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及笄
花絕彎下腰身,輕輕地,把手中的這一簇桃花枝插在她盤于腦后的發(fā)髻之上。
然后他松開手,看著她。
姜好眨著鴉羽,不曉得為何,心跳莫名有些紊亂,她淡淡含笑一聲似要化解開空氣中將要凝成實質的繾綣,然后抬起手想要拿掉發(fā)髻上的桃花枝。
可花絕的動作更為迅速,一下子便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不會被發(fā)現的?!?p> 他啟唇,那華美似孔雀翎的睫毛上似染了一層溫柔的細光。
“今天,小女姜好行成人笄禮,感謝各位賓朋佳客的到來……”
忽地,傳來聲音。
這是姜有財在說開禮之前的致辭。
花絕緩緩松開手,又輕柔地為她整理了一下衣衫長發(fā),修長指尖劃過她的額前青絲,再順著臉龐緩緩向下,落在嘴唇旁似逗小貓般來回摩挲幾下,這才道:“你進去吧?!?p> 姜好聽見這句話簡直如獲大赦,她提起裙擺快速如飛地跑進去,也不回頭去看一眼那一直站在身后目送她的男子,只是一拐彎,躲在了紅漆圓柱后。
她拍拍自己的臉,手心一片滾燙,急忙深吸幾口氣,又似江湖大俠運功療傷那般抬手上下翻轉了幾個起伏。
再聽見‘姜好入場拜見各位賓客’時,她已然調整好心態(tài),眼眸寧靜,雙手搭于腹部,優(yōu)雅又從容地踏步而進。
絲竹管樂輕悠悅耳,姜好在眾人驚艷的目光邁著蓮花般娉婷的步子。
周圍賓客分為左右各自兩排,最前方則是帶有兩道階梯的臺子,臺子正中為明帝與安老,左邊父母,右邊舅母和表哥。
姜好便緩緩跪在距臺子一米左右的軟墊上。
她趁機抬眼左右一掃,緊挨著臺子下方的左邊是有空缺,她剛才看見人了,應是花絕,而齊昭則正對右方。
此時,樂音停了。
溫婉起身,走去西邊放有銅盤的架子處凈手,抬起,輕顫水珠,再拿下汗巾試手,隨后走下階梯,站在姜好斜對面。
她微微側身,打開跟隨婢女端著的精致小木盒。
鐫刻著華美蝴蝶的銀白發(fā)釵閃過淡淡溢彩,珊瑚點綴,流蘇墜落,瑰麗絕倫,煞是好看。
溫婉轉過步子來到姜好身后,微微彎下腰,伸手便要將發(fā)釵插入她的發(fā)髻之中,可眸光一閃間,便見墨色的青絲里,隱藏著一點小小的桃紅。
女子及笄,發(fā)髻上便不應該有任何東西,但溫婉瞧著,卻始終下不去手拿開,那抹桃紅美艷溫柔,安安靜靜地依附著她,似要形影不離。
可能為她插上這一桃花枝的人,是將自己的呵護都融在其中了吧。
溫婉的愣神也只是一瞬,很快,便與平常無二,她輕輕地插入發(fā)釵,紅珠搖曳,流蘇垂下,將那抹桃色襯得若隱若現。
她直起身,走到南面站穩(wěn),雙手交腹,道:“皇恩浩蕩,天下大澤,一拜?!?p> 姜好的雙手相疊,先于手背碰下額頭,再于掌心挨地,繼而叩首,此為一拜。
“父母養(yǎng)育,三生恩報,二拜。”
姜好抬起頭,又如剛剛那般行二拜。
“諄諄師恩,銘記于心,三拜。”
姜好三拜。
之后,溫婉又端來一杯酒交給姜好。
姜好雙手接過,先象征性地沾沾嘴唇,然后攏著長袖,把酒灑在地上,意為祭酒。
做完這些,姜好被溫婉攙扶著起身,抬步邁上兩層階梯,又緩緩跪在臺子正中,雙手相交舉在與脖子平齊之處,低頭垂眸,意為聆聽父母和前輩的教誨。
安老見此,轉過頭,對明帝道:“老臣斗膽,請圣上為臣這小孫女言幾句教誨?!?p> 明帝看了安老一眼,笑道:“那好,朕便說幾句。”
他的目光移向姜好,道:“女子立身,惟務清貞,為夫為家,甚是為國,皆,從一而終,勿,忘恩道義。”
“好雖不敏,敢不祗承?!?p> 姜好應答,俯身叩首,可在額頭抵住手背的間隙,她眸子里飛快閃過一絲暗色。
這話,恐怕不單單只是對她說吧。
不過,其中深意究竟如何,
這次及笄禮已是完美結束。
姜好站在父母旁邊側后的位置,向來者賓客施禮道謝。
她的視線微微一掃,竟見花絕不知何時坐在了右下方的空席上,此刻,他正單手搖杯,靜靜看她。
姜好彬彬有禮含有一笑,花絕便轉過了頭。
此外,其余賓客無論官職大小,客套起來均是熱情得出奇,贊美之聲不絕于口,場面一度熱鬧非凡。
嗯……有一人除外。
阮纖月卷著手里的帕子,沉默地低頭,她必須要低頭了,若不然眼睛里的陰狠會毫不留情地破壞她多年塑造的清純。
為什么!
阮纖月不明白,為什么姜好會如此順風順水地完成了及笄大禮,不是說在她的衣衫上動了手腳么,怎會毫無反應。
可能是情緒過度地抑制,阮纖月的身形竟然輕微有些顫抖。
“小姐?!迸詡确痰娜魞阂娏?,擔憂地跪坐下來,想要伸手去安撫。
可她還未觸碰到衣角,便瞬間被一只白皙似玉的纖纖細手給緊緊握住。
“你不是說,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嗎?!?p> 阮纖月綿柔著聲音,淡淡的話語宛若天邊白云,似是被風一吹便能融化。
而若兒卻在這種近乎溫順的態(tài)度中,身體逐漸發(fā)顫,眼底涌起淚花,她也不顧手上被掐地仿佛要將骨頭碾碎的疼痛,斷斷續(xù)續(xù)地道:“小……小姐,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奴婢……奴婢確實是吩咐下去了,可是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那件衣服,并不是姜好在仙衣閣定制的那套?!?p> 力道驟然加大。
若兒忍不住底底地痛呼一聲,但馬上又咬緊牙關,生怕自己低微的反抗,再惹來怎樣的懲罰。
可出乎意料,這聲低呼,沒有招來什么恐怖的遭遇,反而連抓在手上的力道都松了松。
若兒含著淚收回手,又緩緩抬頭,她看不清自家小姐的神情,也不知道對方心中所想,只是淡淡聽到一句“你隨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