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如何拿下妳的?”
“用一根指頭。”
“指法?”
“一指穿心,也許是劍法,也許是拳法,或者是魔道異術(shù)。我看不清?!?p> “她姓什么?什么特征?”
“姓齊,鎮(zhèn)里人叫她齊大個子。臉上有疤,十九二十歲模樣?!?p> “江湖上姓齊的巾幗不多。
三品境界以上,有‘仙劍神猿’齊不凡;‘執(zhí)古紀(jì)’齊坤;‘南疆螢后’齊劫。
齊不凡是這個歲數(shù),但據(jù)說是宗師境界的絕頂人物。
齊坤是仙門人物,歲數(shù)也對,懂指法,至于傷疤可以偽造;
齊劫四十來歲,但樣貌若少女,腳掛銀鈴,臉上有疤,但那練功的痕跡,疤痕應(yīng)該是蛛網(wǎng)狀;
你覺得是誰?”
“我覺得誰都不是?!?p> “為何?”
“她不是宗師,只有二品。真正的宗師拿下我,不需要動手,只需要看我一眼就夠了。而且她有喜歡的男人,那男人是她的禁臠。南疆齊劫最恨男人。”
“為何不是仙門齊坤?”
“干媽,您又忘了?!?p> “我忘了什么?”
“我今年在東海仙門取代的人,就是‘執(zhí)古紀(jì)’齊坤。”
“是了,我家小九兒,取代了齊坤。年紀(jì)一大,干媽記性就不好了?!?p> 紫宸宮,大明堂二層。
一張普普通通的草席上,頭戴冠冕的老太太手持朱筆,橫臥看書。
說是書,其實是奏疏。
各地奏疏,過中書和門下之后,到上書執(zhí)行前,須要她看過批紅才行。
一隊女官,一路小跑,將東側(cè)門下省的奏疏送來。
等貓老太太批紅過后,女官們在南天門前解散,到上書各部運送文件。
老太太是前六朝女帝的大管家。
姓貓,朝堂群臣稱她為貓千歲。
內(nèi)廷五千女官,無論親疏遠(yuǎn)近,都稱她為干媽。
但能讓她叫做女兒的,活著的也只有不過寥寥九人。
小道姑抱著老太太雙腿,小貓一般溫順。
貓老太太的手指,如梳子一般,在小道姑的頭上過了一遍又一遍。
陽光照在后背,小道姑舒服得打個哈欠,躺在席子上伸著懶腰。
就算臉上掛著好幾塊淤青浮腫,也不影響如今的好心情。
貓老太太最愛搓揉小女孩兒的臉蛋,尤其是真把她當(dāng)媽媽看的小女孩兒,她盯著大大小小的淤青,很是心疼,想完成女兒一個心愿。
“倒是忘了問,小九兒,你是因何與那姓齊的二品高手起了爭執(zhí)?”
“男人?!泵行【艃旱牡拦眯ξ?。
“怎樣的男人?”
“先不說相貌吧,只看他舉止,就知道很不得了的男人。
至于怎么個不得了,有點難以啟齒,
(改成這樣,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猜我要是抱住他,閉上眼睛,那是美得……嘻嘻……找不到北了?!?p> 聽她這么一說笑。
貓老太太噗了一聲,捂著嘴巴,沒忍住。
手中朱筆掉在草席,順著護(hù)欄縫隙,滾落到大明堂的下方水道,哈哈大小起來。
沒了朱筆,樓上樓下,長長一隊的送書女官,如同蛇無頭一般,停了下來。
明堂下,黑衣女官眼疾手快,修長身段,飛過水面,一探手,接住將那快要落入水道中的朱筆。
一雙云履,蜻蜓點水,掠過水面,隨即又躍回到大明堂一層的殿門,雙膝下跪,將那朱筆,雙手遞交給一名年邁的白衣女官。
那年邁的白衣女官捧著朱筆,小步趨行,登上臺階,跪在那貓千歲的面前。
貓千歲卻只跟那小道姑對笑,不理旁人。
“干媽,您笑什么?”
“我是笑啊,已經(jīng)十幾年沒人和我聊過搶男人的事情。至于你說得那種感覺啊,干媽剛?cè)雽m時,也曾與幾位姐妹談過,一晃都八十多年了。那時候說起這個,大家都是小女孩兒,臉皮薄,一夜不睡,也要討論。”
小道姑忽地用頭蹭了蹭老太太的小腹。
“那干媽知道那種感覺嗎?那種書里寫的,疼愛男人的感覺?!?p> 一瞬間,貓老太太的笑容凝固。那是她只在女帝臉上看到過的快樂。
她七歲進(jìn)宮,便被凈身房的女官們,用針線縫住,成了殘缺女人。
她十三四歲成熟時,曾與一同入宮的女孩兒們,討論宮里所有侍寢的男人。
宮里什么男人沒有?有俊美如畫的儒雅公子,有放蕩不羈的江湖兒郎,有可愛著稱的撒嬌男孩兒,也有體態(tài)壯碩的英武大漢……
她見過百年來最美最驚艷的侍寢。
只看他笑,便叫女人歡喜,做那位侍寢的隨身女官。
她曾得一位女帝信任器重,在房間外候駕,耳聽風(fēng)雨。
但她從未敢染指那位絕色的男人,腦中早已將那位相貌忘卻,見過也只當(dāng)前世見過。
即便她已是天子之下的內(nèi)相,十二任大內(nèi)總管的干媽。
她依然謹(jǐn)記自己是女帝的奴才,只敢駐足大明堂二層,不敢擅自踏足大明殿三層半步。
甚至每次要與那位接觸,她都會事先教太醫(yī)院的女醫(yī),先封住她手指感覺。
以免自己與女帝的幾位侍寢錯生不該有的火花。
所有接觸過貓老太太的女人都說她溫柔如春風(fēng),和煦如春日。
就連幾任女帝都說貓千歲是媽媽,死后當(dāng)供奉太廟。
但男人卻說她冷酷無情,手指比冰還冷,眼睛比木頭還呆,只說她是石頭做的假人。
“千歲,您的朱筆?!?p> “知道了。”
貓千歲拿來朱筆繼續(xù)批紅。
女官們再次忙碌起來,大明堂內(nèi)外,便因這朱筆輕劃,而再一次有了生命運動的感覺。
“喵~喵~喵~”貓小九用頭頂著干媽貓千歲的后背,故意引起千歲注意。
聽著小九兒那宛若小貓般春心蕩漾的叫喵,貓老太太終究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小六,在嗎?”
聲音雖小,動靜卻大。
一樓的黑衣女官,聽見傳喚,想都不想,氣息一提,躍上那三丈之上的明堂二層,脫了鞋子,叫女官們用毛巾擦了一雙玉足,才如小貓般伏在貓老太太腿上。
“干媽叫小六,有何吩咐?”面容冷峻的女官忽地溫婉一笑,哪還有剛才的英姿颯爽,只有在貓老太太懷里,才如少女般調(diào)皮。
“你找個時間陪小九,去趟那什么鎮(zhèn)子,瞧瞧人。問問那姓齊的,肯不肯割愛,讓出小九喜歡的男人。若有意歸順朝廷,也找個油水差事與她交易一番,再看她情況。”
“若她不肯呢?”貓小六用耳朵蹭蹭貓老太太的腿,盯著自己粉嫩的指甲,如同盯著樹上麻雀的豹貓。
貓老太太見她起了殺意,便故意用手戳她的臉蛋,又用指尖點著鼻尖,畫圈圈,說道:
“不肯就算了,皇家畢竟不是強(qiáng)盜,處事以寬厚為先。何況大事將起,劍冢立地千年,出一門四宗師,力壓天下禁地,朝廷本該避其鋒芒??伤恍奕说?,當(dāng)下南陵大亂,劍冢四宗師已去其三,正是皇家鏟除南陵的最佳時機(jī)。高手自然是要以招攬為先。”
黑衣女官貓小六,主動用口唇蹭貓老太太的手指,和媽媽一起時,她最聽話討巧。
“是,小六必定為干媽辦好差事?!?p> 貓千歲見她這樣性格這樣極端,不能對下寬厚,不能對上恭敬,不由嘆氣:“小六,你哪里都好,就是做事太絕,不如你兩位姐姐通人道,才遲遲不入宗師。”
貓小六卻不管這些:“遲入也不妨,入宗師又不是只有那人道,也有霸道之法,何況人道宗師,弱點最多,
就看我家三姐,以情入道,以拳證道,對那秋葉君愛如珍寶,懷了他的孩子,
還不是被秋葉君和徐無鬼這對兄妹算計,被楚無敵斷了一臂,害得前朝女帝被斬,
自己落個削發(fā)為尼,畫地為牢的下場了嗎?”
貓千歲卻說:“不是這個道理。人道宗師初入雖不如魔道與霸道,可卻是越修越強(qiáng)。
你三姐是中了南陵和東海的圈套,不是壞在方向,而是壞在她證道的對象是她不該愛的男人。
看你五姐,與本朝女帝形影不離,如母女一般,情義在心,金剛難壞。
就是楚無敵親至,入了大內(nèi),遇到你五姐和女帝,敢停五呼吸,也是走不出去的。
那楚無敵不修人道,當(dāng)年是天下第一,如今年歲越大,內(nèi)氣漸弱,亢龍有悔,不龜縮在劍冢,她又打得過誰?
修人道的女人最安穩(wěn),我又沒凈妳的身,你和小九一樣,愛哪個男人,愛了便是。
一男一生只能把初陽痣給一個女人。
沒了初陽痣的男人,若是分出二心,對第二個女人好,那壞的就是他自己的身體。
好比那國色天香的秋葉君,就有了楚無敵和你三姐、長公主三個女人。
一男分出了三心,他身子就壞了,風(fēng)吹著就病,再經(jīng)不起折騰。
楚無敵故意害你三姐,不肯練氣,要你三姐修《氣經(jīng)》為秋葉君負(fù)擔(dān)。
你三姐又是身懷六甲,又要為那情郎輸氣,內(nèi)氣枯竭,境界飄忽不定,淪為最弱宗師。
只要你不學(xué)你那三姐,修《氣經(jīng)》,用己身的宗師內(nèi)氣去養(yǎng)男人,那便沒什么要緊的!
沒有男人是女人的對手。
這世道啊,只要狠狠心,當(dāng)女人是最快活的!”
“喵~”
那小道姑稱贊貓千歲所言甚是。
只有那貓小六哼了一聲,不以為然。
……
……
而就在陽谷鎮(zhèn)。
已經(jīng)與兩位師姐相伴三個月的楚言,依舊沒能成為真正的夫妻。
他心想,只要彼此情投意合,有了三師姐這個大敵在外,三人在這陽谷鎮(zhèn)如同一體,哪里還怕什么世俗成見?
可是啊……
“師姐,你們到底對我還有什么不滿?既然都做了夫妻,就不能讓我全都要啊?”
兩位師姐一起對他左右臉頰親吻,說了一聲,“笨蛋,這都是為了你好!”
他可不知道,這王婆婆都在私底下傳,他要如那西門大官人一樣,三心兩意,終究做個濫情的短命鬼呢!
直到某日,武大郎病怏怏的,來到他的面前,他才漸漸知道一些本該由早死老爸告訴他的……關(guān)于男人要一心一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