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正月初十,萬象初新,又到了新學期開學的時候。關于初十開學這個梗,陳明一直都很好奇:為何全國的小學都是正月十五過完元宵節(jié)后才開學,而本村的濱江小學卻是每年都要提前一周到初十開學?
彼時的濱江小學,也是兼具舊時的特色:教書的老師還是村里一位民國時期私塾先生的兒子。大人們去學校時,仍然尊稱他為“先生”而不是“老師。”可能也是因為只有本村的學生,生源較少的緣故,學校并非按全國統(tǒng)一的模式,按一至六年紀分班;而是只分為低年班和高年班,低年班教授一至四年級內容,高年班教授五、六年級內容。全校只有這兩個班級,連校長在內一共3個老師,那位私塾先生的兒子就是校長。
初十開學,仿佛是校長規(guī)定的時間,據說從他父親也就是那個老先生開始,就一直是這樣。為此,村里的小伙伴們好多都不樂意,比城里的小學生少玩了一個星期呢。好多小孩的爹媽也都有點意見,因為按各地工廠的慣例,一般是過完十五正式開工,他們才開始上班;初十的時候年還沒過完呢,就要煩小孩子學習的事情。
意見歸意見,但是大家對老先生還是很尊重。聽老一輩的人講,這位校長“先生”已年近七十,其父親是清末的一位舉人,祖籍并不在太平縣,辛亥革命以后才定居在本地濱的江村,也算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鄉(xiāng)紳;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庇護過很多外地逃難過來的平民;尤其是1937年在金陵發(fā)生的那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因為太平縣四面環(huán)江,屬于少有的江中之島,沒有什么地緣優(yōu)勢和自然資源,卻反而成為了天然的避難之地。當時,他的父親利用家里的莊子,深挖地窖,保護了很多民眾,結下不少善緣。雖然太平縣被日軍侵略過,但是只有擄掠,沒有屠殺,太平縣中的“太平”二字也是由此而來。二十年前,老人百年過后,他的兒子擴大了老人的事業(yè),將私塾改制為小學,繼續(xù)在濱江村教書育人。
每年過年,濱江村這里萬人空巷,大名禪寺人流不息,吸引不少省城金陵的顯貴過來祭拜。一方面是因為大名禪寺靈驗,一方面也是因為老先生的兒子在這里做校長的緣故。這些顯貴們,不少祖上都是受過老先生的庇護的,所以在得知先生的兒子還在此教書時,就不斷的要來拜會。也有不少富人表示要捐贈書桌和教學用具,卻都被校長回絕。
村里人都說校長是一等一的賢者、大儒,學識淵博。尤其是寫得一手好字,臨摹的徽宗的瘦金體簡直是惟妙惟肖。過年時村里每家每戶的春聯(lián)都是找校長代寫,校長也是笑呵呵來者不拒。改革開放的大潮下,村里大多數(shù)人家的男主人都外出務工了,只留女人在家,也是多虧了有這位校長在,才解決了好多小孩的教育問題。
這天一大早,陳明就已起床洗漱畢。吃過早飯,陳爸就帶著陳明來到學校。和往年一樣,校長總會拄著拐杖站在校門口,親切的和每一位學生打招呼。
“校長好!”陳明彎腰作揖。
“新年好陳明!”校長也作揖回禮。這也算是濱江小學所獨有的特色,雖然名義上是“小學”,但校長仍然教以四書五經,傳統(tǒng)禮節(jié)方面自然是少不了的。
陳明回過身,仔細的端詳了一下校長:中等身材,手拄拐杖,頭發(fā)雖已花白,但梳著整齊;飽經風霜的臉上,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蓄著一撮不長不短的山羊胡,正眼含笑意,笑盈盈的看著陳明。
“作業(yè)寫完了沒有???一會進去后交給張老師哦?!毙iL揶揄了下陳明,隨后便和陳爸熱情的招呼著。在村教書幾十年,校長幾戶和每家每戶都認識,村里人也都很感激能有這樣一位好校長。
“咦?”陳明卻發(fā)現(xiàn)了異樣。經過今年過年這么多“奇遇”,他的感知力也早已有了不少的提升。他仔細觀察了校長,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但是眉心處卻有了不大不小的一股黑氣,延伸至頭頂。
陳明有點不明所以,校長這是怎么了?想出聲提醒他,卻又覺得不妥:自己的“奇遇”只有自己知道,這樣貿然說出來,別人只會覺得自己有病,且不禮貌。
正想著要不要說幾句的時候,已被陳爸牽手帶進了教室。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剛一坐下,就莫名的被后面的人來了一個“毛栗子?!?p> 陳明吃痛,差點叫出來,回頭一看,居然是王小雷。故作生氣,也回手給了他一個“毛栗子?!毙±滓彩俏骖^竊笑不以為意,拍了拍陳明的肩膀,問道:“哎,作業(yè)寫完了沒?”
“早寫完了”陳明回道。
“你自己寫的?”小雷一副不信的表情。他確實有理由不相信,要不是有他姐王大雷幫忙,小雷也肯定寫不完。正準備再揶揄幾句的時候,班主任張老師進來了。
“各組長,把各小組的寒假作業(yè)收齊,交到班長那;班長收齊后交到我這里!”張老師語氣不善。
張老師是村里殺豬的張大爺?shù)膬鹤?,年近三十。一直以來,就不愿意做這份鄉(xiāng)村教師的工作。一是工資低,二是周遭下海經商發(fā)財?shù)奶啵缇徒洸蛔≌T惑想去城里試一試水。若不是他爹張大爺摁住了,他早就出去了。所以對待學校的孩子們一直沒有好臉色。
“馬上9點,所有同學到操場集合,開學典禮?!?p> 9點整,和往年慣例一樣,所有學生聚集在操場,等待校長的新年寄語。其實也就低年和高年兩個班級,加起來五十個學生都不到。但校長卻非常重視每年的開學,雖然年事已高,卻依然堅持自己來主持活動。
校長顫顫巍巍的走到了操場前。陳明站在臺下,雖然相隔十余米,但依然清晰的感知到校長眉心的那股黑氣,愈加厚重。
“感覺到了?”上次那個奇怪的中年男子聲音又突然響了起來。
“嗯?”陳明嚇的差點叫出來,慌張的看了眼四周。周遭只有自己的同學,并無他人。
“別慌!”那個聲音頓了頓:“我在你的神識里。你金丹已成,我便出現(xiàn)了?!?p> “你又是誰?為什么我能聽到你講話?你是不是鉆到我腦子里來了?”
“鉆到你腦子里?這個說法有趣!”中年聲音笑了笑?!鞍凑漳銈冃聲r代的說法,也對!我就在你腦子里!”
“那你想干什么?不會是要害我吧?我才9歲啊,我啥也沒干???”陳明都快要哭了。他隱約還記得之前放假在家的時候在電視里看的86版西游記里面,孫悟空鉆入鐵扇公主肚子里的劇情,鐵扇公主可是被折磨的不輕。不會自己也要遭此大難吧?
那個中年男子仿佛也覺察到了陳明的想法,抑制不住的大笑出來。
“小子,你我心意相通意念合一,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放心,我等了不知道多少萬年才等到你,怎會害你?”
聽到這話,陳明心中稍安。不過轉念一想“上萬年?”不會是個老妖精吧?
“你可廢話真多!想不想救你們校長?”中年男子聲音有些不耐煩。
“校長怎么了?不是好好的么?”
“你的望氣之術應該也覺醒了一部分了,看到他眉心之處的一股黑氣沒?”
這也是陳明覺得奇怪的地方,剛剛進校門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校長在臺前慷慨激昂的發(fā)言,額頭的黑氣反而越來越重。
“你們校長印堂發(fā)黑,直透泥丸宮,那是崔玨的判官筆所作記號。凡是被標此記號者,代表按生死簿上查閱畢,陽壽已盡。崔玨會用判官筆在生死簿上勾去姓名,七日之后,本地區(qū)的鬼差會過來鎖人魂魄,回歸地府,進入下一次輪回。”
“???”陳明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判官”、“生死簿”、“輪回”,這些只在小說和電視里出現(xiàn)的詞語,居然真真切切的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而且聽這個中年人的語氣,似乎是真的。
“崔玨是不是就是崔府君?”陳明問道。
“是!”中年男人笑了笑:“難得你小子還有點見識,知道崔判官的名號。不過當年這小子也是犟骨頭一個,為了一個女人命都不要;要不是我請東極青華大帝喝了一頓酒,這小子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里呢!”說著說著,中年男子仿佛又回憶起了當年的歲月:是啊,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若不是為了她,自己也不會深陷萬劫不復,最后功虧一簣。
“只是這筆跡,工整有余而氣勢不足,大概不是出自崔玨之手筆;而且你們校長鶴發(fā)童顏,精神矍鑠,祖上積下不少陰德,應是能得以善終之人。所以我說你們校長能救?!?p> 當然要救了!當初打仗的時候,陳明的爺爺奶奶也曾經受過這位校長父親的庇護
“那應該怎么救呢?”陳明有點站不住了。
“帶你去地府?!?
水秀山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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