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或許只是因為自己是孤魂野鬼的緣故吧!
幾乎大家都是如此模樣兒的,對那些非仙類神的人,下意識的誠惶誠恐、膽戰(zhàn)心驚。
其實,這也沒什么可奇怪的吧,貊庠這樣打消自己心中頻頻冒出的不安逸。
貊庠微闔眼簾,抱起溫蘊,將他放置在床邊,叮囑他,不要鬧騰,她想睡會兒。
溫蘊聽話的點了點頭,思慮片刻便答應了她。
貊庠趴在床邊,閉上了眼睛,并沒有像人一樣躺上去,因為不習慣,畢竟荒郊野嶺她都睡慣了,就算在玉錦樓大多也是鉆床底睡覺的。
溫蘊看著貊庠睡了,無聊的溜下床,跑出了恭華殿。
貊庠睡意朦朧間大致是知道溫蘊出去的,只是她太困,也多半是不愿意管他,也因為是和自己沒多大關系的人。
睡了方約一個時辰,貊庠是被霓凰給搖醒的,同她過來的竟然還有那具她曾經(jīng)搶過的尸體,不,應當搶劫未成的神仙—白及。
某種程度上,他們也算是仇人相見吧!
貊庠立即清醒,視線慌亂中揮開了霓凰的手,厲聲吐出來了一句阻止她再行搖晃她的話,“你先別動我!”
緊著,就對著那一臉神情復雜又頗是恍惚的白及,神色滿是警惕地問道:“你怎么來這里了!”
白及遲疑不決,一雙似水濃碧的眸子里滿是森然死寂,他欲言又止,只管盯著貊庠那一張神似姐姐的臉,怔愣的久久反應不過來。
即使,她的左臉還傷勢未愈,影響了整張臉的容顏……
白及一下茫然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這偌大三界之內(nèi),浩瀚六合之間,他真的搞不清楚,怎的會有人如此像極了他的姐姐,歸墟帝姬檀溪!
雖然萬物順其自然而生,相又生千千萬萬容色,可是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白及神色晦暗不明的掃了一眼貊庠的臉,眼里閃過一抹極暗的情緒,轉身就走。
行動倉促的幾乎忘記了他來此地的目的,事關彭離怎的去守了弱水,若不是他從天帝身邊偷溜回玉京殿,還不知道發(fā)生了這件事兒。
霓凰自從被貊庠揮開,她的手便就保持著那動作未變,眼睛委屈的眨了眨,看向那人毫無征兆離開的背影,目光一陣不解。
他不是有要事兒非要找貊庠姐姐嗎,怎的走了?
轉瞬,她一臉憂傷的看向貊庠的臉,驚覺姐姐說的很多,她的臉真像極了歸墟帝姬,可她不以為然,分明感覺她們兩人是那么的不一樣。
她說道:“貊庠姐姐,他都走了。所以,你和我說會兒話好嗎,姐姐說,你回不去了,你告訴我,不是這個樣子的?!?p> 貊庠怪異的收回落在大殿門口的視線,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她直覺那人很不對勁兒,但是并未作深究,因為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如是冷漠地瞧了霓凰一眼,不知曉她所說的回去,應該是回哪兒去,可是依照現(xiàn)在,她是哪哪兒都回不去了。
她冷冷地回答道,“不是我不回去,而是回不去!”
霓凰正氣凜然的豎起眉毛,眼中滿是溫怒,“為什么回不去,貊庠姐姐你根本就不是那混小孩的真娘親,難道冥王還要仗著權勢滔天搶人不成?!?p> 貊庠翻了霓凰一個白眼,趴到另一邊床沿閉上了眼睛,忿忿不平的嘀咕,難道,她現(xiàn)如今的處境,不是最好的解釋。
她幽怨著說了一句,“真是蠢到無可救藥!”
“什么蠢到無可救藥,這有關系嗎?”
貊庠煩躁至極的從床沿上起來,對著霓凰耐心分析道,“仙子,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惡鬼,現(xiàn)在,除了保命要緊之外,有什么決定是我能左右的?!?p> “還有啊,你是仙,我是鬼,你對我這般好,你說,你不是愚蠢是什么,難不成還是善良,想著渡我一渡,脫離苦海,打住,我已經(jīng)沒機會,晚了!”
霓凰的心隨著貊庠的話逐漸下沉,難過到,貊庠姐姐真的是不喜歡自己嗎?
所以就算用這種拙略地借口也不愿意留在瀟橋,分明是有機會的。
“貊庠姐姐,在這九天之上,除過了水神殿下還有姐姐,就沒有人和我說話了,我舍不得你走?!?p> 霓凰挽留的看向貊庠,伸出雙手緊緊抓住了貊庠的衣袖如是祈求,一點仙子的樣子也沒,像是一個即將被人拋棄的可憐小妹妹,她哭訴著說道,“貊庠姐姐不要走,好嗎?離開這里真的會有危險,我們?nèi)デ笄笮涞劬退竦钕潞脝?,他們一定會救貊庠姐姐的!?p> 貊庠冷笑一聲,一寸一寸扯出霓凰緊攥在手心里的衣袖,不知怎的始終沒有對上她的雙眼,冷漠如初的拒絕道,“我從哪里來就應該回到哪里去,話說,我們也不熟!”
“貊庠姐姐……”
霓凰還欲再行勸誡,貊庠冷聲打斷道,“我們不是一路子的人,我殺過人,也吃過人,也見過旁人如此罪行類類,被打著正義的神毀滅消失。仙子,你是九天之上質(zhì)本潔來的仙靈,實在不宜如此費心,對待我這一個惡毒至極的惡鬼,一點兒也不劃算,只會……在未來的某一日里記起,覺得臟了眼污了心,還有,那些神仙們不都是和仙子一樣的心境看待我,你說的同他們求活路不過自我感覺良好而已罷了。”
貊庠不愿意與霓凰多有聯(lián)系,希望她就此止住泛濫成災的憐憫與自己劃清界限,再無干系,也好少一個人耽擱她籌謀離開的計劃,那樣子,會事半功倍!
霓凰恍如被人當頭一棒,瞬間清醒,不受控制的微張著嘴,可支吾其詞了好久,卻如鯁在喉的始終說不出一字。
她有些不明白,到底該怎么辦才能說服自己去信她嘴里說的那些殘忍至極的話,可霎那間,卻感覺眼前的貊庠姐姐變得好恐怖也好可憐。
霓凰小心翼翼地捧上她的臉,左臉上面的疤痕還未愈合,看著叫人好生心疼。
她憐憫的說,“貊庠姐姐,我不懂你說的那些,我只是知道,你不是那樣子的壞人,是有原因的對嗎?”
貊庠刻意避開她的手,抬眸惡毒的看向她,陰森森的裂開嘴陰騭一笑,“是嗎?你知道嗎?我吃過的第一個人,她是一個捉鬼的道士,很瘦,可是肉卻很肥,就像是一塊肥膩透了的豬油皮?!?p> 聞言,霓凰的身子猛地一顫,猶如被一桶冰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一霎通體冰寒,她惶恐的收回了手,恍惚的一下不知該往哪兒放,徘徊不決的猶疑道,“貊庠姐姐你莫不是在騙我,不要這樣好嗎?”
好缺心眼兒的一仙子。
分明已經(jīng)在信了,可為何仍要佯裝出一副佛口蛇心的面孔討人厭煩。
難道是神仙們一貫以來慈眉善目的作風,一面說著我會救你,可下一秒后就要殺你,像極了那個臭道士。
貊庠斬金截鐵的說道,“我吃過很多人,現(xiàn)在,唯一能救贖我的,便是殺了我?!?p> “……”霓凰眼里的淚奪眶而出,臉上的表情像是被颶風驟雨侵襲過的大片蒿草地,了無生氣,她斷斷續(xù)續(xù)地抽噎著質(zhì)問,“貊庠姐姐,這是真正的你嗎,告訴我原因好嗎,每一個錯誤的開始都要一個不得已的理由,我堅信這背后不是結果這般簡單?”
聞言,貊庠沉默了起來,卻是留意到藏在霓凰眼底深處的同情和難過,沒心沒肺的莫名惡心了起來。
沒錯,她不需要任何來自于神的憐憫,因為那樣會很惡心,一開始雙手合十的跪求也沒有給過她的東西,這往后余生便就不再需要了,畢竟腐爛如泥的玫瑰終究回不去從前的鮮活靚麗。
“仙子,你還是走吧,我想你已經(jīng)看到了,我并沒有如你所愿的那般,所以,慢走不送!”
貊庠朝著霓凰晃了晃手趕人,重新趴回了床邊,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心道,趕緊離開吧!
趁著她唯一不會那么徹底的討厭一個仙子的情況下,拜托就讓一切停在這里吧!
不要讓這僅有的好,被踩入泥土里爛成了不見天日的臭泥。
“貊庠姐姐,我……”,該怎么去討厭你,相信這些刻意陰毒的話呢?
分明看著這樣說話的你,感覺真的很可悲。
霓凰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哽咽著一字一頓道,“姐姐答應我,會幫你離開!”
貊庠蹭的跳起,指著她瞪大了雙眼,激動道,“你姐姐,還是算了吧,那會兒說了要幫助我,結果最后冥王過來壞事的時候,不是也沒選擇幫我。不過,你們兩個到底是怎么互換身份的,分明一模一樣的臉,可這性子一點也搭不上邊?!?p> “姐姐受了傷,只是一縷元神寄養(yǎng)在我的身體里,一般不會出來,是那年我求水神殿下將姐姐散去的元神強行放在我的身體里的?!?p> “她的身體沒有了,只是一縷元神在撐著?”
“是的!”霓凰對著貊庠如實告知,神情些許憂傷,解釋道,“其實她人不壞,只是脾氣不好了些!”
“哦?!滨鲡曰倘淮笪?,“原來是這樣子啊!”
霓凰近前,拉上了貊庠的胳膊,想了想開口道,“貊庠姐姐,如果,我說如果,你可以不離開,會留下來陪我和姐姐嗎?我怕哪兒一日姐姐離開了,就再也尋不回了。”
“她是你姐姐,怎么會離開,還有,她只是一縷元神,用著你的身體。”貊庠手肘支楞起了腦袋幽幽望著她,“所以說,她離不開你,你不是也知道!”
“再你來之前,姐姐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過,可我感覺得到,她似乎已經(jīng)不想要存在在我的身體里了。”
貊庠眼睛精光一閃,危險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來了之后,她才出現(xiàn)的,當然是因為我這一個惡鬼接近你,所以,你想讓我留下,故此覺得你姐姐也會擔心你故而留下對嗎!”
霓凰欣喜的點了點頭,“貊庠姐姐,不是這樣的意思,我想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和姐姐,我會保護好你,我發(fā)誓。”
“很抱歉,我無能為力!”貊庠挑了挑眉,認真的拒絕,頓了頓又道,“對于生死之事,你是仙靈,難道真的還看不開嗎?就連萬物也會在四季更迭中春生秋死?!?p> 霓凰長睫微閃,濃密的像是一排剪影,她眼中含有淚光,“我明白,只是我不知該如何看開,看著她再一次消失在我面前,分明已經(jīng)活的很艱辛了!”
貊庠沉下眼皮,目光沉默著看向床面精繡著華貴花紋的綢面,躊躇不決的不知該怎么接話的好。
實話說,聽著霓凰傷心,她心里也甚不是滋味兒,可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幾乎所有安慰地話到嘴邊,欲要出口的瞬間,卻都變成了冗長地沉默。
因為看到別人受苦受難,她落井下石慣了。
一時間安靜地恐懼。
直到胳膊一輕,霓凰留下了一句,我會幫你,就經(jīng)自離開了恭華殿。
一連幾日,貊庠都是和溫蘊趴在恭華殿里向陽的地方曬太陽,靠著宮殿暖洋洋的墻壁上甚是舒服。
除過崔鈺準時來送飯,還有凜守在暗處監(jiān)視,就沒有別的外人來打擾,就連霓凰也沒有來,貊庠覺得如果不是有冥王在,她完全可以多待幾日,畢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實在享受。
溫蘊很乖的窩在她身旁,也不鬧騰,只是時不時的提上幾句關于他父親的事兒,話語間滿是喜愛與保護,貊庠也難得會靜下心來聽他講述一二,想來,就當做是這幾日他喊自己娘親的酬勞。
一向,她不喜欠小孩子的東西,不管恩和怨。
酉時,貊庠哄睡著溫蘊,將凜算計打昏,扔在殿里陪著那孩子。
徑直就打包走了恭華殿里所有值錢的物件一大包,剩下帶不走的直接挖了大坑,埋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想著她用不上,他們也別想享受,就背著包袱混出了恭華殿。
偌大的合宮里,她轉了半個時辰,才勉強出去。
只是途中的時候,她遠遠地就瞧見了水神夏衍,身旁與之并肩的是一風姿卓越的青衣女子,但兩人親昵的關系看起來并不是霓凰,更像是一對情深意濃地戀人。
貊庠還想著與霓凰遠遠地道別一聲呢,現(xiàn)在來看應當是沒有機會了。
合宮外。
貊庠避過幾個路過的仙子,剛尋了一處通往下界的好地界,天階站臺那下面是一片巨大的湖泊,碧水肆意的逆流,涌動著金光閃閃發(fā)著亮光。
近乎可以保證貊庠跳下去后,不被摔的四分五裂,因為她的修為還被某人禁錮著呢!
剛準備好,貊庠就要跳下去,可突然竄出來的一道黑影就截住了貊庠剛要探出去遙望下界巨大湖泊的腦袋。
貊庠的心當即跳到了嗓子眼兒,緊張到極點,她整個人都在瑟瑟發(fā)抖,惶惶不安的抬眼看去,來人竟然是夏衍,而身邊的青衣女仙,漂亮的眉眼帶著蠱惑人心的笑,然而那張臉,怎么會和她的一模一樣……
貊庠的臉色瞬間慘白,不過剎那間的失神,那青衣女仙便就已經(jīng)好奇看向夏衍,疑惑問道,“這位仙子是誰,你認識!”
貊庠當即對上夏衍看過來的猶疑視線,看到他神色疑惑不解地注視著她的臉,眼底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陌生。
貊庠頓時大悟,記起來了,此時她穿的正是恭華殿外,打暈一位仙侍扒來的衣服,且還有用那瘋女巫的秘術易容了她的臉,只是時間保持的會不怎么長,還有她身上的鬼氣大致被他所封,其余殘存外部一些,這幾日都要被仙氣、食補同化殆盡了。
她輾轉間心生一計,立馬跪了下來,重重的叩拜了下去,既然他不識得自己,倒不如先坐實這天宮仙侍的身份,也好過他認出自己,從而阻止她逃跑。
那一日香寒山被抓,無機閣使她被那青女大人強硬抽取神魂,瀟橋殿遇冥王時的瞧熱鬧,他可都是為報復她傷害帝女,她看的出來,帝女對他的重要,不亞于在此的仙子。
夏衍緩緩地收回目光,思忖了片刻,認定自己當真是認錯了人,她的臉分明與那女鬼不一樣,容貌騙不了人,更何況身上也并未有一絲鬼氣外溢!
“不認識!”夏衍對著檀溪兀自解釋,隨后又不自覺的掃了一眼那仙侍背上大大的包袱,眸色微微一深,同她說道,“走吧,白及剛才出了合宮,就被帝君又扣下關禁閉呢,正等你救他呢!”
待兩人離開,貊庠才敢抬起頭,看都未看那兩人一眼,心中著實欣喜。
現(xiàn)在她只要踏出一步就可以回去了。
閉上眼睛,貊庠抓好包袱兒,心里默數(shù)到最后一個數(shù),鼓足了勇氣,已經(jīng)接受雙腳懸空,下一刻就要失重地墜落。
可后領一緊,貊庠差點被勒的窒息。
“……你要做什么?”貊庠耳邊忽然傳來一道戾氣強盛,擲地有聲的僵硬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