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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微

第三十四章 18歲,22歲

探微 冥龍鬼醫(yī) 5557 2024-04-02 22:44:09

    1

  “起床了敬威,別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p>  一大早,付源就把我的房間門敲得震天響。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抓起手機看一眼表,然后對著門外的人破口大罵:

  “你TM瘋了,這么早叫我起來干雞毛?!?p>  “今天是實習最后一天,你別遲到了?!?p>  我強忍著把手機扔出去的沖動——畢竟這是自己的東西,摔碎了怪心疼的。我掀開被子沖到門口,一把拉開門一氣呵成。付源正穿著睡衣端著牙刷杯,用嘴叼著牙刷。見我出來,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從嘴里拿出牙刷:

  “靚仔,身材不錯哦。不得不說,你跟佛羅倫薩那個大衛(wèi)雕像唯一的區(qū)別,就是你穿了個褲衩子?!?p>  “大哥,你凌晨五點半把我叫起來,就是為了用人家米開朗基羅大佬來羞辱我一頓是么?”

  “我這不是怕你睡過頭么?!?p>  我被這廝氣笑了,強忍著抓狂的沖動,用手胡亂地抓了幾把我的頭發(fā):

  “凌晨五點半,大夜班還得兩個多小時才交班,你現(xiàn)在把我叫起來看你刷牙,你覺得合理么?”

  付源眨眨眼睛,轉(zhuǎn)身走回衛(wèi)生間:

  “不合理么?”

  “滾!”

  “一如既往地早啊,敬威?!?p>  見我走進了房間,申老師笑瞇瞇地和我們打招呼。今天是實習的最后一天,我們的安排是集中在大檢驗科開最后一次實習例會,之后就是拍合照,結(jié)束實習。

  也在結(jié)束了我們大學四年的生活后各奔東西。

  進入休息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墻上掛著的橫幅:祝賀2018級醫(yī)學檢驗技術(shù)同學們順利完成實習任務(wù)。一瞬間有一些恍惚,我們從這個房間開始,又在這個房間結(jié)束。世界是一個圓,并肩前行的人邁著不同大小的步子向前走,雖然暫時會走散,但是總會有一天又在同一個地方重逢。

  “早啊老師,今天最后一天了,明天……就不來了。”

  笑著笑著,突然有些啞然。是啊,一轉(zhuǎn)眼一年就過去了。

  一轉(zhuǎn)眼,四年就過去了。

  一轉(zhuǎn)眼,有些人再也回不來了。

  “最后一天了,還真有些舍不得你們呢?!?p>  申老師笑著遞給我一塊巧克力,我沒有拒絕,笑嘻嘻地接在手里。

  “帶過那么多屆學生,還真沒有哪一屆能像你們這樣讓我印象深刻。”

  “我們走了之后,您可千萬別忘了我們啊?!?p>  一瞬間的恍惚,不知該說些什么。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感謝的話羞于啟齒,難過的話不該宣之于口,只能干巴巴地講出這一句萬古不變的告別詞。

  “忘不了,有空了記得回來看看,這幫小孩呦,轉(zhuǎn)眼長成大孩子了。”

  “申姐在感慨啥呢,敬威還能長大?天天跟個小孩似的,滿腦子都是吃和玩?!?p>  菲菲老師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身后,嚇了我們一跳。

  “我哪有,老師您可不能瞎說啊。”

  我立即表示抗議。

  “還說沒有,你看你發(fā)的朋友圈。”

  菲菲老師拿出手機,開始大聲朗誦我的朋友圈。

  這種程度,不亞于公開處刑。

  “天天不是跟付源出去吃火鍋燒烤麻辣燙,就是吐槽為什么萬達門口的搖搖車不讓你玩?!?p>  菲菲老師用帶同時著笑意和鄙夷的眼神問我:

  “你還好意思說付源不想認識你,我都不想承認你是我學生?!?p>  菲菲老師頓了頓,補充道:

  “另外……你跟付源不會真是一對吧,天天看你倆成雙入對的。”

  我瞳孔地震,一臉震驚地看向她:

  “您跟蘇婉學壞了啊,怎么能亂磕CP,是吧申老師。”

  被我cue到的申老師露出了一個迷之微笑,不過這個笑容已經(jīng)很說明問題了。

  “你們年輕人的東西,什么C不CP的我不懂。不過……你跟付源的確像是一對?!?p>  “同學們都到齊了吧。”

  上午九點,同學們陸陸續(xù)續(xù)到達了會議室。秦老師抱著點名表站在投影儀前,目光掃視過在座的每一個人。如果說從前她點人頭的時候目光里有三分嚴肅,那么現(xiàn)在看向大家的目光里,就有著九分……慈愛?

  剩下一分,大概就是不舍。

 ?。ň赐呵乩蠋熝劬镉袀€扇形統(tǒng)計圖。

  鬼醫(yī):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偷偷地環(huán)顧四周,入目皆是熟悉的面孔。其實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明明有些人并不是很熟,可是看到他或她的面孔的那一刻,腦海中竟然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某件不起眼的小事?;蛟S是某次實驗,或許是某次集體活動,甚至某一次小摩擦在現(xiàn)在看來,都可以笑著去回憶。

  這大概就是分別的力量吧,像時間一樣給予世間蕓蕓眾生一視同仁的殘忍和溫柔,給你回憶的時間,但是從未有過重來的機會。

  “今天是大家實習的最后一天了,把大家召集來是為了開咱們實習的最后一次例會,也是想給大家一個暢所欲言的機會。講一講實習時候的收獲,也可以吐槽實習時候的事情,甚至……”

  秦老師輕咳一聲,繼續(xù)說:

  “甚至可以吐槽實習時候的帶教老師。當然啦,最好吐槽不在場的,這樣不尷尬?!?p>  房間里爆發(fā)出了一陣笑聲,坐在臺下的董主任,申老師,菲菲老師等人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那么,在座的各位沒什么問題的話,濟寧醫(yī)學院2018級醫(yī)學檢驗技術(shù)一班實習總結(jié)會議,正式開始?!?p>  2

  所以說,實習這一年,我究竟學到了些什么?理論?操作?我想都有。不過更重要的,是我在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醫(yī)者。

  時至今日,我依然能記得第一次從急診出來的那個夜晚,付源在路燈下對我說過的那句話。他說不要太圣母,我不是圣人,渡不了所有人??墒堑虏唤フ卟豢蔀獒t(yī),我渡不了所有人不假,可是我更希望能渡多一個人。

  或者說,我們這些身穿白大褂的人,都希望能多渡一個人,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好。

  我們不是圣人,我們要無限接近于圣人。

  “我覺得我實習時候最大的問題,就是有時候聽不懂老師講的方言?!?p>  正當我沉思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這么一句話。我瞪大眼睛抬起頭,不出所料,這位勇士正是付源。

  “在這里得真誠地跟王老師道個歉,不是我不聽管教,是我真沒聽懂?!?p>  付源環(huán)顧一周,在確定了王老師本人沒在場的情況下,鄭重其事地說出了這句話。然而下一秒,王老師背著手走進了房間,接了杯水。

  替人尷尬這毛病,不論何時都改變不了。

  然而房間里的氣氛到達了高潮,甚至給王老師這小老頭都嚇了一跳。

  “怎么了這是,我接個水大家為啥這么開心。”

  “付源剛說完你,你就進來了。”

  秦老師拉著王老師到付源面前:

  “來付源,把剛才說的話再跟王老師說一遍。”

  “我說,我得跟您道個歉,我每次是真的沒聽懂您講話,不是我故意氣您的?!?p>  王老師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

  “就為這事啊,哎喲我從來沒放在心上,我還以為是我這老頭子遭人嫌呢。”

  “我就說嘛,咱龍哥不是啥小心眼的人。”

  付源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放肆地摟住了王老師的肩膀:

  “壞小子,沒大沒小的。我告訴你啊,參加工作了好好干,別給我這張老臉丟人?!?p>  王老師笑著捶了付源一下:

  “行了,你們繼續(xù)開會吧,我還有點收尾工作沒做完,先進去了?!?p>  原本大家還有些拘謹,被付源這么一鬧騰反而放開了。日成說最感謝的人是陳老師,因為他在別處就沒買到陳老師給他的那么甜的橘子。田哥說等一下結(jié)束之后要去跟雪兒老師合照,在她的安利下,田哥幾乎解鎖了運河城一大半的寶藏小吃店。

  “你打卡了這么多店,都沒說帶回寢室請兄弟們嘗嘗!”

  我適時地拆臺,換來了田哥撲到我身上,鎖住了我的喉。

  像是在寢室里經(jīng)常做的那樣。

  “敬威,你也講幾句?”

  秦老師笑著看我們瘋鬧完了,把我點起來。

  “我?咳咳,那我說兩句?!?p>  剛想起范,被能能無情地吐槽:

  “我們倒是也沒那么想聽?!?p>  “想感謝的人太多,不知道從何說起。不知道別人如何,反正這一年我有了太多的收獲。”

  我思考片刻,開口。

  “我們不過實習了短短一年,老師們在這一年里幾乎是毫無保留地去教我,不厭其煩地為我講解,我真的很感謝各位老師?!?p>  說完,我對著在座的各位老師們鞠了一躬。

  “不過想要學會所有東西是不可能的。這一年里我最大的收獲,大概是我學會了如何從一名醫(yī)學生成長為一名準醫(yī)生,我在學習如何對得起這一身白大褂?!?p>  房間里安靜下來,我站在臺前,能看到所有人的表情。有笑意,有滿不在乎,甚至也有鄙夷。我不在乎別人的想法,我只想在這一刻,把我思考已久答案回答給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也包括,十八歲的自己。

  “高中的時候我說我想學醫(yī),很多人都說我瘋了癡了傻了。他們質(zhì)疑我能否堅持下去,質(zhì)疑我是否是葉公好龍,或者只為圖一個名聲。不過在經(jīng)歷了一年的醫(yī)院實習生活之后,我更加堅定地相信當初我的選擇沒有錯。”

  講到這里,我想起了幾年之前被人質(zhì)疑的場景。

  “可是我只想未來的某天我可以治病救人,我只想讓我的努力有意義,我穿上白大褂就是為了治病救人。”

   18歲的敬威,在眾人面前帶著哭腔喊出了這句話。這枚子彈穿過時間來到了我的面前,沒有射中我的眉心,反而被我輕輕地握在了手里。

  “22歲的敬威現(xiàn)在可以站在這里對18歲的敬威說,謝謝你的堅持,我沒有讓你失望,我依然捧著你的初心。我也希望多少年后,那時的敬威可以對22歲的敬威說,謝謝你的努力,你依然是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

  房間里沉默片刻,然后爆發(fā)出了掌聲。人群中依然有不屑和鄙夷,不過更多的,大概就是對我這段話產(chǎn)生了共鳴。

  多年以后,我仍然記得那天的場景。我們大概不會想到,當初這間房間里這些略帶青澀的面孔會成為一個又一個身穿白大褂,在生死邊緣戰(zhàn)斗的勇士。我也終于理解了那天董主任,秦老師,申老師,菲菲老師幾人眼神里我沒讀懂的含義。

  那是欣慰,和自豪。

  “沈辭的事……我很遺憾?!?p>  會議結(jié)束后,秦老師叫住了我和付源。說起沈辭,秦老師的眼睛里劃過了一絲惋惜,抑或是一種難過。其實我能理解她的心情,這是她第一年做實習秘書,卻攤上了這樣的事情,任誰都會難過。

  “這不是您的錯?!?p>  我趕緊開口。

  “您也不會預料到發(fā)生這種事,沈辭他……他去另一個世界了,我很想他?!?p>  付源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他的眼眶有些泛紅,不過臉上還是掛著得體的微笑。

  “我知道,你們和沈辭關(guān)系很好。你們班有很多人不喜歡他這我都看在眼里,雖然他有很多問題,但是……我不覺得他是個壞學生。”

  秦老師嘆了口氣,摘下眼鏡擦了擦眼角:

  “他不過是……太在乎別人的看法了?!?p>   3

  “敬威你往旁邊站一站,別挨著我?!?p>  下午在食堂門口,日成把我推到一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校園霸凌就是這么上演的。

  “呸,你這210斤185的身高誰敢霸凌你?等會拍照在你旁邊顯得我太矮了,你去田哥旁邊,他不在乎?!?p>  “糾正一下,186謝謝。在田哥旁邊顯得我好胖啊,跟個熊似的。”

  付源站在前面的臺階上,聽聞緩緩轉(zhuǎn)頭:

  “此言差矣,你胖跟站在誰旁邊沒關(guān)系。”

  我翻了個白眼,要不是看到照相機架好了,我真想給他兩拳。

  上午開完了最后一次例會,中午時候大家提議一起穿著白大褂在醫(yī)院里跟老師們一起拍個合照。班委的辦事效率很高,原本以為要第二天才能拍,沒想到一個中午就搞定了場地和拍攝設(shè)備。

  整個醫(yī)院里只有食堂前面有這么高的臺階而且還不會影響到別的患者,所以我們選在了這里。

  “老師們等一下就過來,大家再等一等哈?!?p>  班長是來自泰安的女生,我們之前調(diào)侃她講話帶著一股子泰山炒雞味。在濟寧待得久了之后,我們一直認為她從泰山炒雞變成了葡萄雞丁。

  雖然是下午三點,可是醫(yī)院里來往的人們并不見少。我們一群人穿著白大褂站在餐廳前,引得不少人駐足好奇地觀望。

  “我怎么覺得自己像是動物園里被參觀的猴子?!?p>  我小聲地對田哥說。

  “不,猴子沒你這么壯。我們才是猴子,你是猩猩?!?p>  田哥回懟。

  “哎你小時候看過一個動畫片叫《洛洛歷險記》沒,里頭有個會變形的猩猩可能打了,一拳好懸沒給主角捶死。”

  “好像看過,咋了?!?p>  田哥看向我。

  “你再敢多說一句,我就讓你感受一下什么叫物理意義上的力拔山兮氣蓋世?!?p>  “要不咱們先拍一張?”

  這時有人提議。

  “行啊,反正也沒什么事,拍一張吧。”

  有人附和。

  “同志們覺得呢?可以不?”

  班長轉(zhuǎn)過身問大家。

  “可以啊。沒問題,來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示同意。

  “那來吧來吧,大家準備好!那邊那位老師,留步留步,麻煩您幫我們按個快門唄?”

  “怎么說呢,這照片拍得我不像是干醫(yī)療行業(yè)的?!?p>  晚些的時候,班長把今天的合照發(fā)到了群里。我看著幾張照片,陷入了沉思。

  “怎講啊?!?p>  田哥坐在一邊玩平板,聽我這樣講,探過頭來。

  “像個屠夫。”

  日成坐在上鋪,幽幽地開口。

  雖然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從他口中講出來,還是很想捶他一頓。

  “話說過幾天咱們就要畢業(yè)了,就不能跟你們同居了?!?p>  我躺在田哥的床上,腦袋枕在他的枕頭上??梢赃@么說這床上除了我不是田哥的,剩下都是他的。

  “麻煩注意一下你的措辭,什么叫同居,咱們只是室友你別越界了。”

  日成一臉嫌棄地看向我。

  “這還沒走呢就開始嫌棄我了,呵男人。”

  我團了個紙團扔向日成,正中腦門。

  “別鬧別鬧,團著呢。”

  “話說回來,你們畢業(yè)之后有啥打算?”

  我枕著手臂望向頭頂?shù)拇舶?,漫不?jīng)心地問。

  “我?我應(yīng)該是回湖南。這邊吃得太淡了,我吃不慣?!?p>  我咂咂嘴,又回想起了上次這貨往變態(tài)辣鍋底里扔小米辣的壯舉。那家火鍋店后來改成自助烤肉了,現(xiàn)在想想還真有點可惜。

  “我應(yīng)該就回家了,回家考個編制,然后結(jié)婚。”

  “英年早婚,恭喜恭喜?!?p>  “我結(jié)婚你打算隨多少?”

  田哥放下平板,脫掉了上衣。

  “臥槽你干嘛,想要紅包大點也不至于色誘吧。”

  我裝作驚恐地坐直身子,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想惡心一下田哥。

  “滾蛋吧你,同居四年啥沒見過?!?p>  田哥照著我的小腿踢了一腳:

  “往邊上挪挪,拖鞋給我踢出來,我去洗澡?!?p>  “話說你有啥打算?回東北?”

  日成走下床,坐到田哥剛剛坐的凳子上。

  “我沒想好,但是我不想回東北。”

  我坦白說。

  “我想留在山東,我還沒玩夠呢。”

  “嚯,山東的編自己還不夠呢,你一個東北的還過來跟我們搶。”

  田哥從床下拿出洗臉盆,端著準備去廁所。我看準時機,一把抓在了他內(nèi)褲的松緊帶上。

  “啪”的一聲,清脆悅耳。

  “敬威你個混球!”

  “罵我干嘛。”

  我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馬上畢業(yè)了,畢業(yè)就見不到這么……性感的田哥了?!?p>  “二對一還這么囂張,日成一起,干他!”

  “田哥你們的學士服我給你們送……我來得不是時候?”

  付源拎著一袋學士服進屋的時候,正好看到我和日成兩個人把田哥摁在床上的畫面。

  “對不住了田哥,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日成一臉壞笑地看著田哥,田哥被摁在下面動彈不得,只能露出一個生無可戀的表情。

  “咱倆二對一不一定打得過敬威,但是我跟敬威二對一一定打得過你?!?p>  “付源你剛才說啥?”

  我喘著氣放開田哥,才注意到付源手里提著的東西。

  “學士服,后天拍畢業(yè)照,你們一人一件?!?p>  付源想了想,繼續(xù)說:

  “哦對了里頭有一件是敬威的你們別跟他搶,他得穿XXXX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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