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翰林院,侯嘉望著西方那一片紅霞,心中卻依舊冷笑不已。
張廷在拉攏他這是毫無疑問的,不過現(xiàn)在侯嘉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文正,都不想做石允常的人。
在為文正來說,張廷已經(jīng)代石允常把態(tài)度表明了,石允常現(xiàn)在絕對不會為了文正而去貿(mào)然得罪權(quán)勢滔天的戴義的。想向石允常效忠而讓石允常將文正救出,那已經(jīng)是一條行不通的路。
而就自己以后的仕途來說,石允常雖然現(xiàn)在是首輔,但是從張廷的話語和拉攏自己的行為上來看,石允常這個首輔的位子,已經(jīng)隱隱有不穩(wěn)之勢了。不然以他堂堂首輔之尊,何須主動來拉攏自己這個區(qū)區(qū)的庶吉士。
因此不論是從哪方面來說,侯嘉都斷了投靠石允常的想法,縱使張廷如何熱情。
“侯兄怎么一個人在這里。”一道聲音打斷了侯嘉的神游。轉(zhuǎn)目望向聲音的主人,侯嘉看見今科榜眼,授了翰林編修的戴鏘著了六品鷺鷥補服,正微笑站在自己身前拱手。
“戴編修好。”侯嘉拱手行禮,雖然是同科進士,但是現(xiàn)在授了官,自然分了上下。
“侯兄怎生如此見外。”戴鏘上前兩步,持了侯嘉手道:“莫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翰林院內(nèi),就是在,咱們同年,這區(qū)區(qū)品級,又何必分得如此清楚?!?p> “上下有別,雖然是同年,可是戴兄品級要比承休高,這禮還是應盡的?!焙罴挝⑿Φ?,不卑不亢,極是得體。
“呵呵?!贝麋I笑了一聲,道:“怪不得人家都說侯兄是咱們這一科里最講禮的。不過我是個不耐煩這些俗禮的,侯兄可要成全我,莫讓我渾身不舒服。什么戴編修就休要提了,叫戴兄我又比侯兄小,日后不在官面上,拜托侯兄叫我一聲廷鳴,不然直接叫戴鏘也成。”
“那廷鳴便叫我承休罷?!焙罴涡πΦ馈?p> “這個正好。”戴鏘一撫掌,道:“這才合我脾氣么,承休今夜可有事?!?p> 侯嘉應道:“并無許多事?!?p> “那正好,我早聽聞京師伯倫樓酒美菜好,承休兄可愿陪廷鳴去嘗嘗?!贝麋I笑道。
侯嘉微微皺眉,晚上蘇書玉已經(jīng)定好要來找自己,不過若能從戴鏘攀到戴義那里倒也好。
戴鏘見侯嘉皺眉,面上便帶了點不快:“當然,承休兄若不勝酒力,不愿陪我戴鏘共醉,戴鏘也不會勉強?!?p> “非也非也?!焙罴问嬲沽嗣碱^,擺手道:“廷鳴有請,侯嘉敢不從命乎?!?p> “那便好,我馬車就在那邊,咱們過去。”戴鏘倒是個急性子,說什么便要是什么。
“廷鳴啊,咱們還是換件衣服過去罷?!焙罴涡χ噶酥缸约号c戴鏘身上官服。
“對啊?!贝麋I雙手一合,道:“我這性子,總是太急了些,叔叔說了我那么多次,卻還是改不過來。這樣罷,咱們各自回家換衣,半個……不,三刻鐘后在伯倫樓見?!?p> “如此甚好,雖然不是去什么風花雪月之地,可是穿了官服卻也不方便?!焙罴挝⑿Φ溃骸拔以却贾畷r,常在伯倫樓會友,與掌柜的相熟。等下命下人先去定好雅間,廷鳴到了那里只管說出我的名字便好了?!?p> “那便勞煩承休了,不過承休可不要和我搶著會賬啊?!贝麋I爽朗應道。
待到數(shù)刻鐘后戴鏘回府換了便衣坐車到得伯倫樓之時,已然是華燈初上。
街市熙熙攘攘,人群川流不息,伯倫樓二樓那繞樓一周出檐木廊之上數(shù)十展大紅燈籠已經(jīng)高高點起。映得樓下街上一片通紅,比西邊那依舊有些余暉的殘霞更為鮮艷。
望著臨街飄揚上書伯倫樓斗大三個字的酒旗,戴鏘也不禁興致大發(fā),連連點頭,贊道:“真真是個好去處?!?p> 踏步入了伯倫樓內(nèi),又是另一番熱鬧景象,大堂里面幾十張桌子已經(jīng)被坐得滿滿了,十來名小二滿頭大汗的高舉著條盤在桌椅間來回穿梭,高喊著菜名。
“惠泉酒三斤西湖醋魚麻婆豆腐溜三鮮來……咯……”
“牛肉馬上就到……”
“客官這邊坐……”
“客官幾位?!笔亻T的小二自有眼色,見戴鏘氣度不凡,立刻迎了上來:“樓上有雅間,您樓上請?!?p> “我有朋友定了雅間了。”戴鏘道。
“不知是哪位公子,客官這邊請?!蹦切《宦芬麋I上樓,一路殷勤問道。
“是侯嘉侯公子。”戴鏘笑笑道。這伯倫樓果然名不虛傳,樓下大堂雖然熱鬧得有些不堪,但上了二樓,仿佛便到了另一個地方,雖有隱約喧鬧之聲,卻只是映襯得樓上更為安靜。
“原來是侯公子的朋友,請請,侯公子早吩咐了,在玄字號等著您呢,請那……您?!甭犑呛罴蔚呐笥?,那小二越發(fā)的殷勤,哈腰伸手一路帶戴鏘行到玄字號門口,敲了敲門,喚道:“侯公子,您朋友到了。”
“廷鳴來了?!焙罴涡呛堑睦_了房門,道。
戴鏘笑著拱了拱手,踏入了房,轉(zhuǎn)目一看,以扇擊手道:“好地方?!?p> 伯倫樓雅間是以千字文命名,“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毙痔柵琶谌?,自是好去處,更兼這一處蘇書玉經(jīng)常用以與文士相聚會文,因此掌柜也越發(fā)的賣力裝飾修整。等閑并不招待客人,今日若不是侯嘉去找蘇書玉,以戴鏘今科榜眼身份,也是進不來的。
這雅間有尋常兩個大,室內(nèi)門窗皆以梨花木雕就,花紋細密,出自名家之手。粉白墻壁上懸名家字畫,臨窗一排紫檀木椅一字列開,旁邊竟有一書案,書案之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再到房中央,才是飲酒歡聚的酒桌??繅α硪粋?cè)還有臥榻,所有東西應有盡有,也無怪乎戴鏘贊嘆了。
“呵呵?!焙罴屋p笑一聲,道:“我原先經(jīng)常與文友相聚于此,這地方著實不錯?!?p> “要不是托承休的福,我也難得到這地方,等下酒菜上來,我可要好好的敬承休幾杯了?!贝麋I道。
“不敢,不敢。”侯嘉微笑道:“我不過慷廷鳴之慨而已,這最后會賬的,還是廷鳴你啊?!?p> 以戴鏘的身份,自不會在乎些許錢財?!坝羞@等好地方,多花幾個錢又有什么。”
一時酒菜上來,二人對飲了幾杯,說了幾句話。侯嘉卻忽然長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