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送行宴
兩日后的國公府靖祥臺,高朋滿座,言笑晏晏,侍從和婢女穿梭往來傳送著美酒佳肴,舞姬伴著動聽的宴樂翩然舞蹈。
靖國公南懷瑾與天元皇三子沈明錚分座于主位之上,皇四子沈明瑄坐在沈明錚下手,北地身在燕京的軍政要員幾乎悉數(shù)到場,其中一些還攜了家眷,這也令得這場為兩位皇子舉辦的送行晚宴更多了幾分輕松的氛圍和靚麗的色彩。
“北地偏遠(yuǎn),食物粗陋,還望兩位殿下多多擔(dān)待。”南懷瑾舉起酒樽,對沈明錚和沈明瑄笑道。
“哪里。北地在國公治下物阜民豐,之前沒有機(jī)會過來見識一番,一直深以為憾。公爺事忙,從不曾邀請,本王自然也不敢叨擾。此番幸得父皇加恩,準(zhǔn)本王一行,其實也就是想讓本王有機(jī)會向國公多多討教。四弟,你說是不是?”沈明錚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眼沈明瑄。
“三哥說的是?!鄙蛎鳜u笑道,也跟著舉起了面前的酒樽。
沈明錚即將弱冠,比起沈明瑄,生的更似天元皇帝,面型微微方正,一雙濃眉時而揚起,盡是得勢皇子的天家威儀。
適才的一番說話有點夾槍帶棒,席間眾人不由相互對視了一眼。
南懷瑾卻不動聲色,依然笑呵呵地說道,“不敢。三殿下可莫跟臣開這等玩笑。陛下皇恩庇佑,北地這幾年沒什么大災(zāi)大難,日子也算松快了些。臣等大都行伍出身,哪懂什么一方治理。所幸百姓勤勉良善,未出什么大的紕漏。殿下們此行,但見哪里不妥,務(wù)望加以指點?!?p> 一番話不軟不硬的話回了過去,沈明錚微微勾了勾嘴角。
“公爺真是太謙了。這兩個月,本王與四弟當(dāng)真受益良多。公爺盛情自不必說,也要多謝三爺拋開諸事全程相陪,本王也借公爺?shù)木疲诖司慈隣斠槐??!闭f著向南懷仁含笑舉杯。
“多謝殿下。”南懷仁忙道,“臣分內(nèi)之事,兄長也是百般叮囑,怎敢當(dāng)?shù)钕乱粋€謝字!此次仍有諸多辦的不妥之處,還要請殿下多多包涵才是。”
說著又不無遺憾地道,“過些時日便是北地的春圍了,春圍在殿下們的眼中雖算不上什么盛會,但卻也有些特色,只是可惜兩位殿下即將返都,不然定能為今年的春圍大大增色呢?!?p> “確是憾事?!鄙蛎麇P道,“不過一則我等已在北地攪擾了多時,二則朝堂上也還有不少事,四弟倒還好,若本王留在春圍上躲懶,父皇想必會不悅了?!?p> “殿下年輕有為,自是要多辛苦些了?!币恍┤思娂娦χ胶停械娜艘膊幻饪聪蚧仕淖印蛎麇P方才的話,也含著暗諷沈明瑄清閑皇子,在皇帝那里可有可無的意思。
不過沈明瑄看上去倒渾不在意。
“今日盛宴,得見北地這許多世族家主,一方要員,本王甚是歡喜。不過既然公爺方才提起,本王的心里也確有點小小的擔(dān)心,只不知這般場合,到底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敝宦犐蛎麇P續(xù)道。
“還請三殿下賜教?!蹦蠎谚笆值?,但給沈明錚的感覺,卻似乎少了點“聆聽賜教”的恭謹(jǐn)模樣。
“北地日漸富庶,但仍是天元軍事重鎮(zhèn),本王是擔(dān)心這日子松快久了,一些行伍出身的大人們?nèi)羰峭嗽趺瓷像R提槍,豈不糟糕?”
沈明錚掃視了一眼停住了杯盞的眾人,自帶出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勢,“極北狼子野心,不時扣關(guān)犯境,若是諸位大人不能安朝廷之心,朝廷怕也只能向北地加派人手,以保國境太平了?!?p> 宴席上一時寂靜無聲。
南懷瑾雙眉一揚,緩緩放下酒杯,沉聲道,“郡王此來,莫不是帶了陛下的旨意?若如此,臣等自當(dāng)拜領(lǐng)?!闭f罷起身下席,一臉鄭重。
舞姬退去,北地官員也都站了起來,紛紛踏出坐席。
眼見南懷瑾便要撩衣跪倒,沈明錚不由有些急了。
事實上,對于這位靖國公在北地的絕對權(quán)威,以及他在人前無需著意卻也會散發(fā)出的強(qiáng)大氣場,被皇親貴胄、一品大員奉承慣了的沈明錚總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原想當(dāng)眾向他立威,怎料他竟不給面子。若是這一跪跪了下去,場面實在會尷尬至極。
“兄長想是錯會了三殿下的意思了?!币姷交嗜拥纳裆?,南懷仁忙打著哈哈跨到了兄長南懷瑾身前,很自然地托住他的手臂,“殿下是關(guān)心北境,勉勵咱們北地的將士。居安思危,是朝廷所愿,也向來都是兄長所愿?!?p> “正是呢。公爺此舉倒是嚇了我一跳?!被嗜悠鹕碛行┙┯驳匦Φ?,并向南懷仁投去了一個贊許的眼神。“公爺快坐!”
“啊,失禮了。瞧我,真是上了年紀(jì),殿下莫怪?!蹦蠎谚残α似饋恚呎f邊轉(zhuǎn)向北地一眾官員,“你們也是,怎么跟著我一起犯糊涂,快入席吧!”
南懷瑾如何不知那皇三子的心思,兩人一起裝傻罷了。
對于這位頤指氣使的年輕皇子,南懷瑾還真是不怎么欣賞,也不愿參與到那些儲位之爭的事情當(dāng)中,何況,這皇三子的母親還硬塞給他一個女人,而那女人不僅是個眼線,更有坑害他二兒子的重大嫌疑。
雙方秉持應(yīng)有禮儀也就罷了,若要他誠惶誠恐,巴結(jié)奉承,那是想都別想。
他可不是一般的封疆大吏,手握雄兵,執(zhí)掌政權(quán),名為國公,實則等同于藩王。
眾人遂紛紛回席,隨同兩位皇子前來的官員也主動敬酒攀談。
沈明錚舉杯對南懷瑾道,“本王實是為公爺著想,盼下面的人能常備不懈,多替公爺分憂。公爺仁愛朝野盡知,若是有什么話不好講,本王愿為公爺出面,做做惡人又有何妨?”
“殿下厚愛,臣感激不盡?!蹦蠎谚c皇三子對飲了一杯笑道,“這些家伙,臣還收拾得了,怎敢輕易勞動殿下?!?p> “公爺太客氣了?!被嗜右残Φ?,但眼中卻沒多少笑意。
眾人推杯換盞,兩位皇子也都下席寒暄,氣氛看上去一時間又顯得頗為融洽,但沈明錚的隨行卻知道,碰了這么個軟釘子,他們主子的心中定是氣性難平。
酒過三巡,沈明錚的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跨前一步躬身道,“殿下,屬下素仰北地戰(zhàn)將驍勇,此番有幸前來,想趁此機(jī)會切磋一番,一則長長見識,二則也為宴席助助興,望殿下恩準(zhǔn)?!?p> “好啊?!被嗜訐嵴频?,隨即又有些遲疑。
這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乃韋氏一族,武功高強(qiáng),在人才濟(jì)濟(jì)的祇都都是數(shù)得上名號的。此次站出,自是想憑著武力為他出口惡氣。
可他也知道,靖北軍常年征戰(zhàn),對手是彪悍的極北戎人,他們身上的功夫那都是血泊里殺出來的,勝了自然揚眉吐氣,但若敗了,他顏面何存?
略一沉吟,心中已有了計較。
“公爺,莫說我這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便是本王,也一直想一睹咱們北地兒郎的風(fēng)采。本王也曾練過一些拳腳,但您也知道,身邊的人膽小怕事,不肯使出真本事,本王難有進(jìn)益。靖北軍素來忠直,從不會虛與委蛇,不如便請哪位指教本王一二,還望公爺不要阻攔啊。”
一番話說出,席間又是一靜。韋氏統(tǒng)領(lǐng)想說什么,卻被沈明錚抬手?jǐn)r住。
“三哥,舞刀弄槍,怎比得上美人歌舞?!币恢睕]有開口的皇四子沈明瑄似有微醺之色,出言說道,“依小弟看,咱們還是繼續(xù)把酒賞樂吧!來來來,公爺,我敬您一杯!”
“四弟忒也小瞧了公爺了。”皇三子道,“北地尚武,自是舞刀弄槍更能助興。你若喜歡這些美人,不如求公爺宴后將她們送去你那里,獨自欣賞豈不更妙?”
席間一時發(fā)出了一片男人們都心照不宣的笑聲。
“三殿下金貴之身,怎可冒犯?殿下莫要為難臣了?!蹦蠎谚Φ?。
“公爺怕是瞧不起本王吧?是覺得本王花拳繡腿,難登大雅之堂?”皇三子笑道。
“怎敢?!蹦蠎谚Φ?。
“那便是了。還是咱們北地挑不出人來,又或是輸不起?本王不信!”皇三子笑道。
眼見幾名青年將官面對皇三子的挑釁已然按捺不住,席間一人當(dāng)即站起身來。
一身玄色軍常服,一張臉如鐫刻般完美,氣質(zhì)沉斂,神態(tài)溫雅,但那挺拔的身姿,深邃的黑眸,卻依然掩不住沙場烽煙中淬煉出的堅韌與血性。
南江風(fēng)。
邁步走到南懷瑾和皇三子面前躬身一禮,南江風(fēng)恭聲道,“父親,兒子久慕三殿下風(fēng)華,知殿下少年便與大內(nèi)高手習(xí)煉,志學(xué)之年已以皇子之尊沙場出戰(zhàn),曾征討惡水南黔、平定徽梁之亂,實是我輩楷模。今日承蒙殿下垂顧,愿出手指點一二,兒子深以為幸,請父親準(zhǔn)孩兒獲此殊榮?!?p> 雖是請戰(zhàn),但一番話說的謙虛有禮,又把皇三子的功績贊頌了一番,沈明錚聽著也甚為舒服。
心知此戰(zhàn)難免,那幾個血氣方剛的青年將官未免毛躁,而他這長子身手了得,辦事也周到妥帖,南懷瑾于是頷首笑道,“那你便走上幾招吧。還望殿下手下留情?!?p> “江風(fēng)是我們公府長子,也是15歲掌兵,在北線他大伯帳下效力,如今已是靖北黑旗軍的統(tǒng)領(lǐng)將軍。這孩子不錯,身份也不至辱沒了三殿下。”只聽南懷仁笑道,在他身后不知是誰發(fā)出了“嗤”的一聲輕笑,南懷仁只當(dāng)未聞。
“一個養(yǎng)子罷了,談什么身份?!表f氏統(tǒng)領(lǐng)一臉鄙夷,貌似自言自語,聲音卻著實不小。
南懷瑾臉色一沉,坐在母親身邊的南江雪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待要出言,卻聽南江風(fēng)已微笑道,“統(tǒng)領(lǐng)大人可是有什么異議?”
韋氏統(tǒng)領(lǐng)兩眼一翻,并不回答。皇三子抱著看熱鬧的心,只是自顧自飲酒,也不說話。
“若是如此,是否需要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向三殿下請教?”南江風(fēng)看著韋氏統(tǒng)領(lǐng),溫言問道。
南江雪聽罷,立即很配合地嬌滴滴斜倚進(jìn)母親的懷里,笑吟吟地看向皇三子,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似乎在說,“那么本嫡出大小姐就跟你打過,可好?”
皇三子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倒是聽說南懷瑾的這個掌上明珠自幼拜師學(xué)藝,武功非比尋常,但終是認(rèn)為那不過是北地人大拍馬屁罷了。
他怎能跟一個被人人哄著的女子動手,而且眼前這個只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丫頭,此刻正膩膩歪歪地黏著自己的母親!
看著南江雪那張嬌美的笑臉,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托婭在桌案下偷偷捏了捏淘氣的女兒,南江風(fēng)的嘴角也不由輕輕勾起一個弧度,南懷瑾舉起酒杯擋住漾起的笑容,不少北地官員都忍俊不禁——他們何嘗見過南江雪這般小女兒作態(tài),顯是為了她的哥哥故意戲弄那位傲慢的皇子。
“放肆!”沈明錚把一肚子邪火都發(fā)在韋氏統(tǒng)領(lǐng)身上,一拍桌子,“你又是什么身份,敢在這兒胡言亂語!”
“屬下該死!”韋氏統(tǒng)領(lǐng)見皇三子動氣,慌忙跪倒在地。
“還不去給南大公子賠罪!”沈明錚怒道。
“是,是!”
“不敢!”未及韋氏統(tǒng)領(lǐng)開口,南江風(fēng)已向皇三子躬身道,“殿下,行伍之人皆性格直率,望殿下切勿怪責(zé)。江風(fēng)擔(dān)不起?!?p> “南大公子寬容,本王領(lǐng)情了?!被嗜悠鹕淼?,“拿劍來!”
南江雪懶洋洋地從母親懷里坐起,對著一臉溺愛的父親吐了吐舌頭,又朝對面正笑呵呵瞧著她的皇四子沈明瑄偷偷擠了擠眼睛。
宴席正中空場,沈明錚和南江風(fēng)仗劍而立,都是英氣勃勃。
天元皇三子確是從小便由大內(nèi)高手教授,加上他本人身體底子好,又勤加苦練,一身功夫可謂出類拔萃,出面挑戰(zhàn)北地諸將倒也不是完全想著以勢壓人。
而南江風(fēng)則天賦甚高,不僅出身鷹衛(wèi),更多經(jīng)雪歸山燕晟點撥,與子淵切磋,加上常年沙場真刀真槍的磨打錘煉,早已是北地的頂尖好手,只不過以十八歲年齡位列大軍團(tuán)統(tǒng)兵大將,人們更多談到的是他出色的軍事才華。
人影飄轉(zhuǎn),劍聲清嘯,利利的光華耀人眼目,使得一眾行家里手都是彩聲連連。
“你瞧這三皇子功夫如何?”托婭悄聲問自己的女兒。
“還不錯?!蹦辖c頭道,“不過他打不過大哥。也打不過我?!闭f罷朝母親呲牙一樂。
“就你厲害?!蓖袐I笑著輕戳了下女兒的額頭。
“女兒真的挺厲害的。不信娘去問大哥?!蹦辖┬Φ?,“哥哥說,再過幾年,他大概都打不過我了?!?p> “你大哥最會哄你?!蓖袐I笑道,“這次回來,可能多待一陣子?”
“師父說我已藝滿十年,今后想出去便出去,想回雪歸山便回雪歸山,都由著我。我這次便多陪陪爹娘?!蹦辖┬Σ[瞇地說,“對了,爹爹說有禮物送我,娘可知是什么?”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爹和你大哥,就知道縱著你。”托婭白了女兒一眼,已經(jīng)是四個孩子母親的托婭,看上去依然美麗如昔。
看著心愛的妻子和女兒頭碰頭地自顧自低聲說笑,旁邊一席的兩個小兒子一臉認(rèn)真地看著場上比斗,而對戰(zhàn)之中長子身姿矯健,俊臉從容,南懷瑾手捻須髯,心中很是快慰。
激斗多時,但聽得大片雪亮的光束間發(fā)出一聲雙劍重?fù)舻匿J利錚鳴,皇三子和南大公子的身影隨即各自飛退開去,帶起一陣凜凜的勁風(fēng)。
“多謝殿下指教?!蹦辖L(fēng)劍橫于肘,向沈明錚躬身一禮,氣息甚是沉穩(wěn)。
看了看南江風(fēng),沈明錚也淺淺回了一禮,眸光有些幽暗,臉色稍顯蒼白,冷冷道,“領(lǐng)教了。”
飛翔的鼴鼠
******** 南江雪:我哥好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