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順著彎彎曲曲的山谷流下來,漲了半人高,如小瀑布一般,混著暴雨和泥漿,飛濺起團團水霧。
水流湍急,少女趴在樹樁上順流而下。
男人見狀,放棄了追逐少女,立刻俯身找金鐲子。
前面三個男人已經(jīng)各自尋到了少女扔掉的首飾,追了上來。
“怎么辦,下水追?”一個男人問。
最后一個男人,也撿到了金鐲子,跟了上來。他看了看溪水,說:“這水,通往下游的瀑布。前面幾十米,就是斷崖,她活不了?!?p> “不然,咱們就和東家說,人已經(jīng)弄死了,尸體被咱們從斷崖上扔下去,死無全尸了?”
“行,就這么說,咱們誰也不能說漏嘴。這意外得的首飾,可不能給東家知道!”
少女緊緊地抱住樹樁,身體不時撞到溪里的大石頭,樹樁在水里打轉(zhuǎn),旋轉(zhuǎn)向前。
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fā),粉色的衣裳貼在身上,她的手指緊緊摳著樹樁,渾身打顫。
“轟隆隆~”憤怒的雷聲傳來,群山回響,經(jīng)久不息。
一剎那,一道閃光撕裂了黑暗,從天空深處涌過來,像劍刀相擊,似山崩地裂,燃燒的火焰,在天空中不斷閃爍。
借著這道閃電,少女看見溪水已經(jīng)沖到懸崖邊。
她抱緊樹樁,絕望地大喊:“爹,娘,女兒不想死……”
四個男人站在岸上,看到閃電下,少女的臉慘白,溪水將她和樹樁沖下懸崖。
“啊……”少女的慘叫響徹山谷。
“回吧,這鬼天氣,真是瘆的慌!”男人們集體打了個寒顫,走在草地上,腿竟然莫名地有點發(fā)軟。
……
伊琳感受著原主的憤怒,體會著少女從懸崖邊上,順著瀑布跌入深潭的無助與絕望,心火熊熊燃燒。
“你放心,我會為你報仇的?!币亮論崦衽澹瑢χ诎递p聲說。
……
趙郎中的藥方還是很對癥的。
在婦人一家的照料下,伊琳的身體逐漸恢復(fù),頭也不疼了,身上的多處皮外蹭傷,也早已結(jié)痂。
相處近一個月,伊琳得知,婦人王秋荷是隔壁澤從縣嫁過來的女子,中年男子是本地人,名喚吳信順,老實巴交的種田人。
農(nóng)閑時,吳信順常帶了兒子吳浩達,上山打些野味,賣了換錢。他們的女兒吳紅茗,年方12歲,比伊琳現(xiàn)在的年齡,小了一歲。
這家子實在太窮了。
伊琳身體稍好些時,很想看看現(xiàn)在的自己長什么樣。但茗兒說,村里有銅鏡的人家,不是地主就是財主,再不濟也是破落戶。
像他們家這樣的農(nóng)戶,谷謙村有兩百來戶,都是昭興縣城內(nèi)柳家的莊戶。
柳家是昭興縣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商,富甲一方。像谷謙村這樣的莊子,柳家有十來個。
茗兒家也是租種柳家的田地,辛苦一年的收成,一大半要交給柳家。若遇上年成不好,忙碌一整年卻填不飽肚子,也是常有的。
但伊琳還是看清了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
那天,秋高氣爽,達兒說要去河里捉魚。伊琳閑著無事,和茗兒跟著去了。
河邊的土路凹凸不平,不太好走。
茗兒扶著伊琳慢慢走著。
伊琳覺得鞋底的石頭有點兒硌腳。
她看見藍天白云,碧水青山,一如前世,心下黯然。
一低頭,河水淺淺的,清澈見底。
伊琳看見自己,穿著王氏用當首飾的銀子,為她買來土布做的衣裳;烏黑的頭發(fā)被茗兒梳了個隨云髻,散落的長發(fā)如瀑般落在肩背。那雙眼睛黑白分明,靈動活潑,長長的睫毛翹翹的;皮膚白皙細膩,就像剛出鍋,剝了殼的雞蛋白般嫩滑。
伊琳沒想到自己竟然這么美,一愣神,對著河面倒影看呆了。
達兒早已將漁網(wǎng)灑下。
一回頭,他看見夕陽斜暉落在伊琳身上,那小臉兒仿佛被鍍上一層金光,神圣高貴;風兒輕輕吹起她的長發(fā),水藍色的粗布衣裳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形,宛若仙女下凡。
少年的心猛一悸動,猝不及防的青春萌動,令他移不開視線。
伊琳感受到達兒的目光,轉(zhuǎn)頭望向他。
達兒慌得收回目光,強作鎮(zhèn)定,假裝要收網(wǎng),可那紅通通的耳垂,卻暴露了他小鹿亂撞的羞澀。
運氣很好。這一網(wǎng)下去,竟然網(wǎng)到了一尾三四斤重的魚,幾尾小鯽魚和幾只河蝦。
伊琳和茗兒走到達兒身邊,看著網(wǎng)里的勝利果實。
“是黑魚?!币亮涨笆烂刻煲ゲ藞鲑I菜,尋常的菜色不會認錯。
達兒贊許地看向伊琳。想不到這個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姑娘,竟然還會分辨這是什么魚。
伊琳想起這段時間,茗兒娘煮過幾次魚,每次都是斬成幾段,白水煮湯,吃起來刺多,還腥。
“今晚我來煮魚吧?!币亮照f:“我做個酸菜魚給你們嘗嘗?!?p> “你會做菜?”茗兒吃驚地問。
達兒也很意外。伊琳就像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做菜,不是開玩笑的吧?
達兒把魚蝦倒進魚簍,三個少男少女,說說笑笑地,披著晚霞回家了。
到家后,達兒把那幾尾小鯽魚和河蝦,倒在院子的水池里養(yǎng)著,提著那條黑魚進了廚房。
伊琳也進了廚房。
她挽起袖子,洗了洗手??匆娺_兒已將黑魚洗凈,放在砧板上,準備殺魚了。
伊琳問:“我來?”
達兒說:“不用,我經(jīng)常殺魚,很快的?!?p> 伊琳點點頭。
只見達兒果然動作熟練,拿刀背用力拍了幾下魚頭,然后左手按住魚頭,右手飛快地刮魚鱗。魚鱗刮干凈后,達兒剖開魚腹,取出內(nèi)臟丟棄。然后,他用水沖了沖魚和砧板,問:“現(xiàn)在該怎么做?”
伊琳心想,窮人家的孩子果然是早當家啊。她抿嘴一笑,“要不要我教你?”
“好!”達兒似乎就等著她這句話,躍躍欲試的樣子。
茗兒娘見狀,也笑了笑,退到灶邊,坐下來燒火。
伊琳示意達兒剁下魚的尾鰭,在魚頭和身子相連的地方割了一刀,剁下魚頭,然后朝著魚尾的方向,將整大塊魚肉片了下來。
達兒看起來好像很投入。他從來沒見過這種殺魚的方式。
無需伊琳多說,他直接將黑魚翻個身,用相同的方式,片下了另一大塊魚肉。魚肉和魚骨徹底分開了。
“不錯,很聰明!”伊琳夸獎道。
達兒聽了,沒吱聲,但臉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容,耳朵根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