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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風(fēng)從南來

第三章:仇恨

景風(fēng)從南來 長元殿卿 3234 2021-11-26 07:53:14

  “通敵叛國”

  令儀將手中的承影攥的緊緊的,心中反復(fù)念著這四個字。

  “我父親怎么可能叛國!”

  她的聲音嘶啞,眼睛通紅,渾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

  男子將黃卷慢悠悠的收起來,交給身側(cè)的一名神策軍,并擺手示意他們退出去。

  又是一陣讓人心煩的躁亂,聲音慢慢淡出華清院,原本站在院子中央的男人不緊不慢的邁著步子,朝令儀踱來。

  “徐將軍一生忠君愛國,當(dāng)然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男人冷笑一聲,語氣間帶著嘲諷。

  “我父親呢?”

  令儀不想與他糾纏,現(xiàn)下徐府已然這幅模樣,父親那邊肯定更是糟糕,說不定已經(jīng)身陷囹圄,難以自?!?p>  “自然是事情敗露后,羞愧難當(dāng),自刎了啊”

  男人覺得有些好笑,一聳肩,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

  “自刎”

  令儀瞬時覺得胸口沉悶,喘不上來氣,腦子一片混亂,醞積許久的淚水終于從臉頰流下,模糊了眼眶。

  身子一軟,竟想要癱坐下去,好在有承影支撐,才不至于先失了氣勢。

  令儀喘不過氣來,皺著眉頭大口大口的呼吸,眼神空洞。

  父親戎馬一生,為盛都立下數(shù)不盡的戰(zhàn)功,她不信,她絕不信為盛都百姓沖鋒在前的父親會叛國!

  “我父親一生為了盛都百姓而戰(zhàn)!從不濫殺無辜!怎會……”令儀已覺天崩地裂“又怎會拿前線數(shù)萬名將士的性命作為自己謀權(quán)的籌碼!”

  少女一手握劍,一手撫在胸口,臉上無半分血色,好看的眉宇間盡是怒火,一陣春風(fēng)拂過,輕掠起少女裙邊的蝴蝶,蝴蝶在繁花中舞動,輕盈敏捷,美麗動人。

  清瘦的身影擋在房門前,一襲淺粉色衣衫在風(fēng)中微微飄起,少女如清水芙蓉般清麗,淚珠懸在花瓣般的下巴上,楚楚動人。

  華清院內(nèi)一時無聲,只有竹葉互相摩挲,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春意盎然的院落,現(xiàn)如今竟如深秋的荒林一般。

  男子一聲嗤笑,離令儀又近了幾分。

  “從不濫殺無辜?”

  男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從不濫殺無辜,那肅原城內(nèi)劉府一家上下一夕之間滿門覆滅又是怎么回事!”

  男子眼神鋒銳,面部扭曲,嘴角微微顫抖,他在極力的克制心中的怒火,神策軍就在不遠(yuǎn)處的前院,要想平安的讓他大仇得報,現(xiàn)下還出不得差錯。

  “徐小姐,若我記得沒錯的話,當(dāng)時你也在場吧,你也看到了那幅場景,怎么?你現(xiàn)在還好意思說你父親從不濫殺無辜嘛?”

  男子面目可怖,通紅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令儀甚至能看到他眼里的淚水。

  令儀蹙眉看著面前的男人,男子一挑眉,眼里閃過殺意,少女眼神逐漸浮上一絲慌張,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將身后的房門擠開了一絲縫隙,她迅速反應(yīng),動作極小的反手扣住門框,向前一拉,把門又重新關(guān)了起來。

  “你是”令儀仍然覺得不可置信,聲音顫抖的道“你是那個哥哥?”

  八年前,徐慎駐守邊關(guān)仍未回京之時,一日,徐慎得到線報,肅原城內(nèi)劉府上下皆為東胡皇室派入盛都的奸細(xì),要他立即派兵前往,斬草除根。

  肅原城雖是小鎮(zhèn),卻是盛都的重要交通樞紐,前線所需的糧草與盛京派去的兵士,皆要在肅原城經(jīng)過停留,是盛京與邊關(guān)聯(lián)絡(luò)的其中一個重要路點,是以,城中總會在暗處駐有敵國的暗探,他們有的扮成攤販農(nóng)民,有的扮成商人長期駐守在肅原,將打探出的消息傳回本國。

  據(jù)線報,城內(nèi)劉府,便是化作商人留在肅原的皇室暗探。

  當(dāng)時,徐慎恰好在肅原與一名好友碰面,不放心將女兒留在軍營,便把令儀帶在了身邊,到了肅原之后,知己好友相見,不免相聊甚歡,兩人談事,暫時顧不上一個小丫頭,令儀便與那好友的家仆一同上街游玩去了。

  線報送到了肅原,交到徐慎手中,當(dāng)即,也顧不上那知己好友了,徐慎立馬帶兵闖入了劉府,按照旨意,斬草除根。

  那時的劉府,也如現(xiàn)今的徐府一般,一片死寂,只有滿地的血尸,和殘落一地的物件擺設(shè)。

  陣陣血腥氣撲鼻而來,躲在圓柱后的令儀又往后縮了縮,皺了皺鼻子,小小的身軀瑟瑟發(fā)抖,她與仆人在街上閑逛時,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父親駕馬而去,她便跟了上去,等她到了劉府后,徐慎的任務(wù)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她看到的只有散落各處一動不動的人和滿地的鮮紅。

  徐慎看到圓柱后的令儀,一斂將軍神色,立馬將刀劍交給旁邊的兵士,命他退到一旁,轉(zhuǎn)身面對女兒,滿目慈愛,捏了一把令儀肉乎乎的小臉,輕聲責(zé)怪道。

  “囡囡怎么到了這兒呢?”

  “囡囡想爹爹了”

  徐慎開懷大笑,一把抱起圓柱后的令儀,緊緊的將她攬入懷中。

  “走,爹給你買糖葫蘆去!”

  許是在父親懷中,讓令儀倍感安全,先前的害怕已經(jīng)消失了大半。

  “爹爹,那那個哥哥呢?”

  “哥哥?”

  徐慎眉心一皺,眼神立馬警覺起來,順著令儀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望著那個方向遲疑了片刻,又心疼的看了一眼懷中天真可愛的女兒,輕嘆一聲,臉上又展開笑顏。

  “囡兒看錯了,那有什么哥哥”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過去的種種在令儀眼前一幕幕閃過,她再也無法聽父親叫他囡囡了,再也無法抱著父親還像幼時那般在他懷里撒嬌了,她的眼睛被風(fēng)吹的又澀又疼,許久,她沙啞著嗓子。

  “我父親沒有殺你”

  接著,她又說道。

  “時局動蕩不安,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父親是為了盛都百姓,他沒有做錯!”

  她的聲音像一頭幼獸發(fā)出的嘶吼,眼睛死死的盯著面前的這個男人。

  男人又上前一步,臉色陰沉,狠狠說道。

  “你與那東西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男人隨意的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緩緩開口,語氣有些玩弄的意味。

  “他在被我東胡勇士萬箭穿心而亡之際也曾說過,他沒有錯”男子抬眼看了一下令儀,眼里露出憐惜“嘖嘖嘖,真是一個英勇愛國的將領(lǐng)??!一生為了這連螻蟻都不如的什么,百姓?而戰(zhàn),忠君守義,最后卻落得個萬箭穿心而亡,就連尸首都落入江中,不見蹤跡,現(xiàn)下,恐怕早就喂了魚吧?”

  男子的聲音如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剜在令儀心頭,她渾身顫抖,怒氣再也壓抑不住,利劍出鞘,一把短刃卻早已插入她心口。

  “徐小姐,一路走好!”

  男子咬著牙,手中的利刃泛著白光,手腕還在翻轉(zhuǎn),少女身前血肉翻轉(zhuǎn),短刃又插進(jìn)去一寸。

  鮮血從身前汩汩而出,巨大的疼痛已經(jīng)讓她麻木,雙唇緊閉,無半分血色,至死,沒發(fā)出一聲喊叫,令儀頓感口中一股甜腥氣噴涌而出,視野逐漸模糊,身子漸漸下沉,在最后,她還在悄悄的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扣緊門框,不讓自己的身子將房門倚開。

  終于,華清院里終于是安靜了下來,男子長舒一口氣,五指張開,松開斷刃,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看著面前如花兒一般綻放的女子,唇角微微勾起,眼神里竟有無盡的心疼與憐惜。

  許久,男子緩緩開口。

  “令儀,不要怪我,這樣我就再也不恨你了,我們再也不用受這痛苦的煎熬了”

  他如今的語氣,是這場談話中從未有過的溫柔。

  他是東胡皇室里最不受寵的一位皇子,只因他的生母是一名浣洗的宮女,自從他出生后,父皇不喜,受盡兄弟姊妹的侮辱,連宮里最下賤的宮人都能踩上他一腳,只有生母疼惜他,保護(hù)他,好不容易得了機會,被東胡皇室送出去做暗探,可以暫時逃離那痛苦不堪的日子,他原本想著等他們在外安定下來之后,就帶著母親一起逃離到深山里,從此再不出山林,不問世事,沒想到徐慎卻先行一步,將他府內(nèi)血洗一空。

  他當(dāng)時藏在一處隱蔽的屋門后,因他生的瘦弱,躲在門口就算敞開了門,也不會讓人察覺,徐慎沒有殺了他,他為什么不殺了自己!卻要他獨自一人承擔(dān)唯一親人死在自己跟前的痛苦,而自己的仇人卻在跟女兒相親相愛,為什么!

  暗線被屠,東胡皇室自然要重新安排人進(jìn)來,即使回了東胡,也是一死,他下了決心,一路北上,改名換姓為劉禹,一路科舉,竟也做了朝廷里的四品上正議大夫。

  日后便發(fā)展自己的暗線,監(jiān)視徐慎,終于在一次徐慎松懈之時,將他攔與江邊射殺,隨后又偽造通敵書信,派人潛入將軍營帳,將書信放于密格中,坐實大將軍通敵叛國,畏罪自刎。

  至于令儀,在與密探一來一往的書信往來中,劉禹對書信里暗探描寫的英姿颯爽,如驕陽般明媚的令儀暗生情愫,產(chǎn)生了讓他欲罷不能的愛。

  他帶著一隊人馬重新涌入人潮里,漸漸的不見了蹤跡,八年,他等這一刻等的太長了,手刃仇人,大仇得報,讓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快感,即使其中還有讓他愛慕已久的女子,他也必須斬草除根!

  徐府門口圍著的人群看到里面如此景象,都不由的發(fā)出一陣唏噓,都是些隨著官僚心意而左右搖擺的人,聽說大將軍通敵叛國,他們都在府門前留下了不堪入耳的言語。

  徐府里,原本淡雅清幽的院落已成了駭人的尸山,一把火,將徐府燒了三天三夜,燒的干干凈凈,不留一絲痕跡。

  一代名將就此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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