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阿秀費力的眨了一下眼睛,有細碎的雪和著風(fēng)卷進她的眼底,這感覺冰冰涼涼的。
她努力想要把沉重的眼皮睜開些,但已經(jīng)在臉頰邊凝固的血,把她一雙眼睛都糊住了。
有時候,她眼中一片殷紅,什么也看不見。
冰原上的風(fēng)呼啦啦嘯叫著,刮過耳邊,從風(fēng)中,阿秀聽到了群鴉嘶啞的怪唳。
黑色石頭修砌的城墻上,白色的大旗隨風(fēng)飛舞,卻好像一只被折斷翅膀的大鳥,在頹靡的掙扎。
遠處的天際和布滿黑色凍土的冰原邊界渾濁,相互傾軋,烏云低的落到了地上,再遠一點的山峰已經(jīng)看不見了,地和天就像被縫在了一塊。
阿秀就枯坐在大旗下,看著一只只黑色的蒼鴉,用堅硬的喙啄碎她破爛的鎧甲。她想驅(qū)逐它們,但所有的力氣只夠她握住手里的長刀。
抵不住刀芒森森,烏鴉們小心翼翼退立在一邊,忌憚又垂涎的看著她。
她就這樣靜靜倚靠在大旗下,看著城墻上的其他尸骸被這潮水般的黑色包圍,最后只剩下一架架森森的白骨。
然后,一雙雙紅色的眼睛饑渴而貪婪的看向了她。
它們都在等待,等待著她朽壞,發(fā)出腐爛的氣息。
阿秀遙望遠天,神色平靜的如同一座雕塑,好像除了被這群家伙記掛著,她已經(jīng)被所有的人遺忘了。
她注定要悄無聲息的死在這座孤獨的城池里,被這些烏鴉拆吃入腹,然后什么都不剩下?;蛟S會留下一副白色的骨頭架子,但也不知道,這么多的尸骸里,他還認不認得出她來。
但他也許永遠不會來找她呢。
心里沁涼如同在寒潭底。
她想著想著,干澀的眼睛里流出淚來。
烏鴉們立在城墻頭上,歪頭打量著這個奇怪的人,它們都聞到了死亡的香氣,可是她很久都沒能死去,她好像和它們一樣,都在等待,并為等待而煎熬著。
阿秀想,他再也不要她了,他不會來找她的。
長刀沉甸甸的壓在掌心里,她的身體已經(jīng)和刀一般無二的冰涼。
可是,她還想再見他一面······
她發(fā)過誓言要永遠陪著他,這是她窮盡一生想要抵達的彼岸。
阿秀握緊了長刀,想要站起來,走到一邊的塔樓里去。然而她疲累的身體已經(jīng)和她的意識脫軌,無論如何她都站不起來。傷口流失了血液,也像流走了她的靈魂,她感到渾身輕飄飄的,似乎一不小心人就能被風(fēng)吹散。
烏鴉們靜默的立在一旁,看著她徒勞的掙扎,紅色的瞳孔倒映出她青白色的臉頰。
無能的掙扎使得風(fēng)雪中,她臟兮兮沒有表情的臉上,透出一種巨大的絕望和悲傷。
……
看著阿秀即將瀕死,烏鴉們興奮的桀桀叫起來,迫不及待扇動著翅膀。
等天邊最后一絲光亮被濃墨般的黑暗洇透,阿秀的意識已經(jīng)模糊了。烏鴉們的聒噪聲和咆哮的風(fēng)聲,都在從耳邊遠離,世界開始安靜的不像話。
她最終疲憊的闔上眼睛,思緒如同荒原上游蕩的幽靈,在歷經(jīng)漫長的旅途后,于朦朧中,陷入久違的酣睡。
風(fēng)雪又大了一些,群鴉和白雪落了她滿身,像是要把她和這世界一起掩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