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經(jīng)過的事難道不是實際存在的現(xiàn)實嗎?為什么曹會等人會是實際存在的人?仿真的工藝小鴿子在手里隨著顛簸顫動著——這是那個男人送給她的。
她不是個隨便接受外人禮物的女人,但她從那個男人手中接過時,并沒有感到不好意思。
他們開始的時候沒有說原因,分手的時候也沒有說再見。
他們誰都沒有問對方姓甚名誰,更是誰也沒提留電話加微信。
是的,要不是眼前的工藝鴿,她真的要以為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過去與將來在某種程度上本來就跟夢差不多。
夢,這個字在她的心中閃過,腦子立時恍惚了,抬手看表,兩點一刻!
她記得,她是七點起床,八點二十九分到廣場的,現(xiàn)在是下午,那么六個小時的時間……當然不是做夢。
然而,依據(jù)科學,“現(xiàn)在”實際上只存在十幾秒,連她剛剛上車的動作都屬于過去,不可能再出現(xiàn),因為,接下來不管她上車的行為重復出現(xiàn)多少次,也不是剛剛過去的那次上次了。
……
《縱橫人物之老驥伏櫪》的男主角于昨天病逝在醫(yī)院里。
那是一位年過百歲的老學者。他一生兢兢業(yè)業(yè),踏踏實實,在自己的領(lǐng)域做出很多成就,并培養(yǎng)出數(shù)代接班人。
這樣的經(jīng)歷,這樣的故事在許多麻木的青年人中并不以為然。
他們認為是歷史賦予了對方的偉大。
葉雨兒重新剪輯著專題片,內(nèi)心在顫抖。
老學者的執(zhí)著、精神足以令她熱淚盈眶。
曹會無動于衷,只是說:“親善大使的兩個監(jiān)護人要求把中日兩個字重新加回去?!?p> 葉雨兒于難過、愧疚中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冷笑:“人家是身在異國,心向祖國,可這兩個人……哼!”
曹會笑道:“時代不同,人心自然也就不同。你呢,這不是也要跟武杰去美國了。嘿嘿?!?p> 葉雨兒現(xiàn)在最怕的就是提到這件事,手下的鼠標器一動,畫面的銜接立時錯了,不由得低低罵了一句。
曹會抬手看表:“又快十一點了,我得給我老婆打個電話。這位老先生也真是的,要是晚死一天,等節(jié)目播出去了,咱們還何必熬夜受這個罪?!闭f著話出了剪接室。
死,是什么樣的一種感覺呢?
葉雨兒記得看過一本書,上面有幾位前蘇聯(lián)學者的精辟結(jié)論:
唯心主義相信人死靈魂不死,唯物主義相信死后可以復生。
她呢?都相信,都不相信。
轉(zhuǎn)世投胎,有那么多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真人真事,而她自己居然會做那么一個古怪的夢。
夢中的戀人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如同已經(jīng)相依相伴了幾輩子。
熟悉,那個放飛鴿子的男人竟讓她產(chǎn)生了這種感覺,以至現(xiàn)在想來,她仍然無法說出答應陪對方時的心態(tài)到底是什么?跟對方在一起是很愉快的,愉快的忘了一切……這實在太可怕了。
在拍攝《女中豪杰》時,對方講了一句話“我是一個不斷給自己訂目標,不斷追求的女人,沒有目標,就失去了生活的意義。”她聽完這句話竟是走神了。
武杰也跟她說過類似的話,他的目標是留在美國,將來要象許多出色的華人一樣去競選州長。
她呢?她的大目標是什么?
她滿足于現(xiàn)在的工作,不想當官。
美國夢是她不想要的,不認可的,若是要做什么,她就想在自己的國家去做、去努力。
武杰笑她沒有出息,她想自己大概真的沒有出息吧!
…………
說不清是刻意,還是無心,雨兒順著河邊一直走到了廣場,放眼望去,放飛鴿子的人中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悵然失意,卻不肯有意的放慢腳步,刻意的尋找什么。
她本來就在為自己的念頭感到愧疚與不安,如此一想,也就心平氣和了。
“干我們這行的很少看到朝陽,能呼吸到清晨的新鮮空氣真是太難得了。享受,這就是享受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吧!”
廣場正中一些工人正在搭建一座巨大的花臺。
葉雨兒連記者的本能興趣都沒有,漠然的往前走著,驀的感到身后有異,驟然回頭,一陣熱流涌遍全身。
放飛鴿子的男人正從汽車中走下來,快步來到她的身前,臉上充滿燦爛的笑容:“三天后,這里要舉辦信鴿大賽的預賽,你來看吧!”
雨兒點著頭:“你也參加了?”
那個男人說:“我來這里就是為了這個比賽?!?p> 雨兒的心里一緊,不自覺的想到“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對方有目的的來,自然也會在目的達成后就走。
回歸信鴿大賽是一個世界性的亞洲區(qū)比賽,屆時亞洲各國的信鴿愛好者們都會一試身手,在香港回歸某某周年的歷史事件中留下參與的名字。
鴿子象征和平,以鴿子為慶典活動中的一環(huán),意義深遠。
放飛鴿子的男人參加信鴿大賽是毫不奇怪的,參加完便走也是正當?shù)?,但雨兒的心就是跳了一下,沉了一下?p> 那個男人注意到她表情上的細微變化,竟也掩飾不住失望:“你有事,不能來嗎?”
雨兒忙說:“我一定來!”察覺失態(tài),卻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臉上泛起紅暈。
其實,她會來,是因為這個活動是采訪對象石嘉輝主辦的,她需要來積累素材,制定拍攝方案。
只是說完“我一定來”之后再補充這個原因就顯得太刻意了,仿佛她在拼命回避什么,到顯得做賊心虛。
于是,她既然趕不及的一口應了,就只好閉嘴等反應。
果然,那個男人聽了雨兒的話,臉上現(xiàn)出光芒,說:“好,我等你!”
…………
“我一定來!”
新聞組要做信鴿大賽的專題片。
這次,盡管是熱身賽,大家也是全力以赴,配備優(yōu)質(zhì)人員,精良器材。
葉雨兒負責做主辦人的專訪,當然要親自到現(xiàn)場。
這些天,那個主辦人石嘉輝似乎很忙,忙得將雨兒的訪問連推兩次,令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都說香港人做事一板一眼,定下來的事很難更改。但以這個石嘉輝來看,那些話多半是靠不住的,參雜了相當?shù)乃帧V魅谓o的材料盡是信鴿大賽的有關(guān)內(nèi)容,以及石嘉輝的官面資料,連張照片也沒有,照我看,此人多半是個有錢沒處花,附庸風雅,博取噱頭的太子爺,最多是個維持父業(yè)的儒商?!辈軙缡钦f。
“我等你!”
這三個字,時時散發(fā)著溫馨、柔情回繞在葉雨兒的耳邊,令她不自覺的精神煥發(fā),笑口常開。
待到清醒下來,她又嚇了自己一身的冷汗:“我這是怎么了?”
于是,她一有空就一次次的給武杰打電話,有意的向主任詢問自己申請留美的報告批下來沒有。
因為,她不想像武杰那樣干脆辦了辭職,她希望停薪留職。
三天,她看著時針,時間越近越感到緊張、彷徨,這算不算是一個約會?
應該算她與武杰在一起以來的頭一個異性約會吧!所以她感到莫名的沖動與明顯的不安。
“這是不忠的行為!”
這個評語她不敢想。
“我等你!”
守候與守望。
這兩句話在她的心中交織著、扭結(jié)著,弄得她一時憂一時喜。
…………
終于,她隨著新聞組的同事們乘著采訪車來到人頭躥動的廣場,不自主的尋覓著熟悉的身影。
廣場上彩旗、彩帶、彩球飄舞,各色人種,中外信鴿愛好者都帶著自己的“和平鴿”,散發(fā)著迷人的笑容等待著大會的開始。
攝像機的鏡頭在各個參賽“選手”的身上停留、移動……
雨兒的目光在人群中流動的速度比攝像機的鏡頭還快的環(huán)視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熟悉的人,但是她感到那熟悉的、熱誠的目光在追隨著自己。
她回過頭,依然沒有看到熟悉的人,而那熟悉的感覺依然籠罩在身邊。
熟悉,她為什么要用這個字眼來形容那個還不知道姓名的人呢?他們熟悉嗎?
不,以他們接觸的時間來算,根本不能稱為熟悉。
然而,感覺上……
同事們叫著她來到主席臺下的最佳位置,架好機器,做著各種準備。
一陣雷鳴般掌聲過后,主持人請出了大賽的主辦者石嘉輝。
雨兒的心定了下來,終于看到了與她相約的人——石嘉輝!
…………
石嘉輝今天身著正裝,遠非之前見過的運動衫褲可比,量身定做的西裝禮服盡顯腰身。
他沖著雨兒笑了笑,開始講話。
熟悉的人就在身前不過三米處,但對方講了些什么,雨兒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是興奮是惆悵?
她說不出來,只是格外的平靜,是這三天中最平靜安詳?shù)囊豢獭?p> 她開始有條不紊的與同事們忙碌……
?。ū竟?jié)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