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二次觀刑
次日,海津鎮(zhèn)人山人海,那是最近這一干人犯處斬的日子。沈小姐站人群中,看著臺上,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人被拉了上來,忍不住一聲長嘆。
就這時候,只聽旁邊有人道:“姑娘,咱們又見面了?!鄙蛐〗戕D(zhuǎn)頭看了那人片刻,認(rèn)了出來,正是那個賣棺材的,抬杠鋪的掌柜。
沈小姐笑道:“是啊,現(xiàn)在又見面了,居然還是在這種場面?!?p> 那抬杠鋪掌柜道:“那一次是三個人,現(xiàn)在卻有一個在上面?!闭f罷指了指刑場上。
沈小姐道:“掌柜你眼睛真尖,這也能認(rèn)出來?”
那掌柜笑道:“我從小就有這本事,看到人就是過目不忘?!?p> 沈小姐也微笑道:“被掌柜你記住,真的有些令人不安啊?!?p> 掌柜道:“那我要是告訴你,我每看見一個人,就能算出合他身的壽材呢?”
沈小姐一指刑場,道:“那就勞煩掌柜的,給那一位訂做一個,要好的料子?!?p> 掌柜掐指算了算,道:“我這地方上的小買賣,烏木,金絲楠什么的可是沒有,紅木的怎樣?我再給好好上個漆,畫好一點,好不好?”
沈小姐點頭道:“那有勞掌柜的了?!?p> 掌柜看著臺上,問道:“這人和你關(guān)系挺好?”
沈小姐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過意不去?!闭f罷仔細(xì)看著臺上的尹德,這時候尹德就好像老了幾十歲一樣,不止是身形憔悴,臉上也是神智渙散,對著臺下只知道嘿嘿的傻笑,那迷離的眼神中隱隱露出一種睥睨眾生的氣質(zhì)來。沈小姐看著他,不住的嘆了一口氣,她敢肯定,這一定是自己的陸兄弟在昨晚探監(jiān)之時,對他做了什么事。
刑場上,驗明正身,宣讀罪狀,綁上木樁……一系列成文的和不成文的程序,都有條不紊的執(zhí)行著,下面,那掌柜突然問沈小姐:“你的那個兄弟呢?他應(yīng)該會喜歡看的吧?!?p> 沈小姐心想,這掌柜的果然不簡單,于是道:“他啊,有些事情,今天走不過來?!逼鋵嵾@天是她讓陸越銘去給丁子桓墳前祭拜的,她不希望自己的這位兄弟目睹這一幕,因為不想讓他太過縱情,確切說她不希望看到陸越銘那種眼神,最近這些事情,她的這位兄弟,開始慢慢的顯出了不為人知的一面,讓極善閱人的她也感到吃驚,她的這位兄弟,看起來當(dāng)年的經(jīng)歷肯定不會簡單,那到底會是什么呢?
這時,只見那劊子手舉起了手中的鬼頭大刀,對準(zhǔn)尹德的脖子,監(jiān)斬官一聲令下,那劊子手手起刀落,只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音,是那刀刃斬到地面的聲音,尹德脖子正下方的地面。還是上次那個劊子手,還是那么干凈利落。
沈小姐長嘆了一口氣,這時那掌柜突然笑道:“想起來真有意思,上次是我們?nèi)齻€人在下面看,這次就有一個上去了。我記得那時他是站在最邊上的,而旁邊的下一個,就是……你了?!?p> 沈小姐淡淡一笑,道:“你還是希望我平安吧,因為我旁邊也有人?!?p> 掌柜笑著嘆了一聲,道:“這個不由人啊,不由人?!?p> 一個月后,南方的一座小城。齊巍,任風(fēng),陸越銘三人坐在城中的河邊,那是一個賣茶水飲食的攤位,那天正逢節(jié)日,夜晚的街上特別熱鬧,三人的桌子上擺著一條烤鯰魚,還有幾樣小吃,一壺酒。陸越銘搖頭晃腦,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那是他坐在酒桌前經(jīng)常做出的姿態(tài)。
任風(fēng)笑道:“老弟,你這酒量還是練不出來啊?!?p> 陸越銘無力道:“唉,這輩子是別想成了?!?p> 齊巍看著那黑漆漆的城中河,吸了吸鼻子,道:“這水,怎么感覺沒有那種清水的味道?!?p> 陸越銘道:“所以說我不喜歡南方,整天下雨,總是感覺濕漉漉的,有股氤氳氣?!?p> 任風(fēng)道:“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了,我聽人說,這鯰魚最好別吃,這魚是吃死尸的,什么死貓爛狗它都吃啊?!?p> 齊巍拍了他一下,道:“那你早不說,現(xiàn)在說有什么用?!?p> 陸越銘回味著魚香,心想這算什么,我在城隍島,吃周圍海里的那些魚,那都不知吃過多少死人肉了。
只見齊巍突然推了推陸越銘,一指遠(yuǎn)處,道:“你看看,那個是不是畢縣令?”
陸越銘忙瞪大眼睛看過去,只見幾個衣著華麗的人,帶著一幫跟班,走進(jìn)了附近一家酒樓,那酒樓也緊靠河邊,名叫望月樓,是這里最大最繁華的酒樓之一。他仔細(xì)看一看,其中一個還真的像那個畢縣令。
任風(fēng)怒道:“那就是害死丁老弟的那個畢縣令?”
陸越銘點頭道:“看起來真的很像?!?p> 任風(fēng)咬牙道:“他就是這么個清廉法?”這畢縣令本來就因為不善政務(wù),沒能遏止早已兒堂的壯大,在剿滅早已兒堂之后,就丟了官,但是當(dāng)今洪武皇帝最很貪官,對于這個以清廉著稱的官員很是欣賞,于是這畢縣令過些日子,又到別處任職了。
齊巍嘆道:“早就有人說,這人早就墮落了,比誰都貪。這次和他一塊喝酒的,還不知是什么貨色呢?!?p> 任風(fēng)看了看,又道:“喲,還有色的,你看看?!惫浑S后的,是一群穿著還算樸素的長袍,披著斗篷,但是臉很標(biāo)致的少女。
陸越銘沒說話,只是心想,人如果發(fā)現(xiàn)自己以前堅持的道德原來是毫無意義的話,往往會墮落的比誰都厲害,或許這位大人就是如此吧。
這望月酒樓今日已經(jīng)被這些人包了下來,此時那些人已經(jīng)各自就座,酒肉也已經(jīng)上席,而那些少女則是去了斗篷和長袍,露出美艷且暴漏的衣著,正拿起各種歌舞道具。畢大人旁邊的一位推了一下他,笑道:“畢大人,今天是不是大開眼界了?”
那畢大人按捺住臉上的激動,癡迷道:“唉,我畢某以前,真的是白活了啊?!?p> 這時在外面,三人還是坐在桌子前談著天,任風(fēng)道:“我說,你們覺得,那何家門真的是被滿門抄斬了么?”前些日子有過傳言,當(dāng)年把三人幾乎逼上絕路的何家門,由于犯了大罪,已經(jīng)被官府抄家滅門了。
齊巍恨恨道:“我覺得差不多,就他們那覺得老天第一,自己第二的樣子,不抄他抄誰?真以為有了皇上的一句話就可以隨便胡來了么?”
陸越銘道:“真希望是真的,等確切的信兒吧,我不想空歡喜一場。”
樓內(nèi),那畢大人兩眼直勾勾的看著跳舞的眾位美女,尤其是中間正在舞劍的一位,不止美艷動人,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zhì)來。那少女舞著舞著,手中劍一伸,挑住眼前一只酒壺,走上前,似乎是要為眾人倒酒的樣子。首先走到的是畢大人旁邊的一位身邊,哪想剛要倒,那人身邊還有一位,生的膀大腰圓,臉上還有一個肉瘤的人,伸出結(jié)實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那把劍的劍尖,冷冷的看著那位少女。
那少女臉上略微露出驚恐之色,而那人用手摸了摸劍尖,確實是圓鈍無鋒的,有用手一捏,那劍尖一下子被捏彎了好多,看來也確實是銀樣蠟制的,完全只能為戲臺所用。旁邊那人笑了一聲,道:“放心吧,不用草木皆兵的?!庇谑悄侨怂砷_手,少女繼續(xù)用劍提著酒壺,把酒倒了上去。這次這桌宴席上的,都是當(dāng)?shù)睾诎變陕返拿鳎磉呑匀灰彩怯懈呤肿o(hù)衛(wèi)的。
接下來,就輪到給畢大人倒酒了,那畢大人表面上看著自己的酒杯,實際上眼神忍不住的向著少女的身上瞅。
只見那支劍尖突然一抖,那酒壺直接被甩到旁邊那位臉長肉瘤的人臉上,烈酒撒入那人眼睛,讓他一時睜不開眼,只有大叫著起身,把桌子一腳踹飛。而那少女又一手抓住劍身,往外一拔,銀洋蠟制的劍身被拔下,露出了其中一把魚頭短刀,少女上前對準(zhǔn)畢大人的脖子,眨眼間就扎了三四下。
其他跳舞的美女這時也不知從哪里掏出短刀,有幾個飛身奔到門窗處,封住出入口,有的對準(zhǔn)周圍的燈燭一揚手,那些燈燭也紛紛被打滅。
這時在河邊的攤子上,齊巍看著那燈火通明的望月樓,嘆道:“你看這些人現(xiàn)在風(fēng)光,其實跟何家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招來禍患了,所以說,人還是平淡一些好。”結(jié)果話音剛落,就見到二樓的燈火突然就滅掉了,半座樓瞬間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這也影響到了周圍的光亮,于是街上的人也忍不住抬頭看著那酒樓,竊竊私語。
三人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任風(fēng)對齊巍道:“師兄,你說話這也太準(zhǔn)了?!?p> 陸越銘也道:“齊大哥,以后請不要說關(guān)于咱們自己的,不吉利的話吧……”
齊巍嘆道:“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還有這本事呢。”
樓下,那些在外面恭候自己主家的眾嘍啰看到這一幕,紛紛刀劍出鞘,準(zhǔn)備上去護(hù)主,這時就見到旁邊幾個販夫走卒樣子的人,也不知何時,手里多了兵器,飛身擋在門前,和眾人就廝殺開來,只見這些人個個武藝高強(qiáng),以一當(dāng)十。尤其是其中一個,手中兩把手刀上下翻飛,主動殺入人群,就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街上的平民百姓也亂成一團(tuán),紛紛逃竄,只有一些江湖人士也不害怕,在一旁圍觀,陸越銘看著那高手,嘆道:“這人真的好武藝?!?p> 齊巍道:“這樓里那些人物,沒一個簡單的,看來這背后的風(fēng)波太大了,咱們也別貪玩了,回去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走。”
任風(fēng)也道:“是啊,現(xiàn)在也別看熱鬧了吧。”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遠(yuǎn)處那二樓一聲木頭斷裂的聲音,只見那二樓臨河的窗子碎成幾塊,一個身影竄了出來,然后直著下落,劃出一道線,噗通一聲落入河中。
那身影落入河中后,又浮了上來,順著河流飄著,一些人于是走到河邊,想看看熱鬧,那三人也是如此,只見一個人四肢張開,飄了過來,那是一個少女,衣著美艷露骨,只是身上有了幾道刀傷,有兩處非常惹人注目,一處正在左肋之上,還插著半截短刀,另一處則是在臉上,那白凈標(biāo)致的臉多了一道刀痕,顯得格外的突兀。少女的一雙眼睛半閉,空洞無神的對著天上的圓月。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在眾人的目光下飄了過去。
陸越銘打量著她,沉思道:“看這樣子應(yīng)該是活不了了。”
齊巍也道:“是啊,這水也不干凈,肯定活不了,唉,可惜了。”
那少女就這樣一路越飄越遠(yuǎn),陸越銘向遠(yuǎn)處望了一眼,道:“我想我們還是快走吧,別被牽連上?!庇谑沁@三人也轉(zhuǎn)身離開,看起來他們與這少女,今生也只有這一面之緣了,至少看起來應(yīng)該是這樣。
(第二卷早已兒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