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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上記

第十章 驛館失火(六)

離上記 加加有本難念的經(jīng) 3106 2022-02-12 20:55:38

  “糟糕!吳仲不見了。”

  “人怎會平白不見了?”姬燚側過身,眸色立刻深了起來,她攥緊手指,內(nèi)心仿佛掀起了滔天駭浪。從昨日她試探季梁的反應推測,尊盤理應尚未落入赤煉衛(wèi)之手。赤煉衛(wèi),既是燕王的親信,也是走狗。若藏起尊盤的并非燕王,也非北霜,也非南凌,那此館之內(nèi)莫若吳仲嫌疑最大,他當是最清楚尊盤線索之人了。這樣一個關鍵之人不見了,將意味著什么?是父侯另有后招?是燕人先下手為強?還是另有其人故弄玄虛?而自己困于北霜之事,竟忽略了這樣一個人,實是大意了。

  “昨夜我們約好今日卯時去前院一同將案情和布防核對一遍,再來回稟。”南凌艱澀苦笑道,“晨起我先去前院坐等,見他遲遲未至。我隱隱覺察不對便去屋里找人,誰知床鋪被褥竟像沒人睡過似的。問遍了候人,都說昨夜未見自家大人歸寢,現(xiàn)將館內(nèi)尋遍也未見人,我方覺吳仲應是出了事。”

  “那會是誰帶走了吳仲?”姬燚斂眸低語,收起眼中萬千火光。

  “莫非是燕人所為?”南凌想也不想脫口便而道。

  姬燚看他一眼,以指尖緩緩劃過幾案,推敲著說道,“吳仲的叔父是父侯近臣,父侯為他專設有博士官一職,為的就是讓他執(zhí)掌禮儀傳授經(jīng)學。他的親侄兒,還是個二八年的進士,觀他人品才干也皆算不俗,理應早就被征召調(diào)任,何以還在這偏僻之地任個小小驛官?除非……”

  “除非是侯爺特地安排的!”南凌眼睛一亮,隨即又立馬皺眉道,“如此說來,吳仲應是知道尊盤內(nèi)情的。說不定也是此人,多年來在這驛館為侯爺在邊境疏通經(jīng)營,招兵買馬。莫非此番也是他,等在此地與北霜接應?北霜已役,這樣的人若落入燕人手中,可如何是好?”

  姬燚頷首,默默唏噓,南凌是個聰明人,一向對她信任有加,兼之英武健偉,是大隨世家里并不可多得的青年將才。依稀記得自己第一次見他,宮宴華貴浮生若夢,名門嫡子,蓬勃朝氣;那時母后尚且健在,自己也還是個天真清貴的公主;兩人一見如故,青春相伴。如今她早已不是宮殿中嬌滴滴的嫡女,他再也不是世家里風流倜儻的兒郎,卻在政事之中各為其主,浮浮沉沉,雖年華尚好,早已各奔前程。

  回頭再看案上北霜絕筆,心中不免恨聲,東窗事發(fā)你便一走了之,豈知我嘴上嚴厲心里當真不會原諒你?來路艱難若無你相伴何能走至今日,試問這世間誰人無過,誰知相知相伴卻敵不過歲月磨蹉!縱然你任務有失一敗涂地,縱然我心存芥蒂無法同路,那又如何?難道不能天南海北各自安處,怎么就只剩下死這一條路?什么灰心喪絕!什么以死明志!你分明嫌怨絕望,想置我于死地!如今你是百無牽念一了百了,可曾想過活著的人仍心存癡念?然而終也只能怪自己,當初既認定了這是個榆木腦袋卻還兵行險著,為何沒有更早向她坦誠心意?姬燚喟嘆,興許早些說出來,生離死別或可避免。

  她款身走近南凌,抬頭看到他眼下微微烏黑,似是一夜也未睡好。“難道南小將軍還有怕的事?”她踮腳,伸手輕輕探向他眉頭,在他耳邊輕笑道,“你怕的,我并不怕?!?p>  南凌一怔,嘴唇翕動,想要開口,終低首道,“末將別的不怕,只怕有負公主所托?!?p>  “你不會?!彼槃萑粲兴茻o撫過他僵直的唇角,四目相對,直直看入他雙眼,“你也從未辜負過我?!?p>  南凌唇顫了顫,低下頭來目光深深定定看向她,心想,若能得她誠心相待,他心已足,便是萬死也不辭了。

  姬燚隨即旋身,回首道,“你先去將館中事宜調(diào)停妥當,萬事先想好應急之法。若我猜得沒錯,即便是燕人也還不舍得殺他,不多一會兒該將他放出來做誘餌了?!?p>  “末將領命?!蹦狭杼а埸c頭,邁步出門去館中安置。

  南凌退下之后,姬燚即命東雪焚香,自己悶悶依舊走回案前坐下,對著北霜的字跡不覺得簌簌淚下,于是便靜坐了一會兒,才略覺安頓。

  忽聽南晴進來悄悄回道,“公主,司馬大人求見。”

  姬燚聽了,忙拭干淚痕,“請司馬進來?!币蛳?,若吳仲果真在赤煉衛(wèi)手中,怎么還該想個法子將他救出來才好。

  南晴應聲傳話就要出去,又被姬燚叫住。

  “北霜身后之事可安排妥了?”姬燚看見她眼梢泛紅,忙囑咐道,“驛館不敢多停,便作小喪處置,依舊遣人帶足銀兩往南下去安葬?!?p>  南晴回過頭含著淚點頭。

  二人正說著,季梁已闊步走了進來,玄衣?lián)P起,長眉鳳眼,直直向姬燚走過來,拱手倜儻道,“季梁拜見公主?!?p>  姬燚眉頭微蹙,淡道,“司馬事務繁忙,何故來此找本宮?”

  “昨日是公主說的申時回稟?!奔玖翰灰詾橐獾妹亲樱Φ?,“是了,公主身邊徒生變故,故而貴人多忘事?!?p>  “本宮一介女流,哪里經(jīng)歷過這些,自是應接不暇……無以為繼。此去燕國前路漫漫,少不得一路還要再仰仗司馬。”姬燚扶額,虛弱笑道,“司馬請坐?!?p>  東雪給季梁端了一盞茶,季梁坐在座上關切地問道,“公主身體無恙罷?”

  姬燚垂眸,搖頭嘆道,“北霜陪伴本宮多年,一向老實乖巧,此番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實在是……始料未及?!?p>  季梁慢悠悠眼珠一轉,忽道,“縱火之事和尊盤下落,公主可有些眉目了?”

  “請司馬看看,這是北霜絕筆?!奔D將案上的漆木盤輕推向季梁,憂心忡忡問道,“司馬可找到什么線索了?本宮看不出?!?p>  “說來愧疚,倒是差點也有些線索?!奔玖盒Φ?,指尖輕敲桌面道,“小滿,把人帶上來。”

  也不知小滿從哪里拖曳上來一個五花大綁披頭散發(fā)之人,滿面臟污領口敞開,微微露出胸前傷口。他胸廓起伏,猛得仰起頭來,正是吳仲。

  姬燚看得心驚,瞳孔微縮,怒道,“司馬何意?”

  “公主容秉,這驛官昨晚鬼鬼祟祟形跡可疑,被赤煉衛(wèi)捉了也不肯就范。”季梁爽朗得擺擺手,笑道,“兄弟們迎親這一路久未動手有些手生,但公主昨夜之囑半點兒未敢松懈,略招呼了兩下問了問原委。”

  “你這血口……”吳仲掙扎著低吼出聲,被小滿一下又塞了滿嘴,只發(fā)出一聲悶哼。

  “那司馬可問出什么線索?”

  “未曾?!?p>  ……

  姬燚心中瞬間閃過許多思慮,面上還是笑著的,心中已有了計較。昨夜一番零敲碎打,今日又拿著吳仲做筏一頓明褒暗諷,想必是猜著了一些此間的貓膩。尊盤現(xiàn)今不見在這里,北霜幾個又接連出了這么些個亂子,偏在這關頭兒他還沒放出風聲去,既沒與她為敵,也給足她面子,只有一種情況可以解釋——從一開始,燕人壓根就不懼怕父侯暗地里的這些小動作——相反,更是狂妄到打算看看他們這些人后招為何。她慢慢笑道,“說了半天,司馬是抓錯人了?”

  季梁薄唇勾起一個幾不可查的諷笑,緊接著道,“公主覺得季梁是抓錯人了么?公主既然說是抓錯了,那便是抓錯了。季梁告罪了。”

  姬燚皺了皺眉,但很快掛上微笑,“司馬連夜未歇,著實辛苦了。若是抓錯了人,便該盡早放了。司馬一片忠心為本宮,本宮又豈能讓司馬無緣無故背上個虐打朝廷命官的罪名?司馬覺得如何呢?”所謂“人處荊棘之中,不妄動則不傷”,季梁此人沉穩(wěn)奸滑,他既有意執(zhí)棋,自己何不半推半就恩威并濟一番。無論如何,姬燚覺得,只要燕王對自己仍有所圖,只要還不想在此時與大隨背水一戰(zhàn),她就尚有找回尊盤回旋的籌碼。若非如此,眼下已是一片死局,日后更也無勝算了。

  “公主言重了,這是赤煉衛(wèi)的本分?!奔玖捍故仔Φ?,對小滿使了個眼色,“公主寬宥,還不快給吳大人松綁?!?p>  小滿這才將吳仲松開,往姬燚面前一推。

  “你這血口……”吳仲胸中滿腔怒火,正待怒目而斥。姬燚冷眉冷眼掃了吳仲一眼,她長相偏冷,不笑的時候不怒自威,直把吳仲聽得吞下大半句話。

  她不動聲色開口偏頭道,“吳大人,司馬為來為去是為了本宮找尋國寶,便是行事再不妥,本宮到底不好說他的不是……你這傷本宮目下沒法替你伸張正義,讓館內(nèi)的醫(yī)官看看,也該先下去換身衣裳。”南晴聞聲已領著人抬了轎攆過來,將吳仲半扶半推送走了。

  季梁見她如此冷靜,不免又深深瞧了她一眼。

  姬燚唇畔勾了個淡笑,轉身吩咐道,“請姜桃來此卜一卦,尊盤去向既然司馬也沒有線索,不如問問上天的旨意。司馬幫本宮一同想想法子,可好?”

  季梁笑了笑,作揖道,“謹遵公主懿旨,尊盤之事赤煉衛(wèi)自當盡心竭力。姜桃姑娘這么有本事,可要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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