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北子山失態(tài)而暴跳如雷的家伙,此刻正銜著一根草莖躺在草地上。身邊那些方才還在閃著晶瑩之色的夜露在升起的朝陽擁抱下逐漸淡去身影。
老馬四蹄彎曲,安臥在吳桐一側(cè),看著在天樞處舊樓旁的河中悠閑地游來游去的幾只鴨子,然后時不時低下頭嚼幾口地上的青草。如今已是入秋,可似乎以棧橋相隔,河岸這側(cè)的天地仿佛始終如春。
吳桐沒有去多想什么,對于他來說,即便這里再神奇百倍,他也不會有什么驚詫,因為,這里是天樞處,一個有著太多秘密的地方。
所以,他只是將手枕在腦后,看著開始變得湛藍(lán)的天空,怔怔出神。他剛從二先生屋中出來,帶著些怒意和不解。
當(dāng)他將在面鋪內(nèi)聽到的消息和自己的推測向二先生稟報時,卻得到對方一個極其漠然的答案,那個答案只有三個字:“知道了!”除此無他,而在說完這三個字后,二先生索性往椅背上一靠,開始閉目養(yǎng)神起來。任憑吳桐呼喚,只是以輕微的鼾聲作為回應(yīng)。
吳桐自然不會傻到以為二先生是真的睡著了,于是,他知道這個眼瞳在眼皮下不斷轉(zhuǎn)動的中年人,此刻是并不想告訴自己什么。換做平時,吳桐自然不會有什么太多的意見,可是如今卻不比往日,他的心里不禁有了些不滿的怒意,在確定自己不會得到什么回答后,他索性帶著沖沖的怒氣走出舊樓,如賭氣的孩童般躺在了外面的一片青翠之上。
清晨的風(fēng)吹過少年的發(fā),也漸漸撫平了少年心中的波瀾。吳桐冷靜下來,隨手從邊上揪起一根草莖,叼在唇間,開始思索。
二先生仿佛置身事外,自己的老師又不知所蹤。趙一趙二兄弟二人同與自己相熟的滄云旭和朝夕夕一同留在了伯陽城,便是那個便宜師兄墨痕此刻也在那座北疆的重鎮(zhèn)啃著干糧,過著苦熬的日子。
一時之間,吳桐發(fā)現(xiàn)自己手邊竟無可用之人,一股深深的疲憊之意襲上腦海。他吐去唇間的草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一陣窸窣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那是鞋子與青草相擦而發(fā)出的聲響。那窸窣聲終結(jié)于吳桐的身畔。
“怎么,大清早就躺在這草地上,也不怕寒氣傷了身子骨?!?p> 吳桐睜開眼睛,卻見到因為遮擋了從背后射來的陽光而顯得黑暗,導(dǎo)致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他坐起身子,伸手揉了揉眼睛,說道:“七哥,你回來了?”
劉星木幾乎忙碌了一宿,見天光開始放明,便想著回天樞處來稍事休息,卻沒成想,在棧橋之上便看到有人躺在草坪上。正在好奇,看到一旁臥著的老馬,這才心中恍然此人的身份。
想著汲取了一夜風(fēng)寒的青草地此刻正鋪墊在吳桐的身下,劉星木趕忙走過來,對著吳桐說了那句話。
他的眼睛血絲滿布,臉上卻有著掩飾不住的凝重,伸手摸了摸老馬的頭,說道:“今天不知道為何,很多早市的茶樓里多了不少奇怪的茶客?!?p> “奇怪的……茶客?”吳桐輕輕念叨著,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猛地站起來,急急地問道:“七哥,這些茶客……是如何奇怪?”
劉星木皺了皺眉,說道:“一般早起的茶客去了茶樓,往往要上一壺清茶,幾樣點(diǎn)心。然后兩三人間輕聲細(xì)語。這與別時去茶樓喝茶的表現(xiàn)是極為不同的??善墙袢?,這些茶客到了茶樓,同樣點(diǎn)了茶水點(diǎn)心,卻并不食用,反而是在高聲談?wù)?,唯恐他人不知?!?p> “而且聽起來這些人口才極佳,說話間跌宕起伏,精彩絕倫,引人入勝,使得其余茶客紛紛圍聚在他們周圍,認(rèn)真聆聽,這場面熱鬧非凡,幾乎讓我們派去打探的人以為是到了天橋底下一般?!?p> “天橋底下”,這四個字便如驚雷般驟然在吳桐心底炸響,面鋪中兩個老頭的對話此刻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讓他身軀不由一震。
老頭們的疑惑此刻似乎已經(jīng)得到了解答,而吳桐自己原先的猜測已經(jīng)在現(xiàn)實中隱隱成真。流言一起,便是難防。
大唐皇帝是個有道明君,從不限制民間言論自由,所以,不能因為有人在茶樓的高談闊論而進(jìn)行抓捕,民心一失再難得。
吳桐想到了什么,問道:“七哥,他們都在說些什么?”
“大多是說朝中有奸臣,草菅人命?!眲⑿悄咎蛄颂蚋蓾淖齑秸f道。
吳桐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聲說道:“因為我們破了玄字堂,而玄字堂所在的銀鉤賭坊又是長安出了名的良心賭坊。所以,就有人利用這個事情開始做文章了!”
“想來應(yīng)該就是如此?!眲⑿悄韭牭絽峭┑脑挘硎玖烁阶h,隨即在心中一聲暗嘆,對兩位先生的眼光更加的敬服。
吳桐并不知道劉星木這時心里的想法,他只是有些頭疼,知道問題所在,卻未必能夠找到破解的方法。
老馬一聲輕嘶,站起來,將腦袋在吳桐胳膊上蹭了蹭。吳桐伸手到它頸后撫摸著柔軟的鬃毛,說道:“有這些人在的茶樓是集中一塊還是布于全城?”
劉星木在腦子里仔細(xì)想了想,說道:“多在北城?!?p> 吳桐食指在空中虛劃幾下,天地元?dú)饩従彅n聚而來,清晰地在眼前的空氣中聚成一個方形。
“唔,這里便是北城?!眳峭┲钢叫蔚囊唤?,說道:“銀鉤賭坊便在北城??磥韺Ψ綖榱吮苊獗┞镀溆嗟娜齻€堂口,想把我們的注意力禁錮在北城,所以,便集中全力在北城這一塊有所動作?!?p> 手掌在空中拂過,將天地元?dú)馀纳?,吳桐看著努力爬高的太陽,說道:“七哥,我去下城中!”話音未落,已是身在馬背之上,一聲輕喝,老馬前蹄揚(yáng)起,隨后便是在青草散落中疾馳而去。
劉星木喊道:“十三,你去哪?”
遠(yuǎn)遠(yuǎn)的聲音傳來:“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