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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小王莊

第卅四章,逗蜂軒角弓射團

紅樓小王莊 兩江月 6824 2022-02-09 22:03:49

  賈珍宴請馬坤姑,仙師分解嘉珍名

  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財是下山猛虎,氣是惹禍根苗,看來四字有害,不如一筆勾銷;無酒不成禮儀,無色路斷人稀,無財世路難行,無氣倒被人欺,看來四字有用,勸君量體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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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生晴聰兒立定逗蜂軒,但見好一處所在——前坐登仙閣,巍巍殿宇鎮(zhèn)地脈,后聳天香樓,聳聳樓閣沖云天,所立逗蜂軒,構(gòu)心精妙已絕倫:外八面,內(nèi)六角,舍舍隔隔若蜂房,層層疊疊軒上廊,軒疊六層六欲天,六重如塔立中間,前托方正登仙閣,后啟圓圓天香樓,寬大不如登仙閣,巍峨不比天香樓,別是小巧又精致,巧奪天工人力極!

  立于逗蜂軒中,猶如蜂王鎮(zhèn)于蜂房之重地,得天情,踏地理,吸香風(fēng),吐仙霧,真真好一處所在!

  挺身逗蜂軒中,遠見紅花荏苒燒白地,近賞瓊樓玉宇襯花澤,天香陣陣云霞亂,雪肌仙娥著赤羅,實實好一所仙宮!

  軒中花常開,草恒碧,地龍熱炭燒地暖,熱氣撲來熏人面,架子上報喜靈鵲,知更鳥,錦雁雀兒索斗雞,更有幾只金眼雕,冷視雀禽如無物,鸚鵡雙雙互啄嘴,金絲雀兒對對纏。

  馬坤姑一入逗蜂軒,賈珍即止小戲,戲子樂師下臺歇息,見臨軒曼陀羅壇起,甚感神奇,相繼過來觀看。

  賈珍身著褐紫色寬大員外氅服,坐于逗蜂軒中心之六角廳中,座下覆著虎皮的矮足羅漢床,以床為椅舒舒坦坦的歪著。三面合護著錦繡仕女屏風(fēng),前面一方雕龍鏤螭平頭案,上擺長夏才有的瓜果點心,一只烹豕肩,一只炙牛頭,一只烤羊腿,所用之器具皆為金銀,金壺銀盞熠熠生輝。五六個披紅掛彩的丫鬟豐乳肥臀,團團圍靠在賈珍身邊,楊國忠之驅(qū)寒肉陣是也!兩個丫鬟一個斟酒,一個布菜,賈珍要吃哪個就比一比,丫鬟用一雙銀箸筷子取到賈珍的金碟里,還有一婦人大約是小妾,一點一點地喂到老爺嘴里。

  晴聰兒看著寧國府老爺?shù)呐深^,心里只有一句話——大丈夫當如是耶?!

  賈蓉也在,一樣的幾案,只是幾案的器具甚是怪誕,一色的骨器!凡是杯盤都用獸骨獸角獸皮禽骨禽翎毛制成,奇形怪狀,所盛多為血食腸肚之類。

  晴聰兒還是第一次看見用獸角制成的“觴”杯,蓉哥兒喝的是“女兒紅”。

  賈蓉坐著一張大方榻,兩個丫鬟在前侍奉,一眾姬妾密圍于坐側(cè),以御寒氣,仿佛申王之“妓圍”。

  賈蓉十八九,面目清秀,身段苗條,美服華冠,輕裘寶帶,穿著一身的松綠的衣裳,與一旁粉紅的丫鬟一襯,紅女綠男,一幅花鳥畫一樣。

  凡是廳堂中女子皆春衫夏服,晴聰兒看了看自己的棉衣褲,頓覺顯得有些臃腫,這里熱氣蒸人,確是不需冬服。

  賈珍見馬坤姑忙于準備祭壇事,哈哈一笑,舉手相招示意,“仙姑好,不忙,天已正午,當先用飯,神仙也需香火,想我賈家的清齋飯,仙姑還能吃得?!?p>  一旁還有幾張空幾案,原來是要宴請馬坤姑。

  坤姑擺好燈、香、花、壇場,放下經(jīng)卷,擊黃銅罄一聲,叮叮嚶嚶余音繞梁,清心悅耳。馬坤姑抖拂塵笑道,“將軍府的清齋自然是極好的,謝珍老爺?shù)馁p了?!?p>  一時尤氏、秦氏、馬坤姑各有丫鬟帶著入座,晴聰兒、清靈兒也有人帶到逗蜂軒中一所小隔間里進些茶點。兩個小丫頭子把人帶到后急著去看熱鬧,擺了齋飯,不待清靈兒開口就跑出去了。

  沒有外人在身邊守著正好清靜,晴聰兒確有些餓了,清晨進府一直到日頭頂頭了,遂用了些齋飯,寧國府的廚子果然不俗,糖心點心都是花螺的樣式,晴聰兒壓低聲音向清靈兒嘀咕道,“這應(yīng)該是用模子扣出來的,大小一樣,花紋也一樣?!?p>  清靈兒皓齒一笑,“好看吧,這樣子的還算簡單的,這些大府里各個都有自家的樣式,什么樣的都有呢?!?p>  晴聰兒問,“姐姐一定見識過不少吧?”

  清靈兒道,“跟著師傅到處行走,也算見過一些,你以后就知道了?!?p>  晴聰兒道,“我哪里有姐姐有見識呢,少不得請教姐姐了。”

  清靈兒笑了,“姐姐,姐姐,誰是你姐姐?我比你大嗎?”二人遂排了一下年齒,原來是同歲,晴聰兒反倒比清靈兒大了些許日子。

  清靈兒道,“叫了姐姐,以后就不許改口?!?p>  “姐姐妹妹還不是一樣的?”晴聰兒插著一個點心笑道,“這一盤子點心,一模一樣,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呢?”

  清靈兒凝視晴聰兒,“難怪師傅喜歡你,果然有些慧根的,世人注重名相,其實就是一盤子點心,沒有大差的。”

  兩個小僮兒飯食簡單,沒有多少花樣,又怕說話讓人聽見,匆匆忙忙地吃喝已畢就回到馬坤姑身邊,清靈兒侍奉師傅,晴聰兒觀望當場。

  逗蜂軒中宴初濃,賈珍擊掌后,丫鬟熱酒斟遍,賈珍敬過頭一杯,笑呵呵問,“仙師,我這園子可還看得?”

  馬坤姑道,“雖不是頭一次,我來這園子也有幾回了,每次再來還是覺得新鮮,不到此間不知富貴也!真神仙福地洞天,只恨不能游覽見識一番,我也見過些別府的園子,此間獨美不同別處。光是這眼前的景色,就是京里屈指可數(shù)的了,當?shù)谩皶紙@”的名字!”

  賈珍復(fù)問,“仙師,我這紅梅花可還看得?”

  馬坤姑指著案上美食做比,贊嘆道,“好似這定窯瓷盤白糖霜,層層如紙紅血瓜,未食眼已先品佳!又似這“八珍”銀耳猴頭菇,點上紅紅紅糖汁,紅參絲!不到此間,不知“秀色可餐”也!”

  賈珍哈哈大笑,“列祖列宗一點一滴修建來的,來之不易,如今到了我這里,子孫不肖,不比從前啦!”

  復(fù)道,“不過本將軍也是用了不少心思的,凡是聽說哪里有名花異草,不惜千金也要移來植入,本將軍有個心愿,若此愿能成,我賈珍就可歸家養(yǎng)老啦!”

  復(fù)道,“我這愿望就是——種盡天下群芳于此苑,收盡世間珍稀于此園?!?p>  復(fù)道,“哪怕天下無花,唯我會芳園里花長茂;哪怕世間無草,獨我匯芳園里草長青,此生無憾?!?p>  馬坤姑笑道,“這是善愿,可見將軍是愛花愛極了的,這也應(yīng)了您的名諱,可知一切都是命數(shù)使然!”

  賈珍扶案問道,“應(yīng)了我的名諱,這怎么講?仙姑切莫藏私,當布施法音,本將軍愿意聆聽。”

  馬坤姑笑道,“如此我就不恭敬了?!?p>  賈珍道,“仙師不同凡人,但說無妨!”

  馬坤姑一甩拂塵,“老爺名諱——上賈下珍將軍,可不是嘉善嬌花,珍愛美草嘛!”

  賈珍聞言大喜,“好,我也是今天才借仙姑指點,解開了自己的名字,值得一飲,仙姑請!”賈珍一喜,不再矜持,自稱起我來。

  賈珍看看席上,“兒媳婦秦氏,替我給仙師奉一杯酒!”

  秦氏雖有座,卻尚未入席,公婆進餐,兒媳婦是要侍奉的,所以秦氏一直在服侍婆婆。

  秦氏捧青瓷壺給馬坤姑斟了一杯清酒,斟罷,想了想又輕移蓮步,上前給公公斟酒。

  賈珍從床榻上坐起,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秦氏持金壺傾倒瓊漿,秦氏見杯子已滿,往回收壺,賈珍抬手捧壺,手指從秦氏的霜雪皓腕上滑過一下,眼神從秦氏的身體上掃了一眼。

  秦氏低頭回了尤氏桌旁,復(fù)給婆婆滿了一杯葡萄酒,又向丈夫賈蓉,賈蓉示意安穩(wěn),秦氏遂止。

  晴聰兒何許人?火眼金睛之人!輕紗起落間,一眼定觀姐姐真容。天生一雙透神入微之明目,一對眸子洞察秋毫,無物可漏,只覺得才剛賈珍老爺摸兒媳婦那一下,似乎不是無心的,手何以伸如許長!一般人只是抬手示意一下,何必直接摸了上去?!并那眼神,蚊子見了血一樣,晴聰兒不愿想下去。

  晴聰兒暖熏里復(fù)感室外天,心頭一陣惡寒:沒見識呀?jīng)]見識,“扒灰的扒灰”算什么?至少還有一對石獅子是干凈的。

  晴聰兒看了看秦氏,煞是不舒服,天仙一樣的女兒家,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來,難道真如劉姥姥常說的,“鮮花都是插在牛糞上,鮮花都是喜歡牛糞的?”可也不能這么說,那賈珍四十歲左右,不算老朽,爵位加身,紫袍金帶,可以理解,努力理解吧!

  晴聰兒一瞬間想了十八個彎,都給一一抻直了,再看了看秦氏,秦氏也看了看這個小僮兒,不知為何向小僮兒笑了笑,雖然撲了胭脂遮蓋,臉上還是一副病容,笑容有些苦澀,讓人憐惜心痛,秦氏用手帕子有意無意地擦了擦腕子,正是剛剛賈珍摸過的那處。

  秦氏此刻已歸席位,尤氏不讓她久站著。

  尤氏的餐具都是銀盞,所食多是海參鮑魚,熊掌鹿筋之類,尤氏食欲不錯,一邊勸酒,一邊吃吃喝喝,十分歡樂。

  晴聰兒看了一會——明白了尤氏的丫頭子為何起了“銀碟”、“炒豆兒”的名字。

  一盤銀碟裝滿炒豆,銀碟又不是裝炒豆的合適用具,偏偏銀碟又裝了炒豆,無事可做不吃喝消磨時光還能做甚么呢?大家大戶的,“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飲食宴樂?!边@也是無可厚非的。

  秦氏的餐具一色玉盞,五顏六色各種小小精美的玉碟子玉碗,盛的多是奶酪燕窩等龍肝鳳髓,一個個小餐盤琳瑯滿目的排列了一桌子,不需要吃,看著就賞心悅目。

  秦氏的胃口卻不大好,一口酒也不喝,只用調(diào)羹喂了幾匙湯就算吃過了。

  晴聰兒暗自嘆了一口氣,這姑娘同榮國府那個過潔的林姑娘有些像,林姑娘不是不許寶玉帶進外面臭男人的氣息,進個屋子都得換衣服的?

  賈老爺還在談?wù)搮R芳園,“本將軍雖然歷年盡心,此園猶然不美,許多花草移來此處以后,或是花匠不擅工,或是水土不服,一些花樹就死掉了,看得本將軍比自己死了還要難受,只想埋在那敗花枯樹下,隨它們一道去了,不忍如此!”

  馬坤姑贊揚道,“可見將軍雖然赳赳武夫,卻是護花將軍,惜花使者,這等心思方是武士本色,不為婦孺妻兒,哪個男兒愿意舍命前行呢?”

  賈蓉附和道,“仙師說得好,我賈家勛貴一脈,正是武士世家,家中男兒皆有為紅顏喋血沙場之勇氣!賈蓉借仙家之語,敬您一杯?!?p>  賈珍擊掌大笑,“我兒說得好!咱家男兒,就是要有這等氣魄!”復(fù)對丫鬟說,“酒菜已涼,重新布菜,燙酒!”

  大家子是不喝冷酒的,賈蓉笑道,“孩兒這就免了,不必燙暖了。我只愛喝冷的?!?p>  尤氏道:“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寫字手打顫兒。”

  賈蓉的姬妾許氏道,“爺別喝冷酒,仔細手顫,明兒寫不的字,拉不的弓?!?p>  賈蓉笑道,“沒有吃冷酒,不過是怕麻煩,不必換了?!?p>  另一個通身蘭衣的貼身丫鬟鮑兒笑道:“爺,虧你每日家在書房讀書用功的!難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熱,要熱吃下去,發(fā)散的就快;要冷吃下去,便凝結(jié)在內(nèi),拿五臟去暖他,豈不受害?從此還不改了呢。快別吃那冷的了?!辟Z蓉聽這話有理,便放下冷的,令人燙來方飲。

  秦氏正對著賈蓉的席位,聽了對面的話,只管抿著嘴兒笑??汕汕厥系难诀邔氈樽邅斫o秦氏送衣裳。秦氏含笑問他,說:“怎么送這個來?那里就冷死我了呢!”寶珠道:“瑞珠姐姐怕夫人一會子要替換,叫我送來的?!鼻厥辖恿?,抱在懷中,笑道:“難為你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反不如你姐姐的話快些;如今他說了你就依,比圣旨還快呢!”

  賈蓉聽這話,知是秦氏借此奚落,也無回復(fù)之詞,只嘻嘻的笑了一陣,罷了。

  說話時,席間重新布菜上酒,晴聰兒暗暗觀察,大家子果然規(guī)矩非常,一隊婆子提著朱漆描金的食盒子從花園進來,卻不入逗蜂軒內(nèi),復(fù)有小丫頭子接過送到案前,再由一些大丫頭打開食盒子,一樣一樣取出來,分布各席,哪一個食盒是哪個人的,都得分清楚,一絲一毫不能錯的,大丫鬟傳菜到尤氏這里,丫鬟銀碟和炒豆兒接了,擺放整齊,其他幾案上也由侍妾一般做為。

  重新布菜已畢,復(fù)又推杯換盞,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酣暢淋漓,賈珍甚是高興,“仙師懂得神仙之法,駐顏有術(shù),以后可得把這些仙丹甘露,賜給我家女眷一些!”

  女人誰不愛美,聞聽這個紛紛求馬坤姑施舍,馬坤姑一口答應(yīng),“不過是些小玩意兒,當不得什么的,今兒個將軍如此盛情款待,我怎么會吝嗇呢?”

  賈珍喜道,“如此甚好,仙姑你不知道,光這胭脂撲粉,我這府上一年得千兩銀子,花了大價錢,有些甚至還是上品賞賜的,女眷們卻總說不中用,如今仙姑的丹藥,自然不是凡品,盡管賞好的來,把最好的就送我夫人和兒媳婦好了,你放心,她們用得好了,燈油錢少不得你老的?!?p>  酒宴已歡,賈珍三擊掌,“枯坐無味,咱們行令取樂,仙師不是俗人,咱們也不行俗令,取小角弓來!咱們射團助興!”

  “射團”晴聰兒倒是知道,唐時宮中流行的一種游戲。唐宮中每到端午節(jié),造粉團角黍貯于金盤中。以小角造弓子,纖妙可愛,架箭射盤中粉團,中者得食。蓋粉團滑膩而難射也。都中盛于此戲。

  這種游戲?qū)m女們頗為喜歡,賈珍大約也是見此間多女子,故做此戲。

  即于當庭正中擺一案,案上置一紅蘋果,凡是座中飲酒者,于此案前七步引小角弓射果,一人射中,滿座余者皆飲;若是未射中,自己需飲一杯。

  賈珍當先一射,中,眾人飲了一杯。

  賈蓉復(fù)射一箭,中,卻把蘋果崩落地上,被罰一杯。

  到了尤氏這里,尤氏道,“我們女人家哪里會這個呢?今朝不是天寶年,天寶女人騎馬打球,如今這樣不得讓人笑話死?老爺莫難為我們,不如讓蓉哥兒代勞吧!”

  賈珍道,“都讓蓉哥兒代考的話,不成了我們父子爺們的比試了?豈不是失了意思?不如這樣,場子里所有的女人,不論丫頭子仆婦,誰愿意代主子射箭,都可使得!”

  尤氏向銀碟笑道,“丫頭你會不會這個?”

  銀碟雖不會,卻是覺著好玩,自告奮勇上前射了一回,箭卻沒彈出弓弦,掉在了地上,銀碟紅著臉歸了尤氏身邊,尤氏也不怪她,自飲了一杯。

  秦可卿看了這個游戲,擺了擺手,“媳婦一點力氣都沒有,就是比這還小的弓,我也拉不動。寶珠,你替我?!?p>  寶珠射了一下,不中,秦可卿沾了一沾甘蔗汁。

  馬坤姑看了看清靈兒,“徒兒,你替為師吧?!?p>  清靈兒推了推晴聰兒,“你去!”又指了指前面。

  南生才不想出這風(fēng)頭,只想快快辦完這趟事回去,自己又不是術(shù)士,此次純屬巧合,哪里愿意趟這渾水?只是站著不動。

  馬坤姑未催晴聰兒,秦氏卻笑看小僮,“去吧,射不中也無妨,大家玩鬧的。”

  清靈兒為晴聰兒分辯著,“奶奶需得指給她?!鼻厥想S即指一指小弓幾案。

  晴聰兒無奈,出席射果,這東西自己也不大熟練,雖是考上秀才以后學(xué)習(xí)鄉(xiāng)飲酒禮時熟識了幾次,也不過稍微懂些道理,技術(shù)卻是差勁得很。

  眼前的紅蘋果雖只幾步遠,晴聰兒還是沒有把握射中,胡亂放了一箭,那小箭枝只有筷子大小,飛了出去打在桌面上,大家都以為定是射空了,不料小箭崩在桌子上彈起,徑自扎中蘋果。

  女人們齊聲叫好,大家飲了一杯。

  秦氏站起身道,“公婆,今日媳婦見了馬仙姑,仙姑的修為莫測,媳婦深受感化,以后當更加孝敬公婆,增長自己的微薄福祉?!睆?fù)道,“我與馬仙姑這個小僮子一見如故,頗覺投緣,我心里十分喜愛,愿公婆答應(yīng),以后容許這小僮兒入府同我親近,就是公婆疼惜兒媳婦了?!?p>  尤氏道,“這有什么的,智能兒不是經(jīng)常來找咱們娘們說話?如今又多一個晴聰兒,更好了?!?p>  賈珍一直沒注意晴聰兒,這小僮兒不言不語,一直站在馬坤姑身后,處于賈珍視線之外,聞聽秦氏要親近一個小僮兒,不由打量兩眼,看了一眼之后竟然怔了一下。

  誰家小僮兒?白皙嬌麗,如此佳兒千載難逢,若收入府納為丫鬟,不亦幸事!暗恨自己方才未見,此時見了,定要想個辦法向馬坤姑討要過來,不過幾兩銀子的事,這樣匯芳園才名副其實,又多薈萃一佳麗!否則不是白叫了名字?

  賈珍心有所想,遂問賈蓉,“蓉哥兒,你看呢?”

  賈蓉早就看好晴聰兒,只是這僮兒不似一般女僮,身周清氣繚繞,不是賈蓉喜歡的樣子,賈蓉喜歡的女孩子都是柔柔弱弱的,須得流目送盼,妮妮軟語,能歌善曲之人,最好備諸冶蕩之態(tài)。此兒雖然面容美貌,卻是無甚婉媚,面好卻不嫣然,看起來不對胃口,沒什么食色之欲。

  賈蓉心下想著,聞父親問話,難道父親喜歡這等冷香也未可知,遂笑道,“媳婦有話,我自然是從的,只怕人家方外之人,不愿沾染咱們府上的脂粉氣息?!?p>  賈珍復(fù)看了看晴聰兒,“方外之人有方外之人的好處,兒媳婦多親近些,心里也寬敞些,我素常說她過于心細,如今有了清修之人肯于親近,豈不是好的?這事情就由著她們娘們定吧?!?p>  復(fù)問馬坤姑,“仙師要是愿意割愛,我府上也可以把仙童請過來,聽夫人說仙師缺八百兩燈油錢,我明天就讓人送到洞府去?!?p>  馬坤姑聞言扎心道,“都知道我喜歡銀子,可這銀子我怕是沒福氣拿。將軍有所不知,這孩子雖說是我徒兒,可是身子卻不在我這里;再者她又聾又啞的,府上請了來,能做什么呢?”

  馬坤姑說的身子,即是說晴聰兒是自由身,并非奴仆之類有賣身契;又說這小嬌僮聾啞人,賈珍有些失望,不能說還不能聽,不是木石一樣?心下對晴聰兒的好憐之情減淡三分,轉(zhuǎn)爾又想了想,忽然正合心意,笑對馬坤姑道,“原來如此,這也不怕的,總是我家媳婦喜歡,她就是要月亮,賈家男人也得想著法子摘給她,這是我們男人的本事,如今她要一個小僮,我們豈能不答應(yīng)?既是不能賣身,正如方才夫人所說,只讓她常來常往也是一樣的,只要仙師不限制她就是,想來仙師自有更好的人使喚,若是沒有,我府上哪個小丫頭子你看著好,換了她來使喚幾天,不是一樣的?再或者我們出銀子,隨你去買誰。”

  馬坤姑道,“這卻是不必了,我有清靈兒也盡夠了,以后不使喚晴聰兒就是,她要是愿意,就是天天過來府上,只要奶奶太太們疼她就是。”

  秦氏道,“那就多謝仙姑了,今兒我就留她一天?!?p>  馬坤姑道,“都是奶奶們抬愛她,我卻看不出她哪里好,使喚起來也不順手,奶奶既然愿意養(yǎng)著,我可是省了白面饅頭了?!闭f得一廳子發(fā)了的笑聲。

  秦氏向晴聰兒擺擺手,“你過來,來這里。”寶珠即牽著晴聰兒來到秦氏身邊,秦氏對寶珠道,“問問她愿意吃哪個?反正我也吃不下,她要是愛吃,隨她吃!”

  尤氏聽了道,“你要疼她,我也不攔著,只是離了這處回了院子,就是同你一起吃睡也是使得,現(xiàn)在且等等吧?!?p>  大家族的主仆規(guī)矩如此,秦氏聽了也就罷了想法。

  賈珍見秦氏收了晴聰兒十分高興,“她要是愿意住在府上,就是不回去我也允許,這孩子雖然殘疾,模樣是一等的,以后就同瑞珠寶珠一道?!?p>  尤氏聞言心里不大痛快,這樣的事情該她管,一個爺們管起女人的丫鬟來了?只是不敢管,當下不言語。

  賈珍復(fù)道,“今日暢快,席上盡歡,本將軍還有一戲取樂仙姑,以謝仙姑贈童子之美意,取我大弓來!”賈珍吩咐丫頭子抬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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