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微亮之時,陳出新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到了房間里。
此時他腦中一片迷糊,只知道昨夜那該死的力量第二次爆發(fā)了,而他也正巧受到了襲擊,差點死去。
不過十年以來,他受傷的次數少說也有一千多次,因此身體的恢復能力也達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
身體依舊酸痛,但體內并沒有明顯的傷勢,或許也是那殺意刻意留手了。
說來也是奇怪,那種實質般的殺意絕無弄虛作假的可能,陳出新可以肯定那看不見的存在每一招都是奔著殺掉自己去的,這也造就如今他對于最細微的殺意都有最敏銳的感知。
然而若是真想殺死自己,那無論他的反應如何迅速都是必死無疑,擁有這種詭異手段的人若是真想取他性命會很難嗎?
答案顯而易見!
十年里自己受傷不少,可也培養(yǎng)出了異常靈敏的感知力,同時精神力也在一次次的刺殺中逐漸凝練為靈識。
天下武者踏入武道一途,最開始并非鍛體魄,而是凝練自身精神力,唯有將精神力轉化為靈識方能感知到天地間存在的靈氣。
若感知不到靈氣,無論是體魄的鍛煉還是術法的使用都無路可走。
而武者修行的第一個境界也正是聚靈境!
陳出新并未學習過任何靈識修行的法門,他的聚靈境完全是在一次次刺殺之中自己修煉出來的。
為了躲避刺殺,他不得不凝神感知那股殺意,久而久之他的精神力不斷凝實,最終化為了靈識。
靈識實質上是精神力的升華,靈識所覆蓋之處,無論是塵埃浮動亦或是蜻蜓振翅都逃不過靈識的感知,只不過一直放開靈識會很累罷了。
當靈識的凝練度達到一定程度甚至還能進行隔空移物等等實際上的干涉行為。
若是說初始凝聚靈識有百米范圍便可稱為天賦上佳的話,那陳出新的天賦可以說是能夠比肩日月群星!
他的靈識不說極限,至少覆蓋三四個秋心城大小的范圍對他來說毫無壓力,甚至稱他為天下第一聚靈境也毫不為過。
只是他從心里討厭自己擁有的能力,甚至很少使用也從未跟人提及!
因為靈識的龐大不僅僅是因為他自己,更是因為陳家歷代所承擔的宿命,這是一顆帶毒的蘋果,讓你享受到甘甜的同時卻又不知何時會毒發(fā)身亡。
如果能夠選擇,他寧愿自己毫無靈識,生來就是個普通人。
回到房間里的陳出新已經換了一身新衣,身上的血跡也是清理干凈,只是臉上還帶著些擦痕。
聽得院子里傳來門閥的響動聲,陳出新知道那是小巧去學堂了。
在陳出新的教導下,陳巧很早就學會了自己生活,這不僅是在培養(yǎng)她生活的能力,也是陳出新擔心自己以后離開陳巧會沒人照顧。
所以很小的時候陳出新就給陳巧灌輸著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一理念,而陳巧也很好的執(zhí)行著。
嗯……至少目前陳出新是不會告訴她自家院子底下埋著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銀財寶。
“身體的情況貌似還行,看看時間我也得去掙錢了啊。”
陳巧出門之后,陳出新把整個正廳重新打掃了一遍,那些常年積灰被他靈識一掃瞬間聚攏成一團,正廳頓時明亮整潔起來。
他可不想讓人通過灰塵上的腳印發(fā)覺正廳中的秘密。
做完這些后又無所事事的磨蹭了一會,隨后也就出門了。
秋心城是祈奉王朝北方的邊陲小城,與北方的胡人部族靠得極為接近,不過胡人部族已經多年沒有犯邊之舉,反而與祈奉王朝開展貿易,因此城里也算祥和安寧。
陳出新走在略微擁擠的街道上,隨意路過一處攤點買了四個肉包,一路朝城外走去。
城外地勢平坦,是一處廣闊草原,時常可以看到駿馬奔馳或是牧羊成群。
他的工作便是幫城中的一名馬商黃老板牧馬,一天能掙一百文,這些錢已經足夠他與妹妹過著舒適的生活。
黃老板在城外建有一處馬棚,通常情況下一次會畜養(yǎng)三百多匹馬,其中一百匹都是當成戰(zhàn)馬來培養(yǎng)。
在祈奉王朝與南方恒陽王朝戰(zhàn)火不斷的當下,戰(zhàn)馬的價格也是不斷飆升,黃老板最近貌似也在準備著擴大馬棚的規(guī)模。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陳出新來到了馬棚處。
“喲,今天來的挺早啊?!?p> 看守馬棚以及負責喂馬的老馮如往常一樣靠在門口的躺椅上,手中還拿著把蒲扇,見到陳出新他也是滿臉笑呵呵,甚是和藹。
他是黃老板的岳丈,也是土生土長的秋心城人,不想搬離家鄉(xiāng)享清福,由于年輕時給大戶人家做過馬夫,所幸便來照看馬棚,也算是聊以慰藉。
“你這話說得,我哪天來的不早?”
幫黃老板牧馬已有三年,因此陳出新跟這位混得相當的熟,平常也是老馮老馮的叫著,早已沒了生疏之感。
“去吧去吧,那些馬兒我都喂得溜圓,就等著你帶它們出去放風呢。”
老馮搖著蒲扇,嘿嘿直笑。
“我知道你心疼馬,給它們吃的都是最上等的飼料,這可超過了黃老板定的伙食標準,小心他給你記一賬?!?p> “他敢!”老馮一吹胡子,開口道:“我可是他老丈人,每次過年還得給我跪下奉茶呢?!?p> “行行行,您老才是老板,哈哈?!?p> 陳出新與老馮閑扯幾句后便進了馬棚,這三百多匹馬全靠老馮一人肯定是不現實的,因此里面還有幾名幫工。
在幫工的協助下,一百間畜棚被打開,筋健分明的駿馬仿佛有智慧一般按著一定的順序一匹匹邁步而出。
當一百匹駿馬自動排列出一個方陣后,陳出新跟老馮打了個招呼,隨后一躍上馬,輕輕一聲哨響,整個馬群邁開步伐,轟轟烈烈的向著草原深處奔騰而去。
“真不知道這小子哪來的馴馬技術,能把這些馬給調教得如此聽話機靈?!?p> 老馮看著遠去的馬群,眼中皆是羨慕之意,當過馬夫的他自然明白想要馴服這么多預備役戰(zhàn)馬該有多困難。
總之他想破頭也不可能想到會有聚靈境的武者來他家馬棚干這份牧馬的工作,更別提三年來一直都拿的是一百文工錢,給他加錢他都不愿意,只說足夠生活便可。
且說馬群一路向北,不斷深入草原腹地,一路上也路過諸多羊群或是馬群。
秋心城的人皆知道草原深處的草長得更為茂盛鮮美,但是去到深處放牧的人并不多見。
草原深處除了會有流竄的匪寇外,還有獵食的狼群以及一些奇異妖獸,對于普通人來說放牧的風險與收益不成正比,因此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前去,然而陳出新卻無所謂。
要知道他放牧的可是預備役戰(zhàn)馬,皆是從良馬中精挑細選的悍馬,生性本就狂傲不羈,一百匹待在一起,即使是狼群也不敢輕易靠近。
至于歹人以及妖獸的威脅,陳出新可從來沒擔心過,以他龐大的靈識體量以及敏銳危險感知的支撐下很難出事。
到了草原深處,已經人跡罕至,陳出新隨意打量了一下草地后便下了馬。
“小圓球,今天的馬群你當老大,每匹馬該跑的距離你給我監(jiān)督好了啊,跑完了想干嘛就干嘛,有危險就嗷一聲,別跑太遠,記住一個都不能少啊,否則你就得上餐桌了。”
陳出新拍了拍自己騎的那匹馬,隨意的吩咐了幾句。
被稱為小圓球的馬兒好似也聽得懂人話一般,輕輕嘶鳴幾聲,用頭輕輕蹭了蹭他的手心,隨后便帶領馬群在這處草場肆意奔騰起來。
牧馬,真是枯燥又乏味。
陣陣馬蹄聲里,陳出新找了處土坡,一躺一閉眼直接開始睡覺,畢竟昨晚他可沒睡踏實,身體到現在還疼痛不已。
困倦睡意中,日頭逐漸西斜,陳出新也是伸了個懶腰后悠悠醒來。
看著周邊悠憩閑逛的馬群,陳出新滿意的點了點頭。
雖說已經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不過夏日夜短,倒也能多待些時間,馬生性不羈,自然不愿待在窄小的畜棚里,更何況自己還有要等的人。
正想著,草原遠處一個黑點正逐漸靠近。
那是一名騎著老毛驢的少年,大夏天的仍然穿著一件襖子,只因他只有這件衣服。
少年一頭短發(fā)干凈利落,有著草原賦予的黝黑膚色與敦實的身體,他看著陳出新,遠遠便揮著手喊道:“嘿,出新,我來啦!”
“知道了,我又不是瞎子!”
陳出新也遠遠的回應著。
同時,馬群中一匹白色馬兒啼鳴一聲,然后迅速朝著少年的方向奔去。
少年名為穆春,是一名放羊娃,也算是與陳出新一同長大的玩伴,僅僅比他少了一歲。
穆春見到白馬朝自己奔來,心中頓時一喜,連忙拍了拍老毛驢讓其停下,整個人向前飛奔,在接近白馬的時候一攬馬脖子,動作流利的便上了馬背。
“哈哈,出新,我先跟著小白兔去跑一圈,你幫我照看照看驢爺?!?p> 穆春興奮的叫著,駕馭白馬開始在草原上縱橫馳騁,沒有馬鞍,也無馬鐙,可他在馬背上疾馳時卻穩(wěn)如泰山。
“曉得了!”
陳出新無奈的應了一聲,這小子,看見馬比看見自己父母都要興奮。
將老驢帶到馬群中心后,陳出新看著縱馬疾馳的穆春,當下也起了興致,一聲哨響,今日的馬群首領小圓球噠噠噠的應聲而來。
“走,去跟穆春這家伙較量較量?!?p> 陳出新翻身上馬,拍了拍小圓球的腦袋,輕聲笑道。
“嗷嗷~”
小圓球發(fā)出幾聲嘶吼,馬蹄踏出,飛快朝著穆春追了上去。
聽得這個叫聲,原本還意氣風發(fā)的陳出新登時有些萎靡下來。
他每一次都習慣性的吩咐馬群有事就嗷一聲,其他的馬倒還正常,就是這小圓球竟真的學會了嗷嗷叫。
對于一匹馬如何能發(fā)出這樣的聲音,陳出新顯然也是郁悶中帶著不解。
“你就不能叫的有氣勢一些嗎,這樣叫等以后上了戰(zhàn)場怕不是讓敵我雙方笑掉大牙?!?p> “嗷嗷嗷~”
小圓球邁蹄奔跑,同時揚起馬頭回應他,示意以后會不斷練習如何叫得更有氣勢一些。
“行吧……”
陳出新無奈的搖搖頭,心想也不知以后會是哪位倒霉的士兵會分配到小圓球。
一想到兩軍對壘,雙方騎兵沖鋒萬馬齊鳴之時,突然出現一聲不協調的嗷嗷叫,也不知那是個什么滑稽場面。
寬闊草原上,一白一棕兩色相馳,給綠色的幕布上添了活力與生機。
“出新,你說以后我會不會成為身騎白馬的大將軍!”
看到陳出新跟了上來,穆春笑哈哈的問著。
“當大將軍有什么好的,上戰(zhàn)場多危險,那可是隨時都會死掉的。”
“我可不怕!”穆春揚了揚下巴,“當初狼群來吃我家羊,我可是一只都沒丟掉!”
陳出新指了指他臉上那道橫跨半張臉的猙獰抓痕說道:“你還好意思說呢,要不是我和穆叔他們去的及時,你怕是早就被吃了?!?p> “嘿嘿?!蹦麓簱蠐项^,訕笑兩聲,“那不是沒死嗎,學堂的夫子都說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成為強者必經的道路?!?p> “活著多好,非要去尋死地干嘛,成為天下第一又有什么意思呢,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p> “出新,你怎么說話老是暮氣沉沉的,話說,你沒有什么追求嗎?”
“有啊?!标惓鲂驴粗矍安粩囡w逝的草原景色,開口道:“我的追求就是讓小巧平平安安的長大,沒有任何煩惱的享受人生,當然,若是我能一直看著她開開心心的那就更好了!”
“你這追求也太簡單了吧?!蹦麓河行┎唤?,“我可是要成為大將軍的人,你至少也要做一個大英雄吧!”
陳出新笑笑,并未回話,成為大英雄什么的與他無關,光是讓他妹妹能夠好好活下去就已經足夠他掙扎了。
若是自己死了,家族傳承的宿命就會落到小巧身上,這樣的痛苦不應該由她來承擔。
陳出新暗暗握拳,自己就算是死也要解決掉這一切,否則怎么甘心去死!
“嗷嗷!”
似是感受到他的內心變化,小圓球嗷嗷一聲,馬蹄踏下的速度更快了,一瞬間越過了小白兔向前疾馳。
“哈哈,小圓球你的叫聲還是那么動聽,小白兔,上!我們可不能輸了!”
穆春雙腿一夾,飛速向前追去。
夕陽漸下,兩名少年的身影漸趨渺遠。
一位身負家族之宿命,只求好好過活。
一位只有匹老毛驢,卻想做縱橫天下的白馬大將軍。
二人之志相去各異,然而卻都如那九天熾陽一般——黃昏落幕也是朝暉升起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