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了,這回事情大發(fā)了。”林勇麟抱著自己的腦袋蹲在地上,一腦門子的官司。
他覺得腦子有些亂,抬頭看了看在一旁靜靜看書的謝道恒,覺得這世道似乎很有問題。
再說什么去遮掩都沒用了,以眼前這男人的頭腦,一旦猜出了真相,就必然不會再受蒙騙。
可事情總不能就這么算了,女子的名節(jié)大如天,萬一妹妹曾跟他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消息傳了出去,自己的妹子以后怎么嫁人?他們林家的臉不也丟了?
林勇麟偏頭看著謝道恒,雙目中閃過一絲殺意。
“林兄這是想殺我?”謝道恒的雙目仍舊放在書卷上,語氣也是淡淡的。
林勇麟心神一緊,略微沉默:“是,我是想殺你。如果能夠不讓林家丟臉,該做的事情當然會做。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既然看出了我的殺意,為何不逃?”
謝道恒終于移開了看書的目光,有些好笑的看了林勇麟一眼,伸手指了自己的鼻子:“林兄是覺得,我能逃的了?林兄未免太高看在下了吧……再說,久聞黃大將軍麾下有三大名將,林虎王鷹夏青狐,其中林虎行事最為中正。林兄如此大名,會跟我一個小人物過不去么?”
林勇麟冷清的笑:“你不用奉承我。我少年時曾是一禍患,殺人放火的事兒做的多了,否則也不會被老爹扔進軍營修理……你或許不知道,這一次我就是因為一怒之下殺俘三千,才被大將軍踹出軍營的。如果我是你,我可不會寄望于我的脾氣。”
謝道恒無所謂的聳肩:“若是林兄非要殺人滅口,道恒也無處可逃。請便吧?!?p> 林勇麟被氣得不輕,嘿笑一聲,抽出了腰間的佩刀。
謝道恒不為所動,嫻靜的看著書,眼睛都不曾顫動。
刀影一劃,斜斜閃過。
幾縷被斬斷的青絲,悠悠蕩蕩的隨風而下。
“林兄的刀法似乎不怎么準?!敝x道恒微微一笑。
“你再惹我,我可真砍你!”林勇麟瞪他,再瞪他,“留你一條命是為了逼問我妹子的去向!問出來就宰了你!”
“林賢弟臨去時說起蜀中山水,應該是往蜀中去了。她們兩個應該不會走的太快,你這時候去追追,大概追的上。”
“你說什么?”林勇麟的眼睛瞪得更大,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往蜀中追吧,應該找得令弟?!敝x道恒低下頭來,輕聲的嘟囔著,“是不是軍中喊殺慣了,耳朵都不大好使……”
“這句話我聽見了!”林勇麟氣的快要嘴歪,他即費解又隱怒的看著謝道恒,不知道為何這人這么快換了心思,道出了妹子的行蹤。
只是一想起謝道恒說起自己妹子時,言語中所稱的令弟,便釋然了。
沉默的看了謝道恒一眼,林勇麟向他抱了抱拳:“謝兄弟大義,林家不敢忘懷。前些日子給謝兄弟添得麻煩,實屬誤會,等我追回弟弟,必然登門道歉。告辭了!”
“慢著!”謝道恒叫住林勇麟,“林兄你可不能就這么走了?!?p> 林勇麟一愣,問道:“為何?”
“興兒,把算盤給我拿來?!敝x道恒有些艱難的坐正了身子,“林兄一句誤會可是值錢的,我的傷藥費、您這些日子在我這的吃住費、我這幾日不能上工的工錢,您是不是應該補上一補?”
謝道恒一面說著,一面將謝興遞過來的算盤打得飛快:“不過林賢弟原先在我這里租房子,房租還有二百錢的剩余,當時給她她沒有要。這些也是你林家的錢,可以拿來抵賬的……林兄你別這么看我,你之前也說了,我這里窮的要命,還有一個撿來的病人……”
……
……
林勇麟最終是落荒而逃出去的。
他想著自己留下的一千五百余錢,又想到那個整日帶著溫潤笑意,卻又獅子大開口的謝道恒,覺得這世界實在有夠復雜。
錢財他倒是不心疼,只是有些不解那么一個君子如玉的人,怎么就能做出這種缺德事兒呢……
不過最開始好像確實是自己不對,先打了人的……
領著人馬出了紫陽郡,終于找到了妹子的蹤跡,林勇麟的心情好不容易放松了一些。
“郎君,那個謝道恒,咱們就這么算了?”有心腹湊上前來,低聲詢問著,“事關小娘子的聲譽,咱們用不用……”他四指并攏,做了一個下斬的小動作。
林勇麟搖了搖頭,道:“這人值得一交,想來不會亂說話的。”
心腹點頭應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憋著個什么勁兒,我瞧著都難受!”林勇麟皺了眉頭。
“郎君,是這么回事?!蹦切母够I措了一下詞匯,“這些日子小的們在城中打探消息,有關小娘子的去向沒打聽出來,卻聽到了一些關于謝道恒的事情?!?p> “什么事?”林勇麟來了興致。
“那謝道恒似乎得罪了當?shù)氐拇髴?,有人要對付他……”那心腹道,“之前謝道恒與咱們并無太大干系,所以沒有向郎君您稟告。但郎君您方才說要與謝道恒交友,所以……”
“我知道了?!绷钟瞒朦c了點頭,“伯鑲,咱們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馬?”
心腹伯鑲答道:“奉郎君命,一共分三路人馬追蹤小娘子的蹤跡。如今咱們這一隊還有二十三人。”
“你領四個人留下來,選能干的,務必保護謝道恒的安全?!绷钟瞒胂铝嗣?,“那小子雖然欠揍,可說到底,還是對妹子有過照顧的。再者,他跟謝家的關系雖然復雜,卻也未必不能成為咱們林家一步棋。南北士族的關系向來盤根錯節(jié),這顆棋子先埋下來也好?!?p> 伯鑲低聲應了,回頭點了四個人,領命而去。
林勇麟回頭看了看絕塵而去的四道人馬,又看了看被留在身后的紫陽郡城,心里默默盤算著起來:謝道恒這樣的人,不知能不能為我所用。
……
……
謝道恒并不知道林勇麟的心思,也不清楚楊梁兩家對自己打的主意。
雖然林蘊才離開之前,曾經提醒他主意楊梁兩家的報復,但在救了一個病人,又被林勇麟攪和了幾天之后,這件事情已經被他完全忘在了腦后。
再者,謝道恒從不認為別人會打他的主意。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小人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又有誰會把目光投向自己呢?
但是當病人恍惚的睜開眼,將目光投向謝道恒的時,疲累了多日的謝道恒也不免由衷的笑了起來:“你醒了。”
面色依舊蒼白的少年睜開了眼,他的雙眼十分好看,雖然只是淡漠的一睜,卻像是畫龍點睛一般,整個人都活絡起來。
“小郎君您可真好看,倒像是宜梁街上趙嬸賣的剪紙活過來了一般?!敝x興跪坐在一旁眨著眼睛,目光一刻都不肯從少年的臉上移開。
謝道恒輕輕的笑,溫聲對少年道:“家仆輕慢,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你怎么樣?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點水,或是吃點東西?”
少年的目光淡漠又疏離,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錯覺。
謝道恒仍舊微笑著,只是在少年與自己對視時,微微錯愕了一下。
謝興也被少年的目光駭了一跳,低下了頭,不再敢正大光明的看他。
“有些渴?!鄙倌昀淠幕卮?。
他的聲音很好聽,雖然因病有些沙啞,卻仍然如冷玉相擊。
“我去拿水!”不知為什么,少年睜開眼睛之后,謝興就隱隱覺得有些害怕,他急忙趁著這個機會跑了出去。
謝道恒沒有離開,只是微笑著道:“這里是我家,除了我和方才那個小仆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你先好生在這里養(yǎng)病,有什么事情便跟我們說。哦,是了,我叫謝道恒,他叫謝興,你有事情跟誰說都是一樣的?!?p> 少年聞言淡漠的看了謝道恒一眼,沒有點頭,沒有說話。
一碗溫水被謝興端來,謝道恒想要扶起少年喂他,卻被少年開口制止。
“我自己來?!鄙倌瓯荛_想要幫助他的手臂,稍顯艱難的半坐起來,用微微顫抖著的手端起了碗。
謝興的手臂僵在半空,有些狼狽尷尬的收了回來。
“有事情便喚我們,不打擾你休息了?!敝x道恒微微一笑,帶著謝興一同離開了房間。
關上了身后的房門,謝興想著里面的少年撓了撓頭:“郎君啊,這位小郎君怎么這么、這么冷漠???我看還不如沒醒的時候,最起碼不這么讓人害怕?!?p> 謝道恒道:“你當人人都像你一般活絡么?各人有各人的性格,也有各自的活法,你不了解他,又何必隨意臧否人物?”
謝興聞言吐了吐舌頭,嘆氣道:“漂亮的跟個女孩子似的,偏偏又冷冽如此。哎,算了算了,我去醫(yī)館叫大夫,讓他們幫忙看看小郎君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