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抱著皇子向著懷恩磕了個頭,以示感激,便隨著一行人向宣府軍馬場而去。
此時,夏夜的紫禁城仍在沉睡,清亮的月光透過片片楓葉,映在地上亮光點點,一隊車馬穿過西山向北而行。
突然,傳來一聲馬嘶,紀氏聽到車駕前后左右各迅速圍過來幾名侍衛(wèi)。片刻,領(lǐng)頭的侍衛(wèi)策馬過來稟報道:“娘娘莫驚,路探來報,十里地外的路旁和林子里發(fā)現(xiàn)三四十具蒙面尸體,血跡未干,看樣子剛死不超過一個時辰?!?p> 紀氏緊緊抱著孩子,卻鎮(zhèn)定地說,道:“有勞將軍掛念了。我沒事。能看出那些尸體能看得出什么人嗎?是不是有埋伏”
侍衛(wèi)答道:“尸體被仍在道路兩側(cè),都穿著黑衣,看樣子發(fā)生一番激戰(zhàn),尸體還未僵硬,有的還在流血,打斗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這些人顯然不是客商,因為北向的客商本就稀少,多是與瓦剌人做生意的,那些人多經(jīng)風沙,皮膚粗糙,又因來往貨物貿(mào)易,虎口、腳底都長著厚厚繭子。這些人掌心竟然也有老繭,這是使用槍矛、刀劍才會留下的??礃幼铀麄兪菧蕚渎穹蹅兊?,卻被人搶先劫殺。娘娘,一會兒若有刺客,您莫要驚慌,只在車里護好皇子,且看我等如何殺賊。”
紀氏道:“將軍也要小心才是?!?p> 侍衛(wèi)答應(yīng)著,眾人加緊防備,迤邐前行,三五個時辰的路程一直走到下半晌。
一路上侍衛(wèi)三次稟報,發(fā)現(xiàn)穿黑衣的尸體已有百余具,被殺時間多的兩個多時辰,少的也就一個時辰不到,這和路程是吻合的?,F(xiàn)場打斗痕跡明顯,看樣子,均是在埋伏的時候被人突然劫殺,按時間推算就在他們遇到第一波尸體的時候,第二波打斗剛剛結(jié)束。
那些黑衣人多在隱秘、險要處埋伏,幾乎可以斷定他們是沖著車駕而來。但他們又紛紛在一刻鐘內(nèi)被碾壓般殺死。對方出手干凈利落,殺完人就走不留活口,也不清理戰(zhàn)場,和急著趕路一般。
那侍衛(wèi)曾是個征戰(zhàn)沙場的軍官,他估計,能夠做到短時間殺死幾十人,而自己卻少有死傷,少說有十倍的人數(shù)才可以做到。如果那些人是同一波人一路趕著殺過去,應(yīng)有千人左右,如果多批人截殺需要的人數(shù)至少需要三千人。
紀氏心想,到底是什么人為我們掃平前面障礙的呢?顯然不是懷恩,他對自己的安排信心滿滿,根本不知道這條路上有這些埋伏,而且,他這個人做事很是磊落,若有這幾千人為我們保駕,何必這樣神不知鬼不覺;那這人顯然更不是皇上了,皇上把這件事交給懷恩來做。
但不管怎么說,有人在暗中保護自己母子,心里輕松了很多。
過了居庸關(guān),侍衛(wèi)稟報說已經(jīng)到了軍馬場的地界,這里常年駐軍備戰(zhàn),隨時可見兵卒列隊出現(xiàn),不會再有危險,但行宮還有十幾里路。
紀氏撩開門簾向外望去,只見外面樹木漸稀,視野變得開闊,雖然陽光刺眼,卻并不炙熱,天高云淡、涼風習習,百草風貌,蒼翠欲滴,群馬奔騰,蝶舞鷹唳,和皇宮的壓抑閉塞,這里就如天堂。
想到此處,紀氏對行宮的生活期待中隱約又有些擔憂,她實在不想再過皇宮里那種生活,就怕行宮和皇宮一樣,那可掃興的很了。
等快到的時候,紀氏才發(fā)現(xiàn),這里竟是一個小鎮(zhèn)一般,一路上房舍鱗次櫛比,車馬行人絡(luò)繹不絕,叫賣聲、笑罵聲、吆喝聲以及鐵匠鋪叮叮當當?shù)卮蜩F聲不絕于耳。行宮便建在不遠處的半山腰上,高墻環(huán)繞中的紅墻金瓦昭示著濃重地皇家威嚴。門樓牌坊上,有宣德皇帝御筆親題的“護國佑民”幾個金黃大字。
行宮管事何鼎帥行宮太監(jiān)宮女等十余人已在外恭迎,見到紀氏紛紛叩拜。
紀氏懷抱孩子,很是客氣的讓他們起身,眾人這才跟在車駕后進入行宮。
何鼎已接懷恩密信,知道來者是誰,對紀氏頗為尊敬,飲食起居侍奉的安排的井井有條,已詢問過日常作息喜好。
行宮內(nèi)部幽靜典雅,亭臺樓閣設(shè)計古樸莊嚴,四面設(shè)有角樓,均有軍士把守瞭望,不知歷來如此還是因自己到這兒才有的。
侍衛(wèi)見紀氏瞧著角樓,不知何故,道:“宣宗在宣府練兵,每年都來幾次,先帝北狩還朝后,也曾多次在此休憩,因此幾十年來守衛(wèi)兵士從未裁撤,只是當今圣上當朝以來,編制逐漸縮減,只有不到十人了。娘娘不必擔憂,遵圣旨,我等今后將在此守衛(wèi),不再回京了?!?p> 紀氏連連答謝,客套不已,知道他從此不得回京心中也頗為不忍,問道:“將軍可有家室子女?”
未等侍衛(wèi)回答,何鼎卻突然攔住侍衛(wèi),插話道:“張將軍已有婚配,并育有一子?!痹瓉?,此刻眾人已走到行宮門口,按例侍衛(wèi)不能再往前走。
侍衛(wèi)知道何鼎用意,躬身行禮,對紀氏道:“小臣奉命已送娘娘到此,就先行退下了,娘娘若有事,請何公公召喚小臣便是?!庇谑潜憔屯讼铝?p> 何鼎和紀氏解釋一番,又道:“這侍衛(wèi)原是錦衣衛(wèi)百戶,姓張,叫張巒,育有一子,叫張鶴齡,今年已三歲,現(xiàn)下他的夫人又有身孕了?!?p> 紀氏奇怪的問:“公公緣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何鼎道:“不止是他,行宮內(nèi)大小侍衛(wèi)、太監(jiān)宮女,所有情況奴婢都是一一審查過的,奴婢蒙受皇恩,又有懷恩總管嚴令,不敢不盡心保護娘娘安全。”
紀氏點頭謝過,問:“張將軍在此護衛(wèi),是一直都不能回京嗎?”
何鼎道:“他們身負皇上密令,此行出來,上不能告父母,下不能告妻兒,如同人間消失一般,其實不止侍衛(wèi),我等均是如此?!?p> 紀氏嘆道:“你們受我母子連累不得自由,著實過意不去?!?p> 何鼎笑道:“我自幼入宮,無牽無掛,如今跟著娘娘,這里就是我的家了。張巒現(xiàn)在是個百戶,在此效力幾年也是立功的,照例回去能升個副千戶不在話下,并不算虧了他,娘娘不必過意不去?!?p> 紀氏搖頭道:“為了我母子安全,硬拆的人家夫妻不得團圓,父子不能相聚,實在不忍。可否把張將軍家室接到行宮來?如果行宮不方便,住鎮(zhèn)上也免得他們終年不能相見了?!彼皖^瞧著懷中兀自玩的開心的小皇子,又說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還請公公體諒?!?p> 何鼎怔怔地瞧著紀氏半天,知道自己做不得主,又不好駁了紀氏面子,落個里外不是人,答應(yīng)問過懷恩總管后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