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nèi),街上空無一人,只見幾處鋪子有著微弱的光亮,李長寧坐在墻邊,借助遠處的燈籠,打開信紙,這時一根繩子掉了出來,落在她的裙擺上。
她拿起繩子不禁喃喃道“怎么會在這兒?”
“阿娘..”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她顫抖的用手指摸著那一個個字,眼里掛著淚珠,只見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咬著嘴唇,慌忙地擦著臉上的淚水。
“阿娘...原來你知道.......”她不敢哭出聲,似乎是怕有人聽見,便抹去淚水緊緊捂住嘴。
雨點落下,沙沙的聲音似乎打進了她的心里,信紙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她不禁蜷縮在角落緊緊抱著自己,眼神呆滯的問道“阿娘..你不是告訴我會陪在我和長歌身邊嗎....阿娘...”
她撐著墻艱難的站起身,石板因為下雨似乎有些難走,顫抖了一下,隨后拍拍身上的泥土,摸了摸發(fā)髻,低著頭露出一絲笑容,瞇著眼朝街道兩旁看了看。
“阿娘定在東宮等我回家,可不能讓她等急了..........”
李長寧急忙抬腳,突然一個踉蹌,她跌倒在地上,混合著雨水的泥巴和混合著泥巴的雨水,都涌上她全身,她看著手里的信紙已經(jīng)化著水看不清字跡,終究是哭出聲,久久的不能爬起。
這一夜,長安城的雨下的很大,只見閣樓上阿詩勒隼站在窗外,望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晨-榮恩寺
李長歌戴著斗笠緩緩走到門口,抬頭望去,只見一只大雁飛過,她看了看手里的食盒,食盒內(nèi)是品香齋的糕點,她不想多事,她只想知道,這榮恩寺葬的到底是誰。
見四下無人,便順著臺階走進寺內(nèi)。
寺內(nèi)寬闊樸素,她壓了壓斗笠,抬眼看去,主殿門口的臺階上,兩個守衛(wèi)正在大聲談論。
“秦王大肆封賞手下,連他軍中的馬倌都得到了賞賜,咱哥兒倆倒了血霉,被派到這里,天天看著死人”
“誰叫咱倆瞎了眼,去了齊王麾下”
“我寧愿像他倆一樣守著太子府,也不愿來這兒?!?p> “行了,如今能保住腦袋已是不錯了!”
“哎!說起來,今日送飯的,怎么還沒來啊?”
“對啊!”
說著,兩人忍不住朝門口望去,此時李長歌提著食盒正向他們走來,而兩人瞧著她臉生,便警惕地站起來。
李長歌見狀加快腳步,跑向兩人忙著堆笑“兩位軍爺,品香齋的上品禮盒到了!哪位軍爺接一下?”說著便遞上食盒。
那守衛(wèi)看著食盒有一絲疑惑“品香齋?”
“誰點的?”
“不知道..”
見身旁的人搖頭,那守衛(wèi)又繼續(xù)問道。
“誰讓你送來的?”
李長歌頓時苦笑,語氣中滿是無奈“小人只負責當差,客人沒有留下名帖...”
兩人互相看了看,雖為疑惑,卻也知曉,品香齋的糕點在長安城最為有名,也最好吃,但不是人人都能吃的,一份點心就要二十兩,尋常百姓都吃不上更別說他們了。
李長歌看著兩人眼里涌出的欣喜,笑著指了指食盒“兩位軍爺,這點心不能久放!若不是軍爺?shù)?,我就送回去吧!”說著就要從那人手里拿回食盒。
“且慢!這可是二十兩的點心...你看要不..?”
瞧著兩人眼里的貪婪,李長歌心里暗喜。
“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可不能出岔子了!”
“你!先試吃一個!”
話音落,李長歌看著兩人愣住,緊接著指了指食盒,臉上露出一絲欣喜“我...我真的可以吃???”
見兩人未出聲,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巴。
“那我吃這個!”
“不!你吃這個!哎等等!還是那個!”
片刻后,食盒翻落在地,李長歌漠視著地上的兩人,她早就知道守衛(wèi)為了保住性命,會讓她試吃,所以在上面的都是沒有下藥的,而她要裝作沒有吃過的樣子,兩人才會徹底放下警惕。
她推門而進,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淡雅,素紗纏繞,主殿擺放著菩薩像,看了看四周,抬腳走了進去,阿娘....真的在這里嗎?
這時遠處的素簾被風吹動,她猶豫再三,還是走了過去,她用手撐開隨風擺動的素簾,牌位寫著:故瑾夫人之神位。
這一刻,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只有風吹動素簾的聲音在耳旁,一種苦澀含在嘴里。李長歌輕輕地走到棺木旁,似是怕打擾到里面的人,她的動作很輕,就連開棺蓋的聲音都是那樣細微。
此時瑾夫人正閉著眼,一身華服的躺在里面,李長歌摸著她的臉,豆大的淚珠在她眼里滾動。
“阿娘...真的是你....阿娘....”眼眶中突然掉下了什么,劃過瑾夫人的額頭,給她干凈的面容留下一絲彎折的曲線。
“他們把你落在這荒郊野外....不得與阿耶合葬...”說著,全身抽搐的任由眼淚掉落,微紅的眼睛直直的看著瑾夫人。
“阿娘....是她們欺人太甚!”
李長歌倚靠在棺頭,哭的不能自已,只見她抽噎地扶著棺蓋“阿娘...你叫長歌此生再無恨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個結(jié)果...”
“可是..你與阿耶死于非命..長寧不知去向...東宮上下被囚禁,祖父在離宮裝聾作啞,文武百官...全部都袖手旁觀..如果不是阿娘將我和長寧送出宮外,我們現(xiàn)在肯定也已經(jīng)命喪黃泉,你叫長歌如何無恨意?”
片刻后,李長歌跪在瑾夫人靈位前,將筷子折斷,厲聲道。
“長歌折著為誓!無論有多兇險有多困難!長歌定將長寧找到!定會手刃兇手!誓不罷休!””將眼中的淚水生生憋回去,看著折斷的筷子,咬牙扎進手心
長安-弘義宮
李世民眼神凝重地看著手里的紙條:太子齊王死,盡誅其部。
“如今謠言已經(jīng)傳開了,殿下莫說是發(fā)誓,便是請圣上出面澄清,恐怕也只是越描越黑”
聽著房玄齡的話,李世民自顧自地倒著茶水,臉上絲毫沒有一絲急切。
“此謠言真是歹毒至極,定是有人想借機生事讓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舊將對陛下生隙,亂我軍心,殿下應盡快決斷!”
房玄齡如何不知杜如晦的意思,只見他聽完,思慮道。
“殿下,近郊軍乃是北上支援烏城的主力,不可擅動,莫不如以封賞為名,請諸將進攻使兵將分離,再做處置不遲啊?!?p> 聽完,杜如晦瞧著房玄齡愈發(fā)不滿起來“若他們心懷不軌,又怎會入宮呢?”
“不入宮,不正好暴露了他們心懷鬼胎嘛”房玄齡挑挑眉,回擊道。
杜如晦氣的渾身發(fā)抖,只見他冷笑一聲“那只能打草驚蛇!壞我大唐社稷!殿下宜刀斬亂麻,從嚴從快!”
“萬萬不可..”房玄齡清清嗓,說道“殿下宜分而化之,從緩從柔啊。”
李世民看了兩人一眼,良久,平和道“先靜觀其變?!?p> “殿下!”
李世民不等杜如晦說完便揮揮手“此事暫且先這樣吧”許是不想過多談論,或是不想聽到兩人爭論不休。
杜如晦見李世民如此,也不好說什么,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榮恩寺
皓都站在門口,冷冷地回頭看著殿內(nèi),沉聲道“到底怎么回事?!?p> 兩個守衛(wèi)忙慌地跪著地上磕頭“皓統(tǒng)領(lǐng)...皓統(tǒng)領(lǐng)....我等被賊人所害...求皓統(tǒng)領(lǐng)恕罪!”
“是誰干的。”
兩人看著皓都的神色冷了下來,頓時怯怯道。
“是個普通人,長相清秀,送來品香齋的點心,我等看他吃完,不見異常才....”
“求皓統(tǒng)領(lǐng)恕罪?!?p> 皓都聽著守衛(wèi)的話,不禁從地上撿起一塊,看了看“還有什么?”
“沒了...我們吃完點心便昏迷了....”
............
“皓統(tǒng)領(lǐng),東宮夫人的靈位和貢品,我們都仔細查過了,分毫未少?!甭犞虖牡脑?,皓都陷入沉思,若是尋常賊人,為何不拿.....
“有決斷了嗎?”
不知何時,杜如晦已然走到他身邊。
皓都見狀當即跪在地上行禮“義父,榮恩寺中毒案竟然驚動了義父,孩兒該死。”
“這可不是普通的中毒案,這里面躺的可是東宮夫人。”
“義父請看,守衛(wèi)就是吃了這些中毒昏迷的?!闭f著把手里的糕點遞給杜如晦“另外,寺內(nèi)并無任何物品被盜。”
杜如晦表情嚴肅,思慮片刻,開口道“敢對天子兵帥下手,卻又分文未取,看來是位故人?!?p> 李長寧站在遠處,此時的她,一身男裝,發(fā)絲高高束起,往日清澈的眼睛,如今已經(jīng)微紅,她知道阿娘就在這兒,可是她不能進去看阿娘一眼,更不能向阿娘磕頭請罪。
“阿娘...”眼前的一切突然模糊,淚水掙扎著從眼里流出來,她忙地捂住嘴,忍不住哽咽。
“阿娘...你放心...無論發(fā)生任何事,長寧定會陪著長歌...”
夜晚長安
李長歌握緊手里的刀坐在床上,這時門被推開,阿竇看了看她,手里不知道提著什么,只見他關(guān)上門跑到李長歌面前。
“昨天還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受傷了?”
阿竇說完,就要查看,嘴里忍不住嘀咕道“是不是遇到仇家了?”
李長歌疏離的揮開,眼神看向別處,似乎不想搭理。
“少俠?你好歹也吃點啊,這樣傷好的快?”阿竇忙著捧幾塊燒餅對著李長歌勸說著,見李長歌不想理會他,一臉苦笑。
“阿竇從小流落市井,見多了各式各樣的人,我斷定....少俠此刻一定是虎落平陽,要么就背負著血海深仇..白天是不是剛跟仇家大干了一場....”
聲音戛然而止,阿竇看著脖子上的刀刃,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如若你再敢多說一句,我就了結(jié)你!”
“別別別...”他雖無父無母,卻也愛惜性命,見李長歌收回刀,又不忘跪道。
“少俠!不不不...師父..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一定不是庸俗之輩,我阿竇一生孤苦,何時死在陰溝里,恐怕都無人知曉,若是能跟著師父,轟轟烈烈一場,就是死了也值得...”
不等阿竇說完,門外突然傳來嘈雜聲,李長歌見狀,連忙站起身,提高警惕地望著窗外,只見外面到處的官兵在搜查,阿竇站在一旁低聲詢問。
“師父?怎么會有官兵?”
“這么快就從榮恩寺查到這來了...”糕點...那糕點出自品香齋....
“榮恩寺..”阿竇垂眼思慮著“我白天聽說駐守在榮恩寺的官兵,被人下了毒,難道是你?”不過片刻,卻面帶笑意“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敢對官兵下手,師父,你果然不是一般人?!?p> 李長歌看著這個少年又是懇求,又是作揖的,卻也未說什么。
品香齋對面的閣樓上,房玄齡借著買糕點來找杜如晦,借此打探消息,突然有人驚呼品香齋失火,房玄齡語氣暗自驚喜,杜如晦質(zhì)疑房玄齡是否要養(yǎng)虎為患,房玄齡裝糊涂借故離開。
皓都看著起火的品香齋,也覺察出一絲不對“義父,這火來的蹊蹺.....恐怕....義父放心我定將此事徹查。”
“不用查了..有人想要保她們,就不會留下尾巴..”
皓都遲疑著,推測道“難不成,這火是房公放的?”
“先不要妄加猜測,品香齋今日空無一人,應是那人也不想傷及無辜吧。”
“撤....先派人救火”
品香齋
待官兵離開后,他們推開門跑出去,瞧著店內(nèi)的大火,李長歌愣神,不等她開口,阿竇忙著扯了扯她的衣袖。
“師父,這么大的火,怎么辦?”
“快走!”為今之計,只得先離開,這品香齋定是待不下去了。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阿竇氣喘吁吁地拉住李長歌,兩人才停住腳步。
“師父?怎么突然著火了?”
李長歌上期不接下氣地看著四周,這火來的太蹊蹺,方才的梯子似乎是有人提前備好的...難道是有人想保她一命,借著大火燒去他們存在的痕跡......
“真是可笑!阿娘尸骨未寒!長寧不知去向!我是絕對不會領(lǐng)他們這個人情!”
聽著李長歌的話,阿竇猛地抬起頭,語氣微顫。
“榮恩寺?瑾夫人是你阿娘?”
李長歌目視著阿竇,出言警告道。
“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阿竇立馬跑上前,拉住李長歌的手腕,垂眼道“無論你是誰,你都是我?guī)煾?!品香齋沒有了,今后我就沒有地方了可去了..我...我能跟著你嗎?”
李長歌眼底一片冷色,不耐煩地掙脫開。
“我再說一遍,我不是你師父!跟著我等于活在刀刃上!我性子不好!你最好別煩我!”
阿竇看著離去的背影,嘴里微張,竟什么都沒說什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