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誰學(xué)的?一張嘴就不饒人!”路氏點了下謝瀾的腦門,訓(xùn)斥道,“小姑娘家家的哪能這樣?傳出去不是叫人說閑話?”
謝瀾嘿嘿笑著,頭埋在路氏懷里撒嬌。
重活一世,就是母親訓(xùn)斥她,她都覺得很幸福。
“我是小孩子不懂事嘛!母親你不好開口說她,我能??!”謝瀾笑道,“你看看她多張狂,都成咱們謝家的自家人了!再不說她兩句,她還以為自己夠格當皇親國戚了!”
她在鄉(xiāng)下生活了十年,靠做繡活,洗衣裳,種地撐起了她,彩繡和林老夫人的生活,艱難困苦的生活能把一個人從頭到腳改變個徹底,她但凡有一丁點軟弱和天真,就會被這世道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路氏摟著謝瀾,嘆了口氣,“我這里沒答應(yīng)了他們,令姨太太肯定要去找你父親?!?p> 謝瀾最厭惡令太太的地方不是她自稱謝家自家人,而是她喜歡在令姨太太跟前說路氏的壞話,打小報告。
每次令太太來了,只要沒達到滿意,都要再去看看令姨太太,過不多久,令姨太太就會找借口叫四老爺過去,四老爺就會和路氏鬧一場,覺得路氏不尊重令家人,就是不尊重他,就是瞧不起他是姨娘生的。
但今天就不一樣了,令太太自己說話失禮在先,四老爺要是鬧,路氏有的是話頭堵他。
文娟不屑的說道:“剛我還聽到令公子叫嚷著要去找四老爺呢!”
“他就是哭死在父親面前都沒用?!敝x瀾尖刻的說道,“三伯連謝家子弟都不準走關(guān)系進國子監(jiān),他一個姓令的難道就行了?”
謝衍承在謝家子弟中排行第五,還沒有考中秀才,四老爺不是沒動過讓謝衍承進國子監(jiān)讀書的心思,但三老爺堅決不同意。
理由是謝家是清貴的詩書世家,謝家子弟當然不能和那些不學(xué)無術(shù)的權(quán)貴子弟一樣。靠走關(guān)系進國子監(jiān),謝家丟不起這個人,會污了謝家的名聲。要進,就堂堂正正的靠自己的本事考進去。
謝家這一輩的子弟當中,大房常年不在京城就不說了,二房的謝衍文,謝衍平,三房的謝衍君都是考中舉人后考進國子監(jiān)的,事實擺在這里,四老爺也無話可說。
因此,四老爺非常不滿三老爺,覺得三老爺之所以不愿意接收謝衍承,不過是因為瞧不起他是個白身,是個姨娘生的。
焦媽媽說道:“還不是看令海濤考上了秀才,就心思活泛了!”
路氏擺擺手,“不提他們了,平白煩心?!?p> 吃早飯的時候,路氏說道:“過幾日就是你二姐出閣的日子,我叫裁縫來給你們姐妹三個各做一身新衣裳?!?p> 謝瀾聞言,放下了碗筷,看著路氏說道:“母親也做一身吧?!?p> 路氏身上銀紅色的比甲還是三年前做的,裙子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了,頭上也只得幾根銀釵,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
光靠一個小小的花木莊子,要維持整個四房的用度,要供四老爺和謝衍承讀書,還要應(yīng)付令家三五不時打秋風(fēng),路氏的日子過的十分儉省。
“我做新衣裳干什么?你們小姑娘穿的漂漂亮亮的才是正理?!甭肥闲Φ馈?p> 謝瀾搖頭道:“我不用做新衣裳,去年的衣裳都還能穿?!?p> “那也得做一身,清娘出閣,你們做妹妹的不能穿的寒酸了?!甭肥险f道,看著懂事貼心的女兒,心里一陣酸楚。
要是不做新衣裳,謝洛肯定要鬧的,但只給謝洛做不給自己的親女兒做,路氏也不愿意。她雖然沒有苛待過李氏留下的一雙兒女,但人都是有私心的,加上謝洛和謝衍承不尊敬她,她肯定是更疼愛謝瀾一點,當然不愿意委屈了謝瀾。
想到昨日謝洛從成國公府回來,見識了豪奢富貴后興奮的喋喋不休的模樣,路氏忍不住搖頭嘆氣,到底喊她一聲母親,謝洛的親事她插不上手,只盼著李家能給謝洛說一個家境殷實的婆家,將來的日子好過一些。
謝瀾見母親堅持,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對路氏說道:“母親,我想去莊子上學(xué)學(xué)怎么打理花木?!?p> 路氏吃了一驚,“你學(xué)那個干什么?”
“莊子上打理花木可跟你在院子里養(yǎng)花養(yǎng)草的不一樣,又辛苦又臟,你一個小姑娘家用不著學(xué)那個。”路氏又說道,以為是謝瀾一時心血來潮。
謝瀾說道:“就是想學(xué)學(xué),藝多不壓身嘛!在家里只能種那幾盆花,小里小氣的,沒什么意思!再說,這也是家里的生意,我學(xué)好了,能幫母親不少忙?!?p> 太祖駕崩后那幾年,戰(zhàn)亂基本都在北方,南方歌舞升平,很多有錢人都避禍到了南方,學(xué)南方人賞茶花賞喬木,花木價格一路高漲,一盆好的十八學(xué)士可以賣一百兩銀子。聽彩繡說,母親去世不久,父親將花木莊子胡亂賣給了別人,實在是可惜。
“這就更不行了!”路氏搖頭,“商賈終究是下道,你好好的謝家姑娘,怎么能操持這個行當?”
雖然她帶著嫁妝到了謝家,供四房吃穿用度,但四老爺和謝衍承,謝洛都多多少少瞧不起她,就是因為她出身商賈。路氏吃足了出身低賤的苦頭,堅決不愿意女兒走自己的老路。
謝瀾收起了笑容,握住了路氏的手,輕聲說道:“母親,公中只給勉強夠吃的米面,靠著謝家,咱們連身新衣裳都穿不上。大伯,二伯,三伯都是官身,每年光下面給的孝敬都不知多少,咱們四房就只能指著那個花木莊子..”
路氏臉色黯然,嘆了口氣。
“父親讀了那么多年書,連個秀才都不是,花錢如流水?!敝x瀾繼續(xù)說道,“五哥也在讀書,要供養(yǎng)出來,不知道何年何月,更是好大一筆開銷。很快三姐要定親出嫁,五哥要娶媳婦,都要花錢,這些銀子不都得靠莊子賣花木嗎?”
路氏沒想到女兒竟然細心想到了這份上,心酸之余,說道:“這些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放心,娘自有打算?!?p> 她還是希望女兒能無憂無慮的長大,別為這些事情費神,有謝家的名聲在,能嫁到官宦人家,一輩子喜樂安康。
“可是母親..”謝瀾急了,“我想幫幫你,看你那么忙那么累,我心里不好受,不如讓我?guī)兔Υ蚶硐虑f子,多少替你分擔些。”
路氏只是搖頭,剛要開口,焦媽媽掀開簾子進來,笑道:“太太,舅老爺和舅太太來了?!?p> “趕快請進來?!甭肥闲Φ?。
話音剛落,謝瀾的舅舅路良東和舅母汪氏就一前一后的走了進來。
“舅舅,舅母!”謝瀾站起身來,叫道。
路良東笑著應(yīng)了,汪氏攬住了謝瀾的肩膀,說道:“聽說你身子不舒服,好些了嗎?”
“已經(jīng)好了,多謝舅母關(guān)心?!敝x瀾笑道。
路氏問道:“怎么就你們兩個過來了?騰哥兒和玲娘呢?”
“騰哥兒還在上學(xué),等到旬假的時候再帶他們兩個過來。我們聽說瀾娘有些不舒服,就過來看看。”路良東說道。
謝瀾沒想到路良東和汪氏是專門來看望她的,不好意思的笑道:“勞舅舅舅母掛心了,其實一點事都不礙的?!?p> 路家出身于洛陽,做花木生意,太祖建都金陵后,洛陽漸漸不如金陵繁榮富貴,謝瀾的外祖父路老爺子便到金陵闖蕩,將大部分花木生意移到了這里,把妻子,次子和小女兒接到了金陵,讓大兒子陸良華留守洛陽老家。
路氏出嫁的時候,路老爺子把最好的一個花木莊子給了路氏做嫁妝。謝瀾很小的時候,路老爺子就去世了,路老太太始終不能適應(yīng)南方的氣候,便回了洛陽,跟著大兒子路良華一家生活。
雖然謝瀾對路老爺子沒什么印象,但從路氏的話語中可以知道,路老爺子是十分疼愛她和路氏的,路良東這些年對她們也照顧頗多。路氏的花木莊子要不是有路良東幫忙支應(yīng),絕不會像今天經(jīng)營的這么好。
謝瀾出去了,留路氏和兄嫂說話。
說了幾句謝瀾最近總做噩夢后,路氏便說起了剛才謝瀾想要去莊子上學(xué)打理花木的事。
“這孩子竟然想到了這份上..”路氏搖頭嘆氣。
汪氏笑道:“瀾娘小小年紀就知道心疼你,要幫你分憂,實在難能可貴,比玲娘可強多了!”
路良東說道:“我看這事可行?!?p> “大哥說笑了,瀾娘是女孩子..”路氏笑道。
路良東打斷了路氏的話,搖頭道:“你這話就不對了,瀾娘是女孩子,她總有一天要離開你,要嫁到別人家去,和別人打交道。你把她拘在家里,不讓她操心這些世俗的東西,護的了一時,護不了她一世。倒不如讓她學(xué)著打理花木,打理莊子,又不是讓她真當了賣花的商賈。讓她開眼見識見識這世道,知道掙錢不易,多看多聽,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正是因為她是女孩子,出嫁前見識的越多,越知道這世道人心是個什么樣子,懂了這人情世故后,出嫁后的日子才過的越順暢?!?
天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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