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令海濤

　　路氏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的針線，說道：“不是才回來嗎，怎么又要出去？”

　　四老爺不耐煩的說道：“我們幾個朋友約好了一起去三清山品詩會友，是學問上的事，說了你也不懂！”

　　路氏不愿意在謝瀾面前和四老爺吵起來，起身去床頭，拉開了一個小抽屜，拿了幾錠銀子出來。

　　謝四老爺這才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謝瀾。

　　“父親?！敝x瀾低下頭，小聲叫道。

　　不知道前世二伯母他們給了父親什么好處，讓父親沒有一絲猶豫的賣掉了她。

　　謝四老爺“嗯”了一聲，算做回答，從路氏手中拿了銀子，放入了荷包，說道：“我去衍承那里看看?！?p>　　等謝四老爺走了，路氏對謝瀾說道：“瀾娘，時候不早了，先回去睡吧?！?p>　　“好。”謝瀾輕聲說道，她知道母親心里酸楚，不愿意在她面前流露出來，才催著她回去。

　　回到蘭亭居后，謝瀾洗漱后躺到了床上，望著淡綠色的帳子頂，想到今天沒有去成國公府的壽席，保住了母親喜愛的二喬，算是走出了擺脫前世命運的第一步，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的人生，困難還有許多，但慢慢來，總有變的美好的那一天。

　　第二天一早，謝瀾起床后就去了路氏那里，半路上遇到了去給路氏請安的六妹謝湄和謝湄的生母婁姨娘。

　　“五姑娘身子好些了嗎？”婁姨娘笑著問道。

　　謝瀾點點頭，“好多了?！?p>　　婁姨娘又說道：“這幾天湄娘都記掛著您，求菩薩保佑您，看您好了，我和湄娘也就放心了?！?p>　　十四歲的謝湄乖巧的沖謝瀾笑了笑。

　　“多謝姨娘和六妹關(guān)心。”謝瀾笑道。

　　按謝至誠的家規(guī)，謝家子弟三十無后方可納妾，謝四老爺早就有了兒子，是不該納妾的，但李氏死的時候，記掛著一雙兒女，怕繼室苛待他們，非要四老爺納了她的陪嫁丫鬟，也就是婁姨娘，希望婁姨娘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好好照顧她的孩子。

　　四老爺半推半就的答應(yīng)了，謝至誠也不好跟一個快死的人計較，后來李家的人看婁姨娘懷孕后有了自己的心思，對謝衍承和謝洛并不上心，又另外給謝衍承和謝洛送來了伺候的下人。

　　所以，整個謝家就只有謝瀾的父親有一個妾室和一個庶出的女兒。

　　謝瀾根本沒把婁姨娘的話當真。

　　婁姨娘是謝家出了名的會說話，謝四老爺最喜歡的就是她了，因為婁姨娘很會奉承人。謝湄繼承了婁姨娘的好口才，把四老爺哄的十分開心，三個女兒當中，四老爺最疼的就是謝湄。

　　要是真關(guān)心她，這幾天怎么都不來看看她？

　　不過婁姨娘見誰都是一副和善的面孔，左右逢源，長袖善舞。伸手不打笑臉人，謝瀾也不在乎她到底是不是真關(guān)心。

　　到了路氏的院子門口，謝瀾瞧見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中年婦人，穿著青布衣裙，頭上戴著一根木簪子，還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藍色直裰，干凈整潔，個頭不低，樣貌還算俊朗，看氣質(zhì)打扮像個讀書人。

　　謝瀾三人經(jīng)過他們時，中年婦人謙恭的低下了頭，語氣中充滿了討好的意味，對謝瀾笑道：“五姑娘來了！”

　　中年婦人身邊的少年抬頭看了眼謝瀾，眼里閃過一絲驚艷。

　　謝瀾點點頭，目不斜視，腳步不停，她聽到少年小聲問道：“娘，她就是謝家的五姑娘？”

　　“是..”中年婦人說道。

　　她帶著婁姨娘和謝湄走進了院子，屋里傳來了路氏和管事婆子說話的聲音，三個先等在院子里。

　　“那兩個人是誰??？”謝湄問道。

　　“是令姨太太的侄媳婦和侄孫?！敝x瀾說道。

　　婁姨娘了然的點點頭，目光中露出了幾分不屑。四房的人都知道，令姨太太的侄子愛賭，還要供侄孫讀書，自家又沒什么進項，只能靠來謝家打秋風。

　　彩繡貼著謝瀾的耳朵，小聲說道：“肯定是來要錢的。”

　　謝瀾擺擺手，示意彩繡別說話，這話要是傳出去，自卑敏感的四老爺定要和路氏鬧，說路氏瞧不起他是姨娘生的，平白多一場風波，讓母親生氣煩心。

　　“也太沒規(guī)矩了！”婁姨娘不悅的說道，“看令家那小子都十六七了吧，怎么還往后宅帶？一點都不顧念著咱們家?guī)讉€姑娘！”

　　若是前世，謝瀾一定深深贊同婁姨娘的話，婁姨娘簡直是說出了她的心聲?，F(xiàn)在，謝瀾依舊贊同，但不會表露出來了。

　　“應(yīng)該是姨太太想念侄孫了，叫令太太領(lǐng)過來給她看看的?！敝x瀾說道。她雖然對穿藍直裰的少年沒什么印象，但看打扮，應(yīng)該就是令姨太太那個考了秀才的侄孫令海濤。

　　路氏交代完了管事婆子，叫焦媽媽領(lǐng)她們進了屋。

　　謝瀾沒看到四老爺，應(yīng)該是去了三清山。印象中，父親很少在家，多半是和朋友出去聚會，辦什么詩酒會，她未出嫁前，覺得父親是個高雅的讀書人，被扔到林家田莊上后，她鄙夷父親終日無所事事，只會跟母親要錢花，當不起父親和丈夫的責任。

　　可經(jīng)歷了那么多苦難，重生回到這個時候，她反而看開了。

　　既然父親連親生女兒都能毫不猶豫的出賣，已經(jīng)是一個無可救藥的人，他和一群酸腐書生花點錢品詩論事消磨時間圖個高興，總比賭錢逛窯子要好。母親應(yīng)該也是早就明白這一點，對父親絕望灰心了。

　　謝瀾進門后就坐到了路氏旁邊，婁姨娘領(lǐng)著謝湄給路氏請安問好。

　　“不必多禮，起來吧。”路氏說道，“吃過早飯沒有？留下來一起吃吧！”

　　婁姨娘連忙笑道：“多謝太太抬舉，我們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叫丫鬟去廚房把早飯帶回來了?！?p>　　路氏點點頭，笑道：“那快帶著六娘回去吧，別耽誤孩子吃飯?！?p>　　等婁姨娘和謝湄走了，路氏又說道：“你今天回蘭亭居吃吧，令太太來了，我得見見她?！?p>　　“無非是要錢，耽擱不了多久?！敝x瀾說道，“我好久沒跟娘一起吃早飯了?！?p>　　路氏笑著點點頭，叫焦媽媽把令太太帶進來，又說道：“令家的那個哥兒就別進來了，五娘在這兒呢！”

　　焦媽媽笑道：“不用太太說，老婆子知道?！?p>　　不一會兒，令太太就進來了，向路氏問安后，斜著身子坐到了繡墩上。

　　“可是家里有什么事？”路氏問道。

　　令太太看了眼謝瀾，見路氏沒有讓謝瀾回避的意思，笑道：“是這么回事，家里老大海風該娶媳婦了..對方要的聘禮多，原本我是不愿意的，可海風那孩子一根筋，非得就認準了那姑娘，我跟他爹怎么罵怎么打都沒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在這里的原因，謝瀾總覺得令太太的笑容很勉強，臉還有些發(fā)紅。當著一個小姑娘的面要錢，令太太臉皮再厚，估計也要臊的慌。

　　路氏耐著性子聽完了令太太東拉西扯的一大堆，讓焦媽媽取了十兩銀子出來。

　　“多謝太太！”令太太連忙起身接了銀子，放到了帶來的灰布褡褳里。

　　得了銀子，令太太卻沒向往常一樣起身告辭，猶猶豫豫，一副想說不敢說的模樣。

　　“還有什么事？”路氏問道。

　　令太太說道：“海濤不是已經(jīng)考上秀才了么，想換個好點讀書的地方，將來考舉人考進士也容易些..”

　　“你想換到哪里？”路氏打斷了令太太的話。

　　令太太笑了笑，試探的說道：“三老爺不是國子監(jiān)祭酒嗎？我想著..”

　　“原來令太太是想讓令公子考國子監(jiān)?。　敝x瀾笑道。

　　“哪用得著那么麻煩??！”令太太笑道，“有三老爺在，海濤進國子監(jiān)，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嗎！我聽說太太的侄子就是投到了三老爺門下，拜了三老爺為師。”

　　路氏臉色十分難看，她就知道令太太要拿她的侄子路騰說事。

　　“確實有這么回事。”謝瀾笑道，“路表哥是舉人，考了第二名，三伯父也就出題目考校了他半個月，就收了他做徒弟，想必令公子也一定沒問題?！?p>　　路氏忍不住笑了起來，路騰是路家的驕傲，不過十七歲已經(jīng)考中了舉人，三老爺謝其善很欣賞他，在他進了國子監(jiān)后，收了他做徒弟。

　　謝瀾這話打了令太太的臉。

　　令海濤算個什么，和路騰差不多大，勉強考了秀才，連進國子監(jiān)的門檻都不夠，就當自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才子了？再說，路騰是謝家四房的正經(jīng)親戚，令海濤連親戚都算不上。

　　令太太臉一下子漲紅了，說不出話來，半天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這不是海濤還沒來得去考舉人..他讀書好又聰明，國子監(jiān)他肯定能考進去，早些進不是更好？太太幫我們海濤個忙，我們海濤一輩子感激您..您讓四老爺去說說，不過三老爺一句話的事，都是自家人..”

　　“誰跟你是自家人！”謝瀾突然變了臉，猛的一拍桌子喝道。不過是令姨太太的親戚，不過是四老爺抬舉他們，就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令太太臉火辣辣的，倉皇著站了起來。

　　路氏搖頭說道：“不是我不幫你，三老爺那人最是正直嚴厲了，規(guī)定非舉人不得入國子監(jiān)。若是他好說話，衍承早就進國子監(jiān)讀書了，這事我和四老爺都幫不了你?！?p>　　令太太低頭說道：“我，我先回去了?！闭f罷，轉(zhuǎn)身匆匆走了。

　　等她出門后，謝瀾走到了門口，隔著竹簾，看到令太太對令海濤搖了搖頭，令海濤失望憤怒的叫道：“我們找四老爺說去！”

　　令太太連忙捂住了他的嘴，拉著他出了路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