不便前來淥州親自請二公子,但他衷心期待二公子能如當年定西梁那樣,與王爺一起突出重圍。”
在陳良道這么說的時候,嚴陌瑛的手指一直無意識地撫著詩集的封面,臉上一派平靜,末了,才淡淡道。
“陳先生,昭國多才俊,你又何必執(zhí)著于在下的曇花一現(xiàn)?嚴家,當不起?!?p> “——王爺,會著人保護嚴家的?!?p> “可是我擔不起任何閃失?!?p> 嚴陌瑛站起來,把詩集放回到書桌上,背對著陳良道二人。
“煩請陳先生轉(zhuǎn)告王爺,陌瑛已過慣了消遙日子,再沒有那份能力隨王爺爭戰(zhàn)了,只有與詩書為伍,才適合嚴陌瑛……適合嚴家。”
注視了嚴陌瑛的背影好一會兒,陳良道也站起來,笑著拱拱手。
“好吧,我會把二公子的顧慮轉(zhuǎn)告給王爺,也請二公子三思,王爺是十分期待再見到二公子與顧公子的?!?p> 沒有客氣的挽留,嚴陌瑛只送陳良道與沈瑄到落云軒的門口。這兩人出了嚴宅,七拐八彎后,才徑往城西而去。
在小巷深處一座外表平常,內(nèi)里卻一層層濃蔭幽靜的宅子里,沈珈已等待多時。終于,屬下進來稟報陳良道與沈瑄已經(jīng)安全回來。
沈珈迎出書房外,還未來得及換下卦師裝扮的陳良道走過來,后面跟著沈瑄。三人進入書房,關(guān)好門。沈珈一邊倒上茶水,一邊問。
“陳先生,怎么樣?”
“不行,嚴陌瑛不肯出山。”
“他果然還是放心不下嚴家人的安危么?”
“……這也的確是個問題,京城畢竟在天子腳下,一旦王爺?shù)氖卤┞?,我們確實無法絕對保護嚴家人?!?p> 沈珈略沉思片刻,道。
“那么,有沒有可能讓嚴陌瑛改名換姓留在王爺身邊,待一切平定后,再恢復他真正的身份?!?p> “這倒也是個法子。”
陳良道點點頭,隨即又皺起眉。
“可是恐怕也難以說服嚴陌瑛。他當初離開王爺,就是因為掌管玉昆書院的嚴家已是權(quán)勢顯赫,而他一旦在軍政上立下大功,那么嚴家的地位與影響力就會高得讓人不安了,先帝那時的那句話,讓嚴家人十分忌憚,所以即使是王爺,我擔心他們也不會輕易相信?!?p> 這是一道難解的題,倘若能干的臣下一再建立功勛,那么到封無可封的時候,最尖銳的矛盾就將產(chǎn)生在君臣之間。不管曾經(jīng)怎樣地共患難,也彌補不了這時一點小小的猜忌。
陳良道沒有解決的方法,否則東靜王如今也不會如此被動。
“嚴陌瑛真的有那么厲害嗎?陳先生,您亦是頂尖的謀士,值得為一個這么多年都再未涉足官場與戰(zhàn)場的年輕人如此費心?”
沈瑄頗有點疑惑地看向陳良道,沈珈的視線也隨之落在陳良道身上。沈燏對嚴陌瑛的執(zhí)著的確讓他們不解,雖說嚴陌瑛那年的表現(xiàn)非常突出,但究竟已過去了六七年,一個沒有多少從軍經(jīng)驗,后來又一直沉寂民間的年輕人,真的值得立下常勝旌旗的東靜王如此垂青么?甚至,還超過了對陳良道的重視。
“呵,嚴陌瑛啊……”
陳良道看著兩個年輕人,笑著端起茶杯。
“我到現(xiàn)在也仍然是個很自負的人,普天之下,我不認為有多少人能在我之上。可惜,面對嚴陌瑛,我大概只能算是臨海的那片海灣,再怎么廣闊,再怎么深,又如何比得過更遠處的大海?當然,嚴陌瑛畢竟欠缺了磨練,但既然他已經(jīng)具備了莫測的深廣度,磨練于他,也就是一蹴而就的事?!?p> 沈珈與沈瑄互看了一眼,如此評價,讓他們不敢相信。
“嚴陌瑛,他真有如此本事?”
“細分起來的話,嚴陌瑛更適合為王爺謀定戰(zhàn)略、掌控全局,后備之事,我代勞便可以了?!?p> 對于這個年輕人,陳良道絕不吝于給予最高的肯定。正如有人曾如此評價過嚴陌瑛。
“此子有經(jīng)國之才,深謀遠慮,其計奇詭,當可主天下?!?p> 說出這番評語并使之遠播京師的人當然別有心機,但卻也不能說他評錯了。只是“佐”與“主”,一字之差,給先帝的印象便隔著天地。
“可是,他的才智不會泯滅么?”
“呵,真正天才的人,是不會容許自己飽食終日、心中無事的。會思索,才智便只會更精進?!?p> 沈瑄陷入沉思,不再搭話,沈珈則問道。
“那,陳先生,我們還需要繼續(xù)監(jiān)視嚴陌瑛嗎?”
“不用了,但也不能完全不管,注意出入嚴宅的外人。對了,那個叫沈蘭塵的女子,仍是偶爾去一下重瑛書鋪?”
“是的,她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沒出現(xiàn)了?!?p> “薛羽聲那邊呢,她有沒有再去?”
“自上次風雨臺之約后,她去過一次含笑坊,還是跟那名叫沈盈川的男子一起,而他們身邊依然跟著兩位武林高手,都是中年男子,不知是什么人。薛羽聲不想問,我估計問了也不會有正確答案?!?p> “是不是蕭門的人?”
“不知道,只有沈蘭塵進了蕭門,那三人,我們都跟丟了?!?p> “……沈蘭塵,沈蘭塵,到底是什么人呢?竟值得嚴陌瑛假扮琴師去接近!”
深呼吸一下,陳良道向后靠上椅背。這些線索都是零散的,完全串不起來,也就無法做出判斷,對他們來說,這是危險的。
“那么顧顯呢?你們找到他了沒有?”
這個問題讓沈珈直搖頭。
“沒有。顧顯就在淥州,我們幾乎能查到他每日的蹤跡,可是,怎么都沒法當場找到他本人?!?p> 陳良道反而難得地笑了出來。
“珈,不必懊惱。假如你們能那么輕易抓到他本人,那齊國公也就不會為了這個兒子而頭痛愈裂了?!?p> “可是說到這位……終日沉迷美色的人,真的是王爺需要的人才嗎?”
“嗜酒的將軍假如會被酒迷去心智,那無論如何都稱不上是名將,真正的名將,是盡管抱著酒壇子,卻依然能取得勝利的人。所以說顧顯么,他就是能擁著美人取得功勛的奇才!”
沉默了好一會兒,沈珈苦笑著咕噥。
“……怎么覺著王爺和陳先生看中的,都是怪人?”
“哈哈哈哈,可別說別人,在世人眼中,你們又何嘗不是怪人!”
沈珈一時頓了頓,沒說話,沈瑄很認真地答道
“我是為報王爺相救之恩,不奇怪?!?p> “哦?這樣啊,瑄,那你是為什么才會被王爺救?”
“呃——”
沈瑄不說話了,他依然不覺得自己的理由怪,可是每每說出來,就會被人笑。尤其是沈珞,不是沈瑄氣極了要咒他,而是真實感覺,那種笑法,沈瑄覺得他總有一天會活活笑死。
陳良道收起戲謔的笑容,面對這群追隨在東靜王身邊,目前以“沈”為姓的年輕人,他極有長者的意識,并從不吝于給予關(guān)愛。身為他們隨時可以請教的人,陳良道很期待他們的未來。
而他們的未來,是與東靜王的成功息息相關(guān)的。所以,他勢必要請出嚴陌瑛和顧顯。
可是,雖說嚴陌瑛的情況更特殊,但這兩人,都難??!
果然物以類聚么?
顧顯依然不以自己打擾別人的安眠為意,面對嚴陌瑛黑著臉直接投射過來的不友好目光,他自得地倒了杯茶,坐在清朗的月色投下竹葉美麗剪影的窗前,嗅著臥室外傳來的植物的清香,不禁詩興大發(fā)。
“——你,給我回去睡覺!”
嚴陌瑛雙臂抱胸,很危險地瞇起眼睛。
“唉,如此美妙的月色,卻窩在屋子里呼呼大睡,真是辜負人生??!”
“那就自己賞月去,別來吵我。”
“月下獨酌,好沒意思?!?p> “找你的美人?!?p> “美人臉上長了一顆痘,死活不讓我進屋?!?p> “你不止一個紅顏知己吧?!?p> “為人不可濫情。今天應是陪哪位美人,就絕不找別人,這是我的原則?!?p> 嚴陌瑛盯住說話臉不紅氣不喘的“老友”,起身去打開房門。
“看來你精力十分充沛,那我就叫陸基來陪你練練身手罷,省得你今晚睡不好覺,明天面色憔悴有礙觀瞻?!?p> “喂,別——”
顧顯驚叫,茶杯一丟,慌忙飛身過去“砰”一聲關(guān)上房門。
“叫陸基來?你可真缺德,跟陸基練身手,我保準累得接下來幾天都得面色憔悴。那個武癡,根本都不知道‘休息’兩個字是怎么寫的!”
“既然你知道,那就自己去賞月?!?p> 不滿地吐出一口氣,顧顯瞪著十分清醒的嚴陌瑛。
“你這家伙,以為我是睡不著跑來跟你浪費口水的么?”
“那么,有什么事?”
“陳良道下午來找過你吧?!?p> “是啊。”
“請你去臨海?”
“對?!?p> “那你是不去嘍?”
“不去?!?p> “——你多說兩個字會死??!”
嚴陌瑛簡單明了的答案只惹得顧顯冒火。
“明知道我要問的是東靜王的意圖,夾在那兩兄弟中間,就算你哪邊都不管,就真能置身事外嗎?”
“……至少,與嚴家無關(guān)?!?p> “你——”
顧顯終于垮下肩膀,道。
“好吧,既然你這么認為,那也可以。不過東靜王的意圖你總能摸到吧,告訴我,至少陳良道也有派人找我。”
嚴陌瑛看著顧顯,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地張口。
“東靜王,大概是想反叛。”
“……不算意外的消息,既然連毒藥都已用上了,誰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變成刀下鬼?”
弒兄,弒君,這就是東靜王最后的選擇。
一個是名正言順且已登上帝座的君主,一個是功勛卓著卻遭猜忌的王族,在先帝的那些兒女里,僅有他們兩人同為皇后所出——把棋局又下到這一盤的天上諸神,這回,想看到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呢?
“喂,你說東靜王成功的幾率有多大?”
“目前來看,頂多三成?!?p> “這么慘啊!”
“單看實力,東靜王的軍隊僅限于臨海那支水師,兵員有限、陸戰(zhàn)能力有限、補給有限不說,還不能放松了對東月國的警戒,并且,東靜王手邊沒有多少可信又已擔當大任的人,皇帝則握有絕對優(yōu)勢的軍隊。但論指揮能力,怕是只有威遠將軍馮常翼才能跟東靜王相抗衡,而且這支軍隊里,很有一批軍官都是東靜王的下屬,他的影響力,不可能已經(jīng)消失。另外,邊境駐軍將領和各州刺史手中還握有軍力,各世族對軍隊也有不小的滲透力,這可能會造成意料外的變動。更何況,北燕的情勢尚不明朗,不能不注意。”
“也就是說,現(xiàn)在不是東靜王起兵的時候嘍??墒?,機不可失,視東靜王為最大威脅的人,怎么可能等著王爺將來先下手為強!”
“當然,圣上不會坐視他壯大的,看淥州刺史張銀忠不就知道了,淥州的軍權(quán)已歸了圣上。另外,聽說北燕大皇子退出了朝政。不管這病是真是假,他不在軍中便緩解了北方國境的壓力,圣上似乎已經(jīng)在著手調(diào)整雁城武威將軍杜長義屬下的兵將了,那里很有一批將領跟東靜王有同袍之誼?!?p> “哈哈哈,所以才會這么急忙地來找你!”
“找我也沒用,我不是賭徒?!?p> 瞟一眼神色冷淡的嚴陌瑛,顧顯笑道。
“那就得看嚴伯父和嚴大哥是不是好賭之人啰?”
“——看皇帝,看他愿不愿意世族繼續(xù)分享他的權(quán)力。或者說,他各個擊破的策略已謀劃得極好了?!?p> “呵,各個擊破?”
顧顯的笑容在月色下極模糊。
“蘇家算是正式的第一個,雖說沒有肢解,但確是一大打擊。那么接下來呢,是你嚴家,還是我顧家,或者是孟家?”
“……我不知道?!?p> “哈,那可糟了,怎么能連你都不知道呢?”
抬手撐著下巴,顧顯仰起俊逸的臉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貓頭鷹凄絕的叫聲,雖不致懼怕,但多多少少的,總會讓人不安。
“啊,對了,為什么現(xiàn)在好像路人皆知你嚴二公子在淥州?”
“前幾天送蘭塵回去的時候,遇到了淥州刺史張銀忠的兒子,蘭塵去年因他當眾調(diào)戲別人,打了他一頓,這梁子就結(jié)下了。剛巧那日我派陸基回京了,身邊沒人跟著,只得報了身份?!?p> “哦——是為了蘭塵呀——”
“……不要故意把聲音拖長,惡心死了?!?p> “死板的家伙,你這樣什么時候才能追到女人?”
“總比無節(jié)操的花蝴蝶要好?!?p> “那叫風liu,懂不懂?本公子紅顏知己滿天下,自是風liu無雙?!?p> “……”
“你那什么表情?”
“……”
“???喂喂喂,你可別叫陸基來,我要去睡覺了!喂,嚴陌瑛,你這小子!”
顧顯從不介意在嚴陌瑛面前采取逃跑姿勢,跳窗也無所謂,可惜武癡的行動當然是異??旖莸?。
“啪!”
有人扔過一柄劍來,平素冷漠的眼睛此刻精神奕奕地盯住他。
“——顧四公子,有勞你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