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夏之聲(二)
走出監(jiān)所,季蟬搖頭,仰面打了個噴嚏。午后陽光十分耀眼。季蟬順著路邊樹蔭處走。一旁水溝里倒映藍(lán)天,仿佛整條街浮在天上一般。陣陣蟬鳴聲在耳畔響起,撩人抬頭看樹。
一群小兒在溝旁樹蔭里玩耍。幾個女娃在一起拍著手,玩手心手背游戲。幾個男娃圍成一團,拿一頭削尖竹簽、木棍,在軟泥地上玩割地游戲。在一個長條塊里,互相宰割地皮。與長條塊隔開兩步,狀如投壺,手比剪刀,石頭,布,誰贏誰先投,一竹簽甩出去,扎到長條塊外,算白扔,輪下一個來。扎到長條塊中屬于自己地后,便可以就近甩竹簽扎旁人地,竹簽不倒,便可以此點為據(jù)劃根直線,兩邊抵著周圍邊后,可選一邊為自己地,以此擴大自己地盤。如此反復(fù)宰割,直到一方之地小到自己三擲不中,便為輸。幾個小兒玩可大勁。其地正叫野王。見有帶劍吏駐足觀看,幾個小兒更帶勁了。玩的無比認(rèn)真,把個鄭人野王宰割的七零八落。
季蟬覺得有趣,待要走時,卻見一個婦人,從路對面屋中走出,快步走來。到跟前,伸手快如閃電,把個贏了大塊地的小兒耳朵揪起,喝道:
“怪不得,箸見天少!逢單了,爾豎子還說大吉。全削尖來扎地,回家扎爾皮肉。”
“兮,疼,媽放手!”被揪住耳朵往家拽的小兒求著。
季蟬忍不住發(fā)笑,想起自己小時候惹事,一樣被母親揪耳朵。婦人聽到笑聲,正待發(fā)作,看清是個帶劍官吏,便繃住嘴,未說,拖著兒子回家去了。一伙玩耍小兒,不分男女頓時一哄而散。
順溝走了會兒,季蟬拐回到街上,奔自家去了。心里想著熒熒,還有去妹妹家看望之事。到妹夫家,自然不可空手。禮錢是早已備好,還不俗氣。熒熒還在不在家呀?想到熒熒,季蟬心頭火熱,加快腳步,生怕自己回晚了,熒熒走矣。雖是一夜未眠,季蟬精力卻依然旺盛。
走在窄巷里,還未進(jìn)家門,已聽到院里熒熒與人說話聲音。季蟬心頭一喜,腳步輕快,跨進(jìn)院里。對門與隔壁左右鄰居,見官大夫回來,說著客氣話,陸續(xù)走了。送別客人,季蟬牽起熒熒小手,走進(jìn)里屋臥房。
一進(jìn)屋內(nèi),熒熒便是撲到季蟬懷里。季蟬正心喜此,摟緊熒熒。熒熒卻是喘不上氣來,又怕白日里誰又走來,便是推開季蟬。
“嗯?”季蟬展開雙臂,鼻孔里哼哼。
“里外門皆開,大太陽底下,誰撞見可好看?!睙蔁烧f話,見季蟬轉(zhuǎn)身欲去關(guān)門,卻是發(fā)現(xiàn)其左面上似有紅腫。
“面上為何如此?遇到何事?”
“哦!兩邊不同乎?”季蟬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問,想起母親大耳光。
“嗯!”熒熒走近,抬手輕輕摸季蟬面上。
“無事。今日,我去監(jiān)所探望。惹氣母親,被打一耳光?!?p> “母親為何下此重手?”
“不多重?!?p> “豈不重!為何?”
“我欲歸爵為母親贖身?!?p> “汝狂夫乎?”
“何出此言?”
“該打!”
“何出此言?”季蟬說話,面有慍色。
“爵位乃汝從軍,以命相搏立下軍功換來!豈有歸去之理?”
“吾不忍母親受苦?!?p> “漿洗衣裳,何苦之有?”
“放屁!”
“敢罵我!”
“輕矣?!?p> “歸爵去!”熒熒說話,轉(zhuǎn)身即走。
“哎,熒熒,有話好說!”季蟬說話,忙伸手抓住熒熒胳膊。
“抓疼我!”
“不許走?!奔鞠s松了點勁,卻不撒手。
“我來是心愿,走亦心愿?!?p> “汝已為我婦?!?p> “睡我一夜便想得我一生?汝想得美!”
“好!我放手。汝話須說清。”
“說清便說清,汝且先放手!”
恨到牙癢之季蟬,咬咬牙,松開手,放了熒熒胳膊。蘇熒得脫,轉(zhuǎn)身正面盯著季蟬說:
“歸爵贖母,便從官大夫降為不更。在軍是士卒,在吏是佐僚。汝若非爵為官大夫,豈能為我看中?歸爵去,狂夫!”
“熒熒,難道,只因我爵在官大夫,方為我婦?”
正要跨過門檻的熒熒,心頭一顫,在門檻內(nèi)站住,轉(zhuǎn)過身來仰面直言:
“我亦喜汝貌美,舞姿雄壯。爵為官大夫,何以不可為重哉?君之所有,皆乃君之本也。如花之鮮艷,最為芬芳,何以反棄焉?若君仍在監(jiān)內(nèi)為隸臣妾,誰會與知?誰人愿嫁?唯有同為隸臣妾之女子也。我蘇家雖非豪族,亦是富家。與君新貴之族,卻亦相當(dāng)。再說我,亦慕高爵。知君爵官大夫,人又壯美風(fēng)流,能與君相愛,本心喜欲狂,正是火熱,卻不想君欲歸爵,如冰水澆下,氣不氣人!我愛君爵高,可有錯乎?”
“吾歸爵贖母,可有錯乎?”
“定要歸爵,莫來娶我!恨殺我也!”
蘇熒說話,連連跺腳,搖頭不已,淚水灑落,轉(zhuǎn)身跨過門檻,一陣風(fēng)似跑掉。愣在房中季蟬,反復(fù)想方才熒熒之言,覺得有理,心中一橫,決意定是歸爵贖母,不娶蘇熒。
心意雖是堅定,可心中卻因熒熒跑掉,空落落難受。季蟬稍稍平復(fù)心情,便想去妹妹家看望之事。熒熒女子,尚且不患無夫。大丈夫何患無妻。愈患愈無,不若無患。放眼去尋,必有美人可妻。季蟬邊想邊打開箱子,拿出沉甸甸一袋錢。五百枚鄭錢,送于外甥。以此為禮物,再好不過。畢竟舅舅去了趟鄭國。錢袋揣進(jìn)懷里內(nèi)兜之中,季蟬系好兜口系繩,免得掉落。五百錢揣在懷里,沉甸甸直往下墜。一看便是懷中揣有重物。
轉(zhuǎn)頭正欲出門,發(fā)現(xiàn)床頭柜子上,多了面鏡子,銀色鏡面平滑如靜水,照見事物,纖毫必現(xiàn),毫無扭曲,卻是上等摻銀青銅鏡。天,得花多少錢呀?想到錢,季蟬便想去看箱中財物??赊D(zhuǎn)念一想,隨即算了。熒熒為我婦,雖如駟之過隙,亦可處置家中財物。便是箱中錢皆拿去,亦是無妨。與昨夜天作之合,綿綿情意相比,錢財何足掛齒。
走出院子,季蟬轉(zhuǎn)身,隨手虛掩院門。妹妹家亦是鄰里。卻非熒熒所居之鄰里。一個在南,一個東,各有其門,各有其圍也。且妹妹所居之里,正是自家原來所居之里。季蟬升爵,有錢后,在咸陽買房置業(yè),既因此里所賣院落價賤,亦因此里緊鄰故里。至于為何不買故里之屋,除卻價貴外,心中有恨,亦是因由。
路上遇著熟人,皆是互相寒暄。季蟬穿街走巷,卻想先到自家老屋去看上一眼。一拐彎,卻是聽到有女子呵斥之聲。定睛細(xì)看,卻是三名少年在調(diào)戲一位女子。季蟬只能看到女子背影,卻是把三少年模樣看的清楚,眉頭皺起,手扶劍柄,加快腳步走過去。
三名少年一見來者不善,立刻轉(zhuǎn)身嬉笑跑掉。女子回頭看,好一個英姿颯爽公子,目中瞬間一亮,季蟬只覺眼前一花,如暗夜忽見皎月,女子姣美容顏盡入其心。
“可好?”
季蟬走過女子后,忍不住轉(zhuǎn)身站住問道,眼中熠熠生輝。
“可好!頑劣小子而已。謝公子援我。”
“既無事,我去矣?!奔鞠s說話,轉(zhuǎn)身要走,卻又實在不舍,又扭頭道:
“哎!”
異口同聲,兩人皆聽到對方口中哎一聲,再次面對面,不由皆是發(fā)笑。
“何事?”
又是異口同聲。女子不由低頭抬手遮住自己口唇,笑的合不攏嘴。季蟬見之愈發(fā)喜悅。
“我欲相識于汝?!奔鞠s忙坦言。
“我亦欲識公子?!?p> “如何稱呼美人?”
“唐衣。如何稱呼公子?”
“季蟬?!?p> “哦!公子且隨我來?!?p> 唐衣說話,迎面走過季蟬,卻見季蟬不動,便伸手輕扯季蟬衣袖。季蟬忙轉(zhuǎn)身跟上,伸手把唐衣小手抓住,只覺溫潤軟嫩,細(xì)膩爽滑,渾身不由一麻,整個身子跟著抖一下。被季蟬抓住手的唐衣,心狂跳,亦把季蟬厚實大手捉住不放,手牽手在巷中并肩走路。
心動不已的唐衣面若桃花,胸中蜜意蕩漾,牽著季蟬走去自家。沿路遇見熟人,皆是點頭說話招呼。見唐衣牽著男子走路,熟人皆是眼睛瞪大,笑語寒暄,轉(zhuǎn)過身便與人議論起來。季蟬一路走著,有些相識,有些不識,卻皆難入其眼,其眼中只有唐衣。
待走到自家老屋前,季蟬卻是清醒了點。唐衣仍是抓住其手不放,怕跑了一般,只叫進(jìn)院里。
院中干活雇工,見唐衣又回來,手里牽一帶劍男子,皆是瞪大眼睛,打招呼說話,舌頭直絆牙齒,不清楚起來。唐衣不以為意,直接走去后院,把季蟬帶進(jìn)自己臥房之內(nèi)。
站在屋里,季蟬再也忍不住,感嘆道:
“此房,曾乃吾居也!”
“哦!君果是傳說中季大夫!”
“汝何以知我?”
“君之名,里中有名。上月買下此院時,我不知聽到多少遍君之大名。”
“汝家是制簡唐家?”
“正是。亦受季大夫管?!?p> “東市商戶皆自有自營。我等市吏,護市井,除奸耳,非管也?!?p> “季大夫可愿與我相好?”
“我愿!”
“待我關(guān)門。”
唐衣笑著說話,松開季蟬大手,走去關(guān)上自家房門,哐一聲,門閂插上。走回季蟬身邊投其懷中,腹部卻被硬物抵住。
“一袋鄭錢?!?p> “哦,季大夫行走,常帶如此多錢?”
“非也。好熱!”
“脫衣便涼!”
唐衣說話退開,先自解衣裳。季蟬亦自寬衣,露出赤膊時,忽停住,開口問道:
“汝可愿為我婦?”
“我愿。只是,我身邊有兩歲小兒。丈夫死于去歲。我自歸自家,再嫁我愿即可。吾父母皆隨我意?!?p> “如此,甚好。我正欲娶妻生子,未想今日一石二鳥?!?p> “大夫悶壞!”
唐衣說話,低頭笑起。
盡興之后,兩人收拾了收拾。屋中實在悶熱,唐衣拉開房門,一陣小風(fēng)吹來,頓覺涼爽,一屋濃郁汗腥之氣,亦散入院中。
后院是居屋,此刻并無旁人。即便夜里,亦只多幾個常年雇工住宿。整間院子里事,皆是唐衣一人在打理。小兒卻是與大父大母在自家老屋同住。
站在后院,正欲離去,季蟬手扶劍柄,想起一事,抬頭望了眼湛藍(lán)天空,恰見兩只雀兒撲翅飛過,隨開口問道:
“何故亡夫?”
“與人爭斗?!碧埔逻呹P(guān)自己房門邊答。
“為何?”
“說來是我不好,有一男子愛慕我。與其相會之時,被我夫遇見,引起口角。數(shù)日之后,二人相斗,男子傷重,夫亦刺傷,不治而亡?!?p> “汝可知二人為汝相爭?”
“不知。記得當(dāng)日,官吏亦有此問。知與不知,可有分別?”
季蟬一笑,道:
“汝莫擔(dān)心。我亦為吏,每日斷事推案,習(xí)以為常,說溜嘴也。晚飯后,一起相商婚事如何?”
“諾。便在我家晚飯可好?我本是去市上鋪里,問長兄點事,趕巧遇上夫君!現(xiàn)便不去市上,一起到家中吃飯便是?!?p> “我揣著錢,是去妹夫家夜飯。此事亦不好耽擱。或者,汝與我同去妹夫家夜飯?”
“好!早與妹妹相識,免得汝到時反悔?!?p> 唐衣笑著說話,過來抱住季蟬胳膊,身子貼緊。
“女子翻來覆去者多,何賴男子反悔?!奔鞠s帶著唐衣,邊走邊說。
“待蘇家妹妹找來,我倒要觀君何以戲之。”
“其自去,無復(fù)來之理?!?p> “我與蘇家妹妹,君更愛誰?”
“自是唐家衣衣?!?p> “蘇家妹妹,果是妹妹乎?”唐衣問。
“自是汝大。”
季蟬說話,左臂一擠唐衣胸前。唐衣噘嘴,卻是心喜,扭頭與前院做事雇工說,自己陪公子夜飯,要大家入夜自食。
管事工人應(yīng)著,一眾雇工皆看主家女,挽公子胳膊,出門去了,頓時議論起來。管事工人無心阻止,心中自苦。其暗喜主家女久矣,只是主家女自夫亡后,素來嚴(yán)整,不茍言笑,亦不與男子交往,其未敢逾越也。今見唐衣笑顏如花,與人相好,自是難免失落。
一路上,唐衣與季蟬說個不停,有諸多擔(dān)心。季蟬盡皆照拂,要其莫要自擾。唐衣卻是戚戚自己寡婦之身。季蟬邊走邊附其耳邊私語:“今上亦寡人矣?!倍旱奶埔麓笮?,拍其胳膊,俏臉緋紅。能是一回事嘛,盡是瞎說,心中卻是開朗起來。又和季蟬排起歲數(shù),自己是小去三歲。
走大街上,一路卻是遇到許多熟人,皆是打過招呼。季官大夫與唐家小寡婦衣衣相好之事,便是傳開。
到妹妹家中,妹夫尚未散值回家。妹妹見兄兄來,還帶著位美貌女子,忙請屋中坐。唐衣見了妹妹家小兒,甚是心喜,便去抱起逗樂說話。小兒卻是小手一伸,便入其懷中,摸捏其乳。季燕頓覺尷尬,要來抱開小兒。唐衣卻說無事,又說自己小兒亦是如此般。兩人說來說去,便是皆知根底。
季蟬坐在案前喝水,稍稍休息。見唐衣與自家妹妹相語甚恰,心中又踏實幾分。待到妹夫回來,卻是一手牽著大兒,一手提著條鮮肉。
一家人寒暄歡喜,對唐衣甚是接納。徐強比季蟬年長四歲,言語卻十分恭敬。季蟬知其為人,素來相重,彼此皆以兄相稱。
季燕叫大兒子帶著小兒子在院中玩耍,自己去廚房生火做飯。唐衣亦跟入內(nèi)幫廚。堂屋里,季蟬與徐強比鄰相坐,撫案交談。想起禮錢還未給,季蟬忙解開懷中系繩,叫過院中玩耍外甥,把一袋沉甸甸錢交到大外甥手中。
“謝謝舅舅!”徐強在旁教到。
“謝謝舅舅!”
大兒子靦腆道。旁邊小兒子尚話語不清,亦跟著學(xué)說,逗的兄兄,父親,舅舅皆笑個不停。受過禮錢,徐強叫大兒子把錢拿去給母親。
不一會兒,季燕拿著沉甸甸一袋錢出來,當(dāng)面謝過兄兄,又說不當(dāng)給如此多錢。
“皆鄭人之錢,多多亦善?!?p> 季蟬笑道。季燕把錢拿進(jìn)屋中收好。廚房,唐衣看著院中情形,覺得自己相中之夫君,真是好人,心中愈是喜悅。
“蟬兄得勝歸來,可喜可賀!今夜不醉不歸。”徐強說話,起身要去拿酒。
“哎,強兄,先喝水。天熱口渴,清水降燥。待飯食,再飲酒?!奔鞠s說話,拉住徐強胳膊不放。徐強只好又坐回席上。
“蟬兄,何時與唐家衣衣相識?”徐強滿是好奇問道。
“今日?!?p> “哦,帶來家里,應(yīng)是自家人?”
“諾。我已與衣衣約定婚姻?!?p> “兮,蟬兄可知其是寡婦?”
“知也。強兄以為不妥乎?”
“非也。唐家亦是大富之家。衙中所用簡牘,筆墨,多從其家買。不可小覷也。只是蟬兄已爵為官大夫,咸陽貌美女子何其多也,何以今日一見,便約為婚姻?”
“我來此前,欲到老宅看看。半路于小巷中偶遇衣衣,驚為天人,只覺其周身光芒萬丈,奇妙無比,心中喜愛難以自己。于是開口試探,未想衣衣亦如是!于是便約為婚姻?!?p> “一見之情深似海!今夜必一醉方休!”徐強聞言欣然道。
“明日還須上值。切莫多飲。哎,強兄何時知我升爵之事?”
“早在將軍授爵令報到咸陽時,便已知。我有一友,衙中專事記人爵位。知我與蟬兄是親戚,自是早早恭喜與我?!?p> “哦。強兄身居官衙,果不尋常?!?p> “蟬兄謬贊。我只一書吏耳?!?p> “哎,強兄過謙耳。想當(dāng)年,若非強兄赤誠,娶我妹妹。今日,吾妹恐與吾母同于監(jiān)內(nèi)矣?!?p> “蟬兄切莫如此說。想當(dāng)年,若非兄兄一力說服大父,吾亦難娶燕燕為妻。蟬兄實乃吾之恩人也?!?p> “此言差矣。強兄方是吾家之恩人。吾有一事想問?!?p> “蟬兄且問?!毙鞆娬f感恩之語,聽兄兄有問,忙順從道。
“汝與吾妹婚姻多年,育有二子。為何未納妾室?”
“哎,兄兄低聲。莫說此事?!毙鞆娒Φ溃笫诌B搖,又去張望院中與廚房。
“吾妹妒乎?若如此,我去說?!奔鞠s正色道。
“哎,兄兄不知。”徐強湊近附耳,放低聲音道:“吾每日當(dāng)值,頭昏眼脹?;氐郊抑?,只想清凈。早已不似少年之時,行事旺盛?!?p> “且慢,強兄雖長我四歲,卻亦未到而立之年,豈有無興之理?想在軍中,莫說而立,便是不惑之人,若起興時,無得女子,便有尋軍中粉面少年行事者,惹出許多事來。吾雖未婚,亦閱女無數(shù)。野王一戰(zhàn),亦花費不少錢,在鄭女身上。吾戰(zhàn)陣之中,不比汝頭昏眼脹乎?”
“蟬兄真豪杰也!我得燕燕足矣。”
“嗯,若是汝愿如此,我便不擾亂。若是吾妹善妒,使汝不得納妾室,卻與我說。我定為汝出頭。莫說汝為帶劍之吏。便是我家隔壁琴師沈滑,亦是一妻一妾,兒女成群?!?p> “鄭女如何?”
“各有滋味。”
二人在堂屋有說有笑。待到飯菜,酒肉擺上條案,天色尚亮,勿須上燈,一大家人分為兩條案,相對而食。季蟬與唐衣同席,徐強與季燕帶著兩個兒子一席,并不拘禮,其樂融融。
季蟬與徐強飲酒,拉著唐衣亦飲幾杯。季燕卻是未飲,只顧得喂小兒吃飯。大兒子卻是自己吃飯,規(guī)規(guī)矩矩,只偶爾瞟一眼舅舅身邊女子。
吃著說著,聽得外面街上,人喊馬嘶。正奇怪呢,一個女子從敞開院門,徑直走進(jìn)來。徐強奇怪呀,起身站立,腰間一直未解短劍,晃動搖擺。
“汝何人?擅闖吾家?”
“我是蘇熒,來找季蟬。”
季蟬已是站起身來,手扶住晃動短劍,走到院中,面對蘇熒而立,問道:
“找我何事?”
“唐衣是汝何人?”蘇熒氣咻咻問。
“唐衣與我約為婚姻。汝來此何意?”
“汝昨夜方說娶我。今日為何又娶唐衣?”
“今日汝自說莫娶汝。我自另娶?!?p> “歸爵之事是為激我,只為與此女相好!是與不是?”
“汝莫胡言亂扯。此非汝鬧事之地,且回自家?!奔鞠s轉(zhuǎn)而又對門外圍觀眾人道:“諸位鄰里,叨擾,請各回自家?!?p> “季蟬!爾敢欺我!”
“何出此言?”季蟬正色道。
“汝口口聲聲歸爵贖母,卻在此與唐衣歡宴。我不信汝當(dāng)真歸爵!”
季蟬正要爭辯,卻是感到身后有人,左臂觸到柔軟,卻是唐衣站其身旁,抱住其臂,為其說話:
“蘇熒,季蟬有跟我說歸爵贖母之事。我亦同意。爵位來之不易,去之實在可惜。然為救母,夫君競行之,孝心感動衣衣,我愿嫁為君婦,無怨無悔!”
“汝個小寡婦,敢搶我夫君!”
情急之下,蘇熒沖上前,伸手欲撕唐衣嘴,卻被季蟬手疾眼快,出手抓住手腕。
“為此賤人,君竟打我!”蘇熒說話,眼中流淚,順著面頰刷刷流淌。
“我乃阻汝打人。莫再亂扯,先回家去。若是反悔,明日到我家中說話。我歸爵贖母一事,心意已決。若非吾母心疼與我,不允我歸爵,欲以頭搶柱,我自早已歸爵矣。日后,我自會說服母親,同意吾歸爵接其回家。是以,莫再亂扯,先回家去。”
流著眼淚,蘇熒恨恨跺腳離去。徐強大兒子不聲不響跟出院門。一會兒,門口聚集看熱鬧眾人吵吵嚷嚷散去,季蟬扶著唐衣重回宴席?;仡^不見大外甥,便問是否去看看。
“勿用擔(dān)心。小子瞧熱鬧去了,稍許定回?!?p> 果然,徐強話音方落。大外甥跑回院里,回到母親身邊,說起看到來家女子,是坐馬車來,已坐馬車去。季蟬夸大外甥機靈,猶如軍中斥兵。大外甥望著舅舅樂的咧嘴大笑。
季蟬沖大外甥點頭笑過,扭頭對身邊唐衣說:
“汝莫在意蘇熒之事?!?p> “我不在意。其貌好看?!?p> 唐衣之言,逗的大家笑起來。
吃過夜食,季蟬告辭。從妹夫家出來,季蟬牽著唐衣小手,順路邊走邊說話。唐衣答應(yīng)去季蟬家中看看。夜里便宿季蟬家中。
天明,唐衣在家做好朝食,一如居家主婦。季蟬甚喜,摟住唐衣夸贊不已。唐衣亦心中如蜜,抱住季蟬親熱。飯畢,收拾完廚房,餐具,兩人在堂屋,坐在竹席上,議起婚事。
“今日二十七,明日二十八,后日辦事如何?”季蟬快人快語,先說時候。
“善!”
唐衣盯著夫君答應(yīng)道,笑的合不攏嘴。季蟬見之心動,便起身拉其進(jìn)屋。唐衣尚未明何事,卻見季蟬插上房門,方知其欲如何,臉上便是緋紅起來。
躺在席上,季蟬呵呵發(fā)笑。
“公子何以笑乎?”唐衣說話,翻身依偎季蟬身邊。
“甚是快活也!”
“公子從今往后,可日日快活矣?!碧埔滦Φ?。
“好呀。”季蟬伸手把唐衣?lián)ё?,喜愛至極。
“后日辦事,宴請何人?”唐衣問。
“是也。我想簡單矣。恐后日緊也?!?p> “為何?”
“聘禮未下,媒人未請,諸多事宜,好多須辦。今日一過,明日一天,恐是不及?!?p> “勿須如此。若君不嫌,媒人皆不須也。我已與君同宿,何須再牽媒人。聘禮亦可隨意。君隨我到家,看望吾父母,即可。婚宴可在院中,和各屋擺放宴席,若客人多,還可借隔壁鄰居家院子。”
“在酒肆婚宴。少去許多操勞。”季蟬道。
“諾?!碧埔赂胶停骸拔壹矣邢嗍炀扑?。宴席之事,交與我辦如何?”
“可。家中錢財,皆在箱中,汝自取用。今日須在家,等蘇熒來。明日出門,去遷汝及小兒入我戶,遍請城中親友。我只妹夫一家,和市中同僚須請。汝家親友多乎?”
“多。夫君放心,我會盡皆辦妥。君之庶子,不請乎?”
“平日照顧城外田地,庶子皆多操勞。若請,又費其許多禮錢。還是算了。”
“若其聞訊而來,如何?”
“來者皆是客,自然請入席。”
“妾知矣。市中同僚皆請。軍中同袍請否?”
“如此一說,亦是難辦。咸陽城里,如我般連戰(zhàn)之士不多也。城外大營中有我在軍中上官。然并無私交。我一屯軍中,與我私交厚者,亦是屈指可數(shù)。有人留在野王任事,自是不能延請。城中只有二人與我相近。然除去陳力,與我同里,吳大家住何處皆不知。還是算了。我只請妹夫一家,市中同僚?!?p> “諾。隔壁沈滑,是否請之?”
“不必。哎,汝亦知沈滑?”
“昨日聽夫君說,便是記得了?!?p> “衣衣好聰明?!?p> “一點記性而已。市中商戶,君不請乎?”
“不請。有違市律。”
“夫君,吾家與城中許多商家多有來往,東市之中亦有不少,想必父親,長兄會相請于婚宴,會否有違市律,連累夫君?”
“非我之名,無妨?!?p> “夫君家,于咸陽,除卻妹夫一家,別無親戚乎?”
“自吾家被收奴,已皆無來往矣。已數(shù)年無來往,自是不請。”
“哦。”
“收奴之事,我深恨之,亦深恥之。吾并不怪親戚不相援。畢竟當(dāng)年,吾父欠錢巨多。然,心中壘塊實在難消。自是老死不相往來?!?p> “諾。妾聽君矣?!?p> “善。衣衣肌膚好滑軟。”
“謝夫君夸贊!”
“衣衣好會說話?!?p> “謝夫君美言!”
兩人正調(diào)笑間,忽響起拍門聲。
“何人?”季蟬大喝。
“蘇熒!”
站在門外蘇熒面沉如水。大白天關(guān)著臥房門,用腳后跟想亦知何事了。
屋內(nèi),季蟬、唐衣忙忙起身。
門一開,蘇熒進(jìn)屋,果見唐衣在,滿面春色,便是昂起頭,不去看,只盯住季蟬說話:
“君果真歸爵?”
“然也。汝亦同意吾歸爵乎?”
“非也。我來是勸君莫要歸爵?!?p> “不必?!?p> “哼,莫被小寡婦蠱惑去,教君不求上進(jìn),虛順君意,占君便宜?!?p> “莫亂扯瞎說。汝不愿嫁我,便去,糾纏無益?!?p> “何謂糾纏?吾為君好!忠言逆耳。君好壞不分乎?”
“爵我所欲,贖母歸家亦我所欲。取舍自由吾心,無好壞之分。汝意,我已知。在此謝過。我尚有事,汝請歸去。”
“趕我走!”蘇熒說話,癟了嘴,眼淚汪汪。
“汝又不愿嫁我,何苦強求與我?”
“汝不歸爵,我便嫁!”
“我必歸爵贖母。不必多言?!?p> “君必后悔今日之舉!”
“到時再說?!?p> “夫君真舍得我?”
蘇熒說話,上前貼到季蟬身上。旁邊唐衣,雙眼瞪大。季蟬無奈扶住蘇熒肩膀,慢慢推開其身道:
“此一時,彼一時。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歸爵贖母之意堅。汝勿疑。若同意,唐衣在此,正與我議婚宴之事,汝若愿嫁,吾愿同娶。”
“我同君意。”唐衣隨即說。
蘇熒一時恍惚,卻又搖頭,振臂掀開季蟬雙手,泣道:
“我本心儀君之俊偉,未想君為母所困,自甘折翼歸爵。軍功來之不易。歸去復(fù)來何其難也。汝亦言,汝母不允歸爵。君何苦自誤?今又見異而遷,棄我,娶唐家寡居之女。君何其不智也!”
“不知誰教汝此言。智與不智,非我所愿,皆如鴻毛。吾之所思,吾之所想,自成吾行也。吾意不堅,難從軍矣。吾意不堅,難殺敵矣。吾意不堅,難有今日之享也。汝愿嫁,我之喜也。汝不嫁,何必多言?”
“汝歸爵之日,必是汝后悔之時。蘇熒去也,當(dāng)我未來過!”
蘇熒抹去面上淚水,轉(zhuǎn)身出門,在門檻絆了一下,季蟬忙箭步上前扶住,怕其摔倒。蘇熒心情復(fù)雜,甩開季蟬扶持,出堂屋時卻是記得高抬腳,未再被門檻絆到。
直到蘇熒走出院門,拐彎走去不見,季蟬仍在堂屋里站立,望著空空院門。唐衣走到夫君身邊,輕聲道:
“夫君如此心善,來日蘇熒必是后悔今日之別?!?p> “衣衣,汝受苦了。”
“我何苦之有?有君相伴,妾盡得甜蜜。”
唐衣說話,偎到季蟬懷中。季蟬心中甘甜,摟住衣衣軟軟身子笑道:
“一如蘇熒所言,或許,當(dāng)真歸爵后,吾會后悔?!?p> “妾知君救母心切,歸爵之意堅。說后悔,只是心疼我母子。妾身請夫君勿擔(dān)心。我自幼做事,從未閑散,家里家外,我皆愿為君操持?!?p> “吾亦喜女子能干?!?p> “夫君好壞!”
“壞人亦嫁?”
“好人何在?”
聽得衣衣妙語,季蟬仰面大笑,去房中拿出木牘,筆墨,準(zhǔn)備寫婚牒。又說蘇熒來過,午后即可出門辦遷戶之事。
“午后到我家下聘如何?”唐衣卻是在旁說。
“諾。以此為先方對。今日下聘。明日發(fā)牒。后日成婚。甚妙!可與汝朝夕相處矣?!?p> “夫君,我有一婢女茹兒,年方十六,容貌姣好,未與人交。我愿奉其為君妾室,望君允?!?p> “其可愿否?”
“其言,愿與我同侍一夫。”
“茹兒何時隨汝?”
“前夫死后,吾家贖我回家。茹兒便是我歸家后,母親所派,意在幫我照料小兒?!?p> “其家何以不要小兒?”
“前夫妾室亦有生養(yǎng)。再則,怨我惹事,疑小兒血脈?!碧埔乱Т綄嵳f。
“皆已過去。日后與我成家,再無怨疑之事?!?p> “夫君好人?!?p> “不說我壞矣。”
“手不老實,壞的妾身心喜?!?p> “哈哈哈哈,男子不壞,女子不愛也?!?p> “壞人。茹兒之事君可允?”
“待我見過茹兒再定。若是乖巧好看,便如衣衣之計?!?p> “午后到家便可見過,必如君意?!?p> 到唐衣家下聘,唐家上下對官大夫季蟬皆極滿意,敬愛有加。季蟬知眾人善待己,皆因愛唐衣之故也,言行甚是得體。待見到唐茹,便是點頭允了。唐茹聽得衣衣姊所言,頓時羞到面上紅徹。唐衣父母,大父大母皆是樂見其成。蘇家小女與季蟬婚約,毀約事,里間傳之,沸沸揚揚。納茹兒為妾,自是有益衣衣。雖說蘇家小女今日置氣,豈知其日后會否反悔,再來求嫁,亦未可知。有茹茹為妾在前,衣衣自可無憂矣。臨別,唐衣留在家中。季蟬稍覺空落,便約好明日遷戶,自回家去。
天明,唐家馬車早早載著唐衣來到巷口。唐衣下車,叫車夫稍等。獨自去請夫君。進(jìn)到院中,又被季蟬拉到屋里,好一陣親熱溫存,盡興方罷。
遷戶甚是便利。待到市中官衙下婚牒時,衙中一眾同僚皆是贊嘆。唐衣舉止得體大方,看的眾人嘖嘖不已。衙中亦有喜愛唐衣之人,然唐衣自從夫亡后,不再假人顏色。是以雖垂涎,亦不可得也。卻不想,今日落入季蟬之手。待季蟬帶唐衣離去后,衙中竟是傳出嚎叫之聲。
唐衣回頭,季蟬卻拉其快走,上得馬車,一走了之。
成婚之日,季蟬一早獨自出門,卻被沈滑攔住。季蟬手扶劍柄,問其何事。
“君與唐家之女婚姻,里中已是傳遍,何以不請于我?”
“鄰居,吾均未請。已是叨擾大家,不好更添打擾?!?p> “何出此言?季兄見外矣。雖說熒熒之事未成,我亦喜季兄與衣衣婚姻。我已備好馬車,在巷口等待?!?p> “不必,我自行去即可?!?p> “哎,季兄乃官大夫。迎親豈可無有排場。我陪季兄同去。”
“如此,沈兄破費?;檠缛旰霞医詠??!?p> “謝季兄。季兄請?!?p> “請?!?p> 到巷口,季蟬方見,非一輛馬車矣,乃一隊馬車矣。
“沈兄如此破費。季蟬受之有愧也?!奔鞠s站在馬車旁道,卻是不上車。
“季兄何出此言。與季兄稱兄道弟,沈滑受益匪淺。請季兄勿棄,允我陪季兄一起迎親?!?p> “沈兄與我壯聲勢,甚好。吾思慮淺也,考慮不周。既如此,雇馬車之錢,當(dāng)由我出?!?p> “哎,當(dāng)我禮錢。望君勿嫌。”
“此錢必與汝?!?p> “若與我此錢,我亦當(dāng)喜錢奉與君?!?p> “便如此。接回唐衣,我便于家中取錢與汝?!?p> “好。上車,莫誤時辰?!?p> 季蟬笑著搖頭,掀布簾上馬車,卻見陳力與吳大在車中坐,一時忍不住大笑,三人拍拍打打,不再計較。到鄰里唐家門前,一溜馬車很是顯眼。從車上下來一群少年,幫著季蟬喊門,很是熱鬧。
唐衣今日精心打扮,面容愈發(fā)美艷,衣裳光彩奪目,贏得眾人嘖嘖贊嘆。季蟬看的有些呆了,惹得眾人哄笑。一同出嫁唐茹亦是身穿華服,金玉滿身,眉清目秀,俏麗無雙。從唐家院子里出來,一起上了馬車。一大溜馬車往季蟬家去。沿路國人圍觀,皆是議論紛紛。
回到家中,季蟬方覺有異。只見唐家之人進(jìn)進(jìn)出出,搬來許多嫁妝。唐衣見夫君面色微變,忙上前牽手,走到一旁角落,避開眾人,附耳私語。季蟬面上顏色稍緩,繼而笑起,摟過衣衣親嘴。
遠(yuǎn)處一直望著妹妹的唐安,見此情形,暗松口氣。事先未說許多嫁妝,便是擔(dān)心另生枝節(jié)??扇粲兄?jié),亦是躲不過。如今看來,妹妹與妹夫是琴瑟相和,圓圓圓滿滿滿。唐安招呼著家中仆婢,盡皆穩(wěn)點。季家小院之中,一時摩肩接踵,喧嘩熱鬧。唐衣所生小兒,亦被唐茹抱進(jìn)來。
一見兒子來了,季蟬輕撫唐衣背,走去從從茹茹懷里接過來,誰知兩歲小兒依然認(rèn)生,離了熟悉懷抱,競是哭鬧起來。
“一看便知非親生也?!?p> 陳力湊近道。季蟬愈是尷尬。唐衣抱過哭泣兒子,沖季蟬笑道:
“待妾為君生子,君再抱試試。”
周圍眾人頓時笑噴。季蟬亦樂的呵呵直笑,還不忘摟過陳力,使勁刮其鼻子。吳大亦過來,伸手抬陳力下巴,磕的牙一響。陳力是躲避不開,一臉苦相。院中幫忙少年,見此情形,皆是羨慕袍澤之誼,思慮從軍亦有趣處矣。
家里事畢,眾皆稍食。待得婚宴之時,便去街上酒肆。季蟬未料客人如此之多,擔(dān)心招待不周,及日后來往回禮之事。唐衣告之,皆有記錄,勸其勿憂。季蟬便見妹妹季燕亦在幫忙,妹夫帶著兩個外甥皆來,心中一寬。與客人寒暄間,季蟬只覺婚姻之事,不亞軍旅,繁復(fù)異常。幸得唐家得力,親友近鄰相幫。否則如此場面,應(yīng)付不來也。
酒肆甚大,靠墻有座舞臺,樂師在臺側(cè)吹竽彈琴,舞姬一直在臺上曼舞,姿勢優(yōu)美,只是相貌平常?;檠缦矚庋笱?,其樂融融。
宴席散后,一群親朋好友回到家中,又是鬧到里門將關(guān),方才各自散去。家中安靜下來,季蟬耳中尚余音裊裊,嘈雜了好一會兒。
唐衣陪嫁之多,大出季蟬意料之外。各種物事不說,仆人婢女便有六人,把小院各房住滿。
夜空中繁星閃爍。兩個男仆未近主人臥房,只聽得哭聲后,又有叫聲。未婚年少男仆便是好奇,想去近點細(xì)聽。卻被其父一把拽住胳膊,亦不說話,只瞪其一眼,少年便是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