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
侯張氏看了嚇了一跳,趕緊把侯文斌接過來,連連道歉說:“盎,你看,這孩子,太不懂事了,把你的臉弄花了!”
說完向侯文斌訓(xùn)斥:“盎?你咋亂畫呢?看把大爺?shù)哪樑?!?p> 從四皇上照了照鏡子,哈哈一笑說:“哈哈!你小子要給我施墨刑呀!哈哈!”
“盎,沒事,沒事,別嚇著孩子。”包逸仙趕緊找塊毛巾給從四皇上擦臉,“別亂說,這種話不吉利的!”
“盎,是呀,是呀!趕緊呸兩口!”侯張氏也說,“犯事的(囚犯)才在臉上畫墨水呢。呸呸!”
這時(shí)大門又被人敲響,就聽勒勒李抻著脖子喊:“盎,龔甲長呀,咋又出荷了呀?上個(gè)月不是剛交完小米子嗎?”
“盎,這不秋天了嗎?日本人催煙干了,趕緊開門。”猍歹嚎當(dāng)了團(tuán)長兼甲長,好像比以前硬氣了。
聽見是猍歹嚎,從四皇上擦完臉,禮儀性地把猍歹嚎讓到正屋大廳。
侯張氏見猍歹嚎來了,抱起孩子要走,正好和猍歹嚎撞個(gè)滿懷。
侯張氏本不想搭理猍歹嚎,可猍歹嚎上前趕著搭話:“盎,大妹子呀,孩子這么大了呀,長得好快呀。來讓大爺抱抱!”
還沒等侯張氏答應(yīng),猍歹嚎已把侯文斌抱了過來。
侯張氏怕把孩子嚇到,也就沒再撕扯。
猍歹嚎把侯文斌抱到手,哄他說:“盎?看我是誰呀?來,我給你找塊糖吃呀!”說著向兜里掏。
侯文斌看著猍歹嚎,沒有半點(diǎn)害怕的意思,眼睛直直地盯著猍歹嚎臉上的那撮毛。
突然,侯文斌伸手抓住那撮毛,嘴里不停地冒話:“嗝——屁——!嗝——屁——!”
猍歹嚎被拽到亂叫:“哎——吆!疼呀!疼呀!……”
包逸仙趕緊過來打圓場:“盎,快點(diǎn),快點(diǎn)撒開!好,寶貝!”
侯張氏也想趕緊把孩子抱過來,但侯文斌的手還是沒撒開那撮毛。
幾個(gè)大人好不容易連掰帶拽把侯文斌的小手掰開,保住了猍歹嚎的那撮毛。
這時(shí),侯文斌打了個(gè)嗝,緊接著放了個(gè)屁。
他嘴里還不住地說:“嗝——屁——!嗝——屁——!”
猍歹嚎捂著那撮毛,半開玩笑地說:“呃——小祖宗呀,你厲害,我怕你了!差點(diǎn)把我這撮瘆人毛給拔了!”
他隨便說了這話,那侯文斌卻嘿嘿地笑了起來。
侯張氏和包逸仙都感到很奇怪,倆人相互看了一下,也沒多想。
包逸仙送侯張氏出了大門。
“盎,人家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這火可沒少燒了呀?這又出荷又征勞役的,整個(gè)大西溝川可沒少讓你折騰呀。去修公路修碉堡的,有二百多人了吧?這人都走了,收秋的人手就不夠了呀!”從四皇上對猍歹嚎有點(diǎn)不滿意。
猍歹嚎做出無奈的表情說:“盎,從先生呀,你該知道我的難處呀。這日本人吧,整出個(gè)什么勤勞,哦……”
“勤勞奉公法!”
“對對,哈哈,還是你這文化人腦子好使。這二十到二十三的小年輕的,都得出勞役呀,一年仨月。那活呀,我跟你說啊,不是人干的呀。高粱米稀粥還不管飽,咸菜得自己帶,整日的白天干活,晚上住窩棚,整不好呀,還會被二狗子打一頓,跟要飯花子似的。我也知道這不是啥好活呀!”
“盎,知道是禍害大伙兒的差事,那你咋還,那么起勁兒去招呼人呀?”
“不招呼不行呀。我這個(gè)團(tuán)長呀,驢糞球子表面光,在日本人面前,就是個(gè)三孫子呀!招不夠人手,我要挨板子的?!?p> “這回出荷又要多少?”
“盎,這回呀,是交煙干呀,一畝地15兩,煙稅5塊!”
“往們從家大院沒種大煙,交啥煙干煙稅呀?”從四皇上站起來在地上走圈兒。
猍歹嚎也趕緊站起來跟著他走,邊走邊說:“盎,那個(gè)吉川筱冢那家伙,在給義勇軍弄‘開口笑’的時(shí)候,不是說了嘛,一戶一畝,不管你種不種,都得按這個(gè)交煙干煙稅。你看呀,咱大西溝川,就你這大院佃戶多呀,你要是不支持我這差事呀,我就得把這腦袋送給日本人了!”
“豈有此理!不種大煙,還得交煙干!交煙稅!”從四皇上氣憤地說。
“盎,其實(shí)吧,交了煙干和煙稅,那一畝的公糧和地稅就免了,細(xì)算算也不虧。你想呀,今年呀,還算個(gè)豐年,可種大煙的地,把種谷子的地給擠了,谷子的總產(chǎn)量還是去年的產(chǎn)量,不夠吃,價(jià)格一下子漲上來了。現(xiàn)在十斤小米子就換一兩大煙干,這個(gè)劃算呀。種大煙的都是二陰地,要是種小米子,咋的也弄個(gè)六七百斤吧??煞N大煙呢,能弄四十來兩煙干就不錯(cuò)了!”
“唉!你呀,就算你心里那個(gè)小九九(小算盤)。你不想想,這樣,今年又得多少人餓死、凍死呀!”從四皇上回到座位上說。
“盎,從先生呀,我這不也是窮怕了嘛,不算計(jì)不行呀。顧不了那么多人了,只能顧眼目前兒的事了(眼前的事)?!豹[歹嚎也跟著坐下來。
“盎,好,我不難為你,知道你比三結(jié)巴強(qiáng)?!睆乃幕噬险f著,手在椅背上敲了敲說,“我這該咋交咋交,煙干煙稅不會欠你的。明理家嘛……你看是不是照顧一下。他家今年也不容易,文武給弄死了,明理呢,又沒啥音信,能少交點(diǎn)就少交點(diǎn)吧!意思一下得了,別死皮賴臉地逼他們。你看咋樣?”
“盎?!中,中!”猍歹嚎說。
說完出荷的事兒,從四皇上看著猍歹嚎,那意思是該送客了。
可猍歹嚎沒有走的意思。
他突然湊近悄聲對從四皇上嘀咕:“你家里是不是有倆看家護(hù)院的,一個(gè)叫田殿閣的,一個(gè)叫季鳳軒的。讓人盯上了,說他倆跟義勇軍有瓜葛,你得琢磨一下,嚆?!”
從四皇上用異樣的眼神盯了猍歹嚎一會兒,說:“盎?我咋不知道呢?”
猍歹嚎也盯著從四皇上,說:“盎,兄弟呀,相信我吧!我不會讓你吃虧的!”那眼神比以往任何時(shí)候都誠懇。
猍歹嚎說完,起身出門了。
看著猍歹嚎的背影,從四皇上預(yù)感到一個(gè)大麻煩要來了。
當(dāng)天晚上,從四皇上心里總感覺不踏實(shí),便來到包逸仙的房間說:“盎,把田殿閣和季鳳軒叫來,我想和他倆嘮點(diǎn)閑嗑?!?p> 包逸仙卻說:“盎,這個(gè)真不巧了,倆人都請假了,回老家去收秋了?!?p> 從四皇上一聽,感覺有點(diǎn)太湊巧了,也沒多問,就上炕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