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女子讀書

　　“承蒙皇上夸獎，臣不敢當(dāng)。”孫平面色有幾分發(fā)赤：“臣確實識得一人，是刑部郎中惠文濤?！?p>　　他正色道：“此人乃遼源惠氏之后。早年兵馬出身，因文才出眾行事果敢，受先帝賞識，負(fù)傷后轉(zhuǎn)從文政。廢太子逆反案其族叔牽涉其中，連著惠氏都走了下坡路。他也受了牽連，在五品郎中的位置上坐了十年。”

　　廢太子是先帝嫡長子，因屯兵等故以逆反罪被斬，其家人廢為庶人，被先帝圈禁宗正寺。

　　此案似乎是六七年前的案子，那時原主還小，廢太子之事與她無關(guān)。

　　不過，原身上位后，先去宗正寺清了個場。

　　將關(guān)在里面的皇族血脈殺得干凈，防止有人借勢謀反。

　　想來，他們一家早在地下團(tuán)圓了……

　　花素律回憶完，不禁一陣惡寒。要說這股狠勁，她真是比不了原身。

　　照理五品官可以上朝，但這惠文濤，她沒什么印象……

　　孫平又為好友補充道：“惠文濤為人正派，勇毅果敢又不失圓滑?！彼┬σ幌拢骸氨瘸继幨拢兺ǖ枚?。”

　　花素律繃不住，笑了幾聲。

　　原來他知道自己是個什么脾性！

　　笑過后，花素律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子……

　　在刑部做了十年，經(jīng)驗肯定是夠。

　　經(jīng)王穆慈案能看出，刑部尚書立場不夠中正。

　　恰好，花素律現(xiàn)有件事需要人辦，可以此考察這個惠文濤為人做事如何。

　　“朕想立條新法規(guī)，已經(jīng)和司禮監(jiān)說了，估計過幾日就會告知你們?！?p>　　孫平?jīng)]有說話，等著皇上的下文。

　　花素律提起這事不免氣悶：“這條法規(guī)，就是不允許男人納過多的妾室！”

　　孫平不免驚訝。

　　自古男子以多妻妾、多子孫為榮。不讓納妾，這說不過去呀！

　　花素律一看孫平的表情就知他心里想什么。

　　提起這事，除了她這個穿越女，所有人的想法都差不多。

　　在她眼里，妻妾有何之別？都是老婆。

　　但在這個時代人眼中，只有正房才是真正的妻子，妾只是比奴隸高級點的玩意兒。

　　但人是有感情的動物，人與人的關(guān)系豈是只有等級能言說得明的？

　　“王穆慈十幾房妾，再往前入獄的官員那個不是七八房？”她氣惱地拍桌子：“給你們那么高的俸祿，是讓你們不用考慮其他，有更多時間思考國家民生！不是讓你們享清福！將精力消耗在女人身上！”

　　孫平原是不覺多妾有問題，但皇上這一說他覺得頗有道理！

　　且看如今朝中位于頂峰的幾人……

　　江、武二人至今未娶，聽聞府中是干干凈凈。

　　柳丞相喪偶多年未續(xù)娶，宅中亦無妾室等。連老岳母勸他再娶，他都不愿。

　　再有緒廠督……他是個太監(jiān)。

　　如此看來，美色確實誤事。

　　幸好他是光棍！

　　花素律一想起王穆慈的案子就生氣。

　　她一個皇帝還沒開起后宮，他先小老婆一堆？

　　“你可以與惠文濤說一說，讓他遞個折子?！?p>　　花素律氣悶著，沒有將要求說透。

　　無非是想看看這個惠文濤思考事情到底有幾個面，做事是否周全。

　　孫平為消沉多年的好友爭來機會，心中不免振奮。

　　花素律拿著折子走到他面前：“說回學(xué)堂。二期招生，怎么沒有女孩？”

　　孫平接過折子忙道：“臣如上回一樣，去宣傳女孩讀書的好處?？伞彼谋砬樯跏菫殡y：“沒有女孩來報名。”

　　花素律嘆口氣。

　　前不久，她讓皇親女眷或官員女眷寫詩進(jìn)獻(xiàn)，題材不限。

　　讓人篩選剔除內(nèi)容敏感，或過于哀傷的詩詞后。

　　以匿名形式將詩詞貼在學(xué)堂前，并告訴眾人，這都是大族女兒寫出來的，可見女人若去讀書才學(xué)不低。

　　誰知掛出去第二三日來一群國子監(jiān)的紈绔，對著布告欄一頓猛批。

　　花素律讓一群崇文館的博士，本著雅俗共賞的心態(tài)選出的詩，被這群人貶得一無是處。

　　還說，只有女人才寫這樣膚淺的詩。

　　花素律上輩子就是搞藝術(shù)的，對于這種狀況見怪不怪。

　　她前世接受書法系統(tǒng)教育加起來至少十年。若要從提筆學(xué)那天算起，比活的年頭都短不了幾年。

　　那些年里參賽無數(shù)，大學(xué)時還辦過兩次小型個人展，反響極好。

　　但受過的批評也數(shù)不勝數(shù)。

　　時至今日，她仍記得大學(xué)時參加某次比賽，因為她是女孩又年輕，壓了個三十多歲的男性參賽者一頭拿了頭獎，就被人評論是靠睡上位。

　　即便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數(shù)次參加更高級別比賽，但還是有些人，堅定的認(rèn)為……

　　一個年輕人又是女人，怎么可能比兩個將要步入中年的男性寫得更好？

　　然而事實是，她練習(xí)書法的年頭要比那倆人更長。

　　還有某次國賽，她拿第二名也被罵類似的話，還被說是靠錢買獎。

　　她沒當(dāng)回事。

　　因為優(yōu)越的家庭條件確實提供不少學(xué)習(xí)上的便利，這些條件也確實是一些參賽者缺少，是她占便宜的。

　　但在任何領(lǐng)域到達(dá)過一定程度的人都清楚，努力和條件決定下限，天賦和運氣決定上限。

　　但人人心態(tài)不同，尤其青春期，大家正是氣頂氣的時候。

　　比如同場賽事的頭名獲獎?wù)吣行?，年紀(jì)與她差不多大。

　　因被人抨擊是走后門而內(nèi)心崩潰，放棄書法……只因他爺爺真的是界內(nèi)泰斗。

　　花素律一直對這位很惋惜。

　　因為這人很有天賦，花素律也覺得他的自我懷疑是非常不值當(dāng)。

　　他太在乎別人的評價，卻沒想過……

　　無論看的人懂或不懂，對于一個作品，往往是批判比夸贊更容易。

　　對于創(chuàng)作者，無論抨擊的是否正確，都必須接受它的存在。

　　作品創(chuàng)作出來必不可免毀譽二字，除非……

　　這作品不給人看。

　　花素律本想就那幾個國子監(jiān)的生員，再來一波輿論操盤。

　　轉(zhuǎn)念一想，她又不能找一波人站在布告板前對著詩詞猛夸，那樣未免太過刻意。

　　思慮過后，只好選個委婉的方式叫幾位選詩的博士，在下方注明入選理由。

　　誰想那些詩詞入選大家閨秀和皇姐皇妹中許多人，不是如她一樣心大。

　　聽聞自己寫的詩掛出街去被人罵，在家哭得要死要活，覺得受了莫大的侮辱，央著自己爺?shù)珠L去求皇上撤下她的詩。

　　被人求到眼前時，花素律知道，沒有言明用途，私自將她們的詩以匿名狀態(tài)掛出去是錯的。

　　放現(xiàn)代講，這是侵權(quán)行為。

　　理虧，便麻溜將人家的詩撤下來。

　　但這一撤，未免會讓人覺得是心虛。

　　后來那些罵貶詩作的紈绔見了，果如花素律所料，更加貶低起女子文采。

　　且開了一個頭，剩余都求上來。

　　七七八八的全撤下去，掛在上面的詩便沒剩幾張。

　　好在她娘舅家的姑娘們都十分給力，寶貝女鵝花云舒也心胸寬廣。

　　有位國公爺?shù)膬擅畠焊菆酝Α?p>　　還托她爹帶話給花素律，其中心思想大概為：“放肆掛！大膽掛！不夠我再給你寫！”

　　花素律內(nèi)心大為感動，但就結(jié)果看，一點勸女子讀書的效果都沒有，她不免失望。

　　時代的觀念不容易扭轉(zhuǎn)，一時讓百姓接受女人讀書亦能興國興家不太可能。

　　“罷了罷了?！彼鼗问郑骸按齺砣眨尴朕k法創(chuàng)立女子書院再說吧?！?p>　　孫平俯首說是。對于此事，他也甚是惋惜。

　　因為他見到了皇上，知道“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這句話是假的，也知道了女人的志向，與挑戰(zhàn)的勇氣可以比男人更大。

　　雖說皇上乃天子，萬中無一。

　　但民間若真有女子可為治理一方之才，卻因世俗圈在家中，豈不是浪費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