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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上記

第九章 驛館失火(五)

離上記 加加有本難念的經(jīng) 3590 2022-02-11 22:05:21

  “無人拿過尊盤?!?p>  北霜這句話縈繞在姜桃耳邊,直教她守在門外一夜未眠。

  清晨半夢半醒間,仿佛聽到女子哭泣的聲音,她尋著聲走至門前,見拍門無人應聲,急推房門進去,北霜卻已衣服首飾穿戴得齊齊整整,死在炕上。

  姜桃倚住門框捂住口鼻,心跳得幾乎從嗓子眼兒里冒了出來。待想走近,未免連日奔波加之一夜未歇,哇得吐了一地青汁,軟手軟腳趔趄往外行去。

  忽聞馬蹄聲聲,季梁一襲玄衣在首,利落提韁而來,一隊赤煉衛(wèi)正齊整有序跟隨他趕過來為院中換防,他一眼看見姜桃,漆黑的眼敏銳地朝她身上掃來。晨起牛乳般的濃霧猶自迷眼,陰沉的天氣裹挾著濕冷的寒風,她蒼白著臉,紅唇輕顫,搖搖欲墜行來,露出他在她身上從未見過的憐態(tài)。季梁長腿跨下馬背,邁大步走近姜桃,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臂上暖意襲來,姜桃仰頭看他,但見天地昏沉,肅殺的男人立在眼前,長身挺拔,一身血腥之氣尚未散盡,也分不清這究竟是他身上的還是自己身上的。

  季梁皺著眉低頭一直在看她,繼而收手,沉聲道,“不是說身體不適,在這兒亂跑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抬頭望著他,訝然道,“大人?!?p>  大約是出于軍人天生的警覺,他掃視院內,只一眼,目光就掃到下房的門上。原是她出來得急,下房里那扇可憐的門此刻被風吹得東倒西歪,輕輕搖晃著欲說還休。

  姜桃視線不偏不倚與他的撞個正著,不自覺踉蹌得向后退了一步。

  他俯下身攥住姜桃手腕,打量她的神色,問道,“你有事?”

  姜桃咬唇,憋了很久的淚剛要溢出來,被那冰冷徹骨的目光凍了回來,她看他靠近,下意識往后仰頭,小聲道,“大人,我內急,您可知茅廁在哪兒?”

  季梁英挺的眉目頓時黑了一半,咬牙道,“在赤煉衛(wèi)面前撒謊是什么代價,你怕是還不清楚?!彼⒅捻佑幸庹f得煞有其事。

  姜桃呆愣了下,抬頭細看他臉,明明生得劍眉星目,偏偏滿眼戾氣,明明對她好意關照,卻出言恐嚇威脅。她硬著頭皮“哦”了一聲,嘀咕道,“那我自己再找找好了?!?p>  季梁看入姜桃那雙水汽朦朦的大眼睛,直看到她微微漲紅了臉,兩腮如胭脂凍住一般嬌艷欲滴,才緩緩站直,遙指了個方向,“茅廁在那兒?!?p>  “謝大人?!彼诶锬_上都誠實應道,只一小會兒她背上已糊滿了汗,絞盡腦汁里本以為這一茬并沒有那么容易能糊弄過去。

  姜桃一竄一跳走開,季梁看她背影,沉了眉眼。

  “小滿!”他不耐地回身跨上馬,“去查,公主院里昨晚有何異狀?!?p>  誰知還未等小滿等展開詢查,一刻后,公主身邊的女官自戕的消息已傳遍了驛館每一個角落,繼尊盤下落不明之后,猶如一記悶棍再次重重捶打在每個人的心口之上。

  小院內,在外間值宿的南晴早已起來了。她汲著淚花,將火盆上的銅罩揭起,拿灰鍬重將熟炭埋了一埋,拈了兩塊素香放上,仍舊罩起。忽而聽見窗外有人輕敲了兩聲,她躡手躡腳悄悄打開門走出門,果見南凌一手提著劍倚在墻邊,看她出來才緩緩踱步過來。

  “公主急尋我,你幫我通傳一聲。”南凌居高臨下觀妹妹兩眼通紅,沉聲道,“你們都已經(jīng)知道了?”

  南晴點了點頭,頓時低聲啜泣語不成聲,“北霜姐姐明明昨天還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

  “人各有命,多想無益?!蹦狭枰皇址銎鹈妹们迨莸募绨?,一手輕刮她挺俏的鼻頭,淡淡笑道,“小時候見你還不大愛哭,這些年在公主身邊歷練,怎么越發(fā)養(yǎng)成個哭包了?”

  南晴抹了把眼淚,撅起嘴不語,她知道哥哥是不放心自己才特地來安慰一二。

  “傷心了?”南凌低語。

  南晴羽睫緩緩拾起又垂下,忽而她握住了兄長的手將他拉至窗下,輕聲問道,“哥哥,你會不會也有危險?”

  南凌朝喉頭一動,放低了聲音,“我無事,你不是都看到了?!?p>  南晴默默無言地看了眼窗格旁英朗高大的兄長,身著甲胄武裝,愈發(fā)襯得面如冠玉。卻把她看得滿臉愁容,欲言又止。許久,她又壓低聲音道,“這驛館里日日暗潮涌動,我知你對公主一往情深,然而今時不同往日,我縱管你不住,但只一條:父母不在身旁,我隨公主入燕,你若以身涉險,絕不可欺瞞于我!”

  “真啰嗦!”南凌英氣的眉頭微皺了皺,耳尖微紅,低聲道,“有險要之事,我自當保重已身,也自會告知于你?!?p>  南晴聽他說的灑脫,心里卻并沒有覺得半分輕松,將信將疑道,“當真?”

  “自然當真,我一向以大局為重,豈會兒女情長?南小將軍一言九鼎,這路上時日還長著,你且看我罷?!蹦狭杼崞鸫浇?,而后又不放心得補道,“你也須答應我,凡事不可離公主半步,寸步不離!”

  南晴聽他答應下來只好先放下這點擔心,讓開兩步,悶悶不樂領兄長進屋通報。

  姬燚此刻也醒了,歪在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未施粉黛,斜斜一支素白銀釵盤起滿頭青絲,看來冰清玉潔如九秋之菊。東雪紅著眼重新為她拿了一件月白素襖披上,又倒了一鐘溫水,拿了大漱盂給她漱口,另倒了半碗茶遞予她吃了。聽聞南將軍到了外間,她忙扶姬燚起身下床,坐在梳妝臺前幫她新勻上些丹朱,而后撥開幔帳,姬燚提起裙擺就往外走。

  “末將參加公主!”南凌快步走近,施禮稟報。

  北霜的遺書靜靜被擺在案上的漆木盤里,姬燚正對著這封謝罪書,不免揉了揉眉心,她看向案下一身肅正,端方跪著的南凌,頓時不由得氣節(jié),拍案而起。

  “你們瞞著我做下的這些好事,哪里是把我當成公主?分明把我當成死人!”

  “末將不敢?!蹦狭璧皖^輕道。

  “不敢?護著北霜欺上瞞下,你還有什么不敢的!”姬燚不動聲色,皺起眉頭道,“你是不是以為普天之下只你南凌一人心懷有志?”

  南凌驚聞公主竟已知悉內情,忙拱手道出原委,“館內失火之前,我確曾趕巧路過廚房,看見北霜姑娘神色慌張,似有不可告人之事,我便想悄然跟去一探究竟。誰知片刻之間火勢就燃了起來,且一發(fā)不可收拾,我情急之下先救火救人,轉頭卻已不見北霜。事后得知那時恰巧也是尊盤遺失之時,便猜著這兩件事情之間應當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但是當時無憑無證也不能妄稟公主。末將未令公主安心,實屬不安,還望公主息怒?!?p>  “安心,你還想安誰的心?”姬燚冷哼,“無非是安父侯的心罷了?!?p>  南凌見狀不敢再出言違逆,猶豫一下,調換了個話茬,說出心中疑慮,“莫非是公主將北霜姑娘的死訊散播出去的?”

  姬燚眼角微挑,“莫不如此,難道一直被你們攥在股掌之間么?”

  “公主此舉何意?”南凌不可思議得看著她,皺起英挺的長眉,“豈非落人口實?”

  “北霜她本不必……我早已替她想了法子……”姬燚微哽,頓了頓,厲聲道,“你以為少個大活人赤煉衛(wèi)會渾然不覺?你不欲讓他人知曉,無非是還想著和父侯一起謀個好由頭在邊境興兵罷了!”

  南凌暗暗捏緊手指,梗起脖子道,“沙場之事何至于要公主操心,侯爺絕不會允!末將雖不才,跟隨侯爺多年,眼前之事應也可自行料理?!?p>  此言一出,姬燚眼睛一動,向他看去,默默整理頭緒。她故意拿話激他,如此看來,事情跟她所料的竟相差無幾。

  南凌臉色未變,隨即說道,“侯爺這些年早在邊境布下重兵,為的便是萬一生變,能保公主全身而退?!?p>  姬燚離開案邊,走近南凌身側,俯身攙起他,“我知南氏素來對大隨忠心之至,無人可比,但我要的并非只是我全身而退?!蹦鲜向斢律茟?zhàn),在軍中地位一貫舉足輕重;南凌自幼對自己一往情深,雖是少年身上盡是實打實的軍功,總給她遮風擋雨,二者都輕易不可得罪。

  南凌頓時眉心皺成了川字,表示不解。

  “我還要我的兄長全身而退,我也要你南氏一族和大隨的每一個百姓都能全身而退!”姬燚輕輕啟唇,補道,“現(xiàn)今的你有幾分把握能斬殺季梁?現(xiàn)今的父侯又有幾分把握能殲滅赤煉衛(wèi)?何不徐徐圖之?”

  “如何徐徐圖之?”南凌心口不可遏制地緊了緊,他握緊了拳頭恨聲道,“難道就要讓您先去做活祭,再把尊盤拱手讓給燕狗?”

  “只要你和父侯相信我?!奔D緊盯他雙目,纖手緩緩合攏包裹在他拳頭上,“南將軍武藝高強,應該知道拳頭只有縮回來才能狠狠打出去?!?p>  南凌臉對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嘆道,“我父親幾番求娶,你明明都知道是我對你的心意。你也知我歷來是最信你的,否則也不會一路陪你至此?!?p>  姬燚知道南凌話里的立場已經(jīng)在向她傾斜,因為他和她一樣看得清楚,若是真論起兵力大隨和燕人仍相差甚遠,這也正是他一直狠不下心跟季梁翻臉的癥結所在,她不過是把這一層他和父侯都不愿看見的事實揭給他們看罷了。

  “嫁去燕國我不在意,權當被狗咬一口罷了。你若是在意,我也是無法?!奔D垂眸,顯出楚楚可憐之態(tài),“我也只能為你們做到這些,其實你這些都知道,若是兄長能回來一切便會截然不同了,你也便可一展所能了。我去燕國,你本不該阻攔?!?p>  南凌聽了忙道,“清河,我現(xiàn)在不在意!往后也不會在意!我只信你!”

  姬燚彎了眼眸,知道他已是松口了,眼下最緊要就是取回尊盤,她趕忙再添上一把火,含情脈脈看著他繼續(xù)說道,“送嫁一路多得你照應,清河感激不盡。父侯從來也不是不考量緣由之人,他所做無不是在為我著想,然而我又豈能不為你們和大隨做些什么?雖是可惜了北霜,然而北霜已去的消息一傳出去,燕人不明原委勢必陣腳大亂,你再乘機幫我把這驛館之中的幾股勢力盤查一遍,我二人同心不愁找不回尊盤。此番你送我去將兄長換回,也不枉我們相知一場了?!?p>  “好!我答應你?!蹦狭韪┥?,鄭重點頭,片刻忽道,“糟糕!吳仲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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