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爪有一種錯覺。
雨大概是小了。
又或許,它們只是被天上的那根,說不清是石柱還是石板的東西給打碎了。
巨大的陰影蒙蔽著他的鐵面,猛烈的狂風(fēng)吹股著他的衣袍,令人難以喘息的壓迫感,將他的全身上下都死死地籠罩了起來。
人們天生畏于巨物,更畏于其咆哮著撕風(fēng)而來的模樣。
此刻,面對著頭頂上的,那塊約莫有兩丈高(六米)的鋪路石??粗鼟吨还?,幾乎叫人無法理解的巨力轟然砸下。
五爪意識到,其心中的,某種原始的恐懼似乎是蘇醒了。
他正在害怕死亡。
因為他的腿腳,在當下已然失去了動彈的能力。
我的暗器沒用。
他這樣想著。
我得跑。
五爪肯定道。
但他卻動不了。
不過他還是幸運的,因為一顆碎屑大小的石子,在巨石落下之前,先一步地砸中了他的面具,將他驀地砸醒了過來。
于四周,那被內(nèi)力擠壓得無比狂躁的風(fēng)中。
于天上,那塊像是能夠?qū)⑺宜榈膸r石下。
五爪猛地抽身向后退去,在他的眼神尚未重啟清明的一刻。
他的輕功應(yīng)該是從沒這么快過。
雙腿自無力加速到交錯無形,只用了不到眨眼的時間。
于是,在巨石砸落的同時,五爪也已經(jīng)退出了石塊所能砸中的范圍。
然而王戊卻早已料到了這一步。
只見她忽地將原本還抱在懷中的石頭松開。
又在石塊尚未徹底落地的瞬間,將兩手交疊,推在了巖石的底部。
緊接著,面露悍色地一腳踏出。
女子的聲音在內(nèi)力的作用之下,竟猶如洪鐘大呂一般地響起。
“此!法!落!為!”
“橫!山!移!來!”
“嘭?。。?!”
說不出是渾厚還是動聽的怒吼,伴隨著一聲悶響。
陣陣排開的勁氣恍若浪潮。
使得懸在地面上方不到半寸的巨石轟然轉(zhuǎn)向,平移著撞向了另一邊還未站穩(wěn)的五爪。
那如同山岳坍塌一般的氣勢,仿佛令空氣都變得黏稠壓抑了幾分。
猝不及防之下,剛丟出了幾枚飛刀的五爪,也只能堪堪地把雙手擋在身前,抵住巨石與王戊硬抗了一招。
“砰砰砰砰?。。?!”
兩個絕頂高手的內(nèi)氣縱橫,隨即乃盡數(shù)貫入了巖石之中。
再也支撐不住的巨石,當場磕磕作響,連帶著石屑飛濺,寸寸崩裂。
同時,一股沿著石體穿透而至的巨大力道,也終是撞在了五爪的身上。
“噗!”這一次,五爪沒能全身而退。
他如同一塊破布一般倒飛了出去的。
半空中,那黑衣人影口吐鮮血,兩條手臂翻折彎曲,隱約間,還能看到些許從血肉里刺出來的森森白骨。
“噼里啪啦……”
已然崩解的巨石,也碎成了無數(shù)的石塊炸向四周。
有的打在了兩側(cè)的墻壁上,有的打在了人家的房門旁,但更多的還是射入了漆黑的夜幕里。
四把飛刀險之又險地擦過了王戊的手臂、大腿、小腹,還有臉頰。
各自帶起了一道血線,末了又跟著碎石飛向了遠處。
它們原本瞄著的,應(yīng)該都是胸口和脖頸這樣的要害。
可惜五爪被王戊打得措手不及,乃至連暗器都失了準頭。
滿目瘡痍的街道里,雨確實快停了,倒在地上的五爪雙目無神地喘息著,身形扭曲,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
已經(jīng)獨自在江湖上行走了幾年的王戊,當然不是第一次殺人。
因此眼下,她的心中倒也沒有太多波瀾。
如今的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江湖人。
而江湖在她看來,便是一個少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方。
起碼到目前為止,她都是這么認為的。
一如先前所說,王戊總是涼薄。
雖然她還算念舊,但能叫她記掛的人和事,至今也就只有那么幾件而已。
尚未平息的風(fēng)擾亂著耳朵,看著五爪的王戊,眼神中僅剩下了一分疑惑。
她不明白,對方究竟是為何要同她死斗到這種地步。
別的不說,光憑此人的輕功,他要走自己就絕攔不住。
所以到底是什么,讓他不顧形勢又重新折返回來的呢。
輕輕地摸了摸下顎旁的,一道已經(jīng)無比接近于脖頸的傷口。
王戊搖了搖頭,只能感嘆對方不愧是個絕頂高手。
居然只在瞬息之間,便從一片亂象之中規(guī)劃出了一條完美的路線。
使得一把飛刀在真正擊中她以前,都沒有被她給注意到。
是隱藏在其他飛刀的后面嗎,又或者是借助了碎石?
不管怎么說,這種暗器手法都已經(jīng)足夠可怕了。
要不是他從一開始就失了準頭,我或許還真會中招。
如此想著,王戊正欲上前和五爪再“聊”幾句。
可就在這時,一顆恰巧落于地面的小球,卻及時地阻止了她的意圖。
“呲……”
只在一個呼吸的間隙里,一股濃郁到足以叫人伸手不見五指的霧氣,便充斥了整條街道。
刺鼻的氣味讓王戊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
也沒有第一時間地反應(yīng)過來,當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而等到霧氣散去的時候,路面上又哪里還見得到五爪的身影。
鮮血,亂石,飛刀,都還留在原地。
唯獨那一個人卻不見了蹤跡。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正從街道的對面緩緩“走”來的青年。
這青年撐著把傘。
身上穿著件干凈的淺藍色的外袍,可身下卻坐著一把古怪的椅子。
那種椅子的外形,看上去就和王戊前世所知的一種,叫做輪椅的東西相差不多。
此刻,青年便正是坐在這樣的一把椅子上,略顯慎重地望了一圈周圍的景象。
然而他的嘴角,卻還是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直到他的目光終于落在了王戊的身上。
青年的眼底,這才閃過了些許除了平穩(wěn)之外的其他神色。
毫無疑問的是,哪怕眼下的王戊狼狽無比。
但是她的樣貌,也依舊能夠讓她顯得既英姿颯爽,又嫵媚動人。
甚至還因為那身破爛的衣服,與玷污了皮膚的泥土,而多了一分別樣的風(fēng)情。
不過青年眼中的異色,也只是停留了剎那,便被他給掩飾了下去。
隨后,其人又抬起了手來,一邊行著小禮,一邊對著王戊柔聲地問道。
“這位姑娘,敢問此地剛剛發(fā)生了何事,怎么會弄成這幅樣子?”
“在詢問別人之前,你難道不應(yīng)該先介紹一下自己嗎?”
絲毫沒有放松警惕的王戊,冷著臉地回了一句。
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嚴詞厲色在旁人看來,或許只會讓她顯得更加嬌俏而已。
“如此,倒真是我唐突了?!?p> 可能是覺得在這名女子的面前,著實難以維持住一片冰心。
青年最后還是淺淺地垂下了眼眸,沒再去看王戊的臉。
奈何他的眉宇之間,卻仍舊浮著一點細微的動容。
“那么,且容我先自敘一番,小生姓李,木子李,鄱陽本地人士?!?p> “名喚李憐詞,憐惜的憐,詞句的詞。于此厚顏,見過姑娘。不請自來,還望姑娘莫怪?!?p>